“小桃,替我准备衣裳。”一进门我便冲小桃吩咐,却见小桃望着霓裳发呆,不由嗔道:“怎么了?傻傻的样子。”
小桃的目光仍没有离开那件衣裳,询问道:“小姐,穿这件吧?好漂亮,不是么?”
“不好。”我回答地颇是干脆,也不顾她的诧异,吩咐道,“你如果不想你家小姐在册封初时就把宫里的妃子们都得罪个全,就最好快点替我准备好其他的衣服。”
小桃显然没听懂我话里的含义,但也悻悻地听了我的话,转身时,还恋恋不舍地看了那衣裳一眼。
我暗自觉得有些好笑,轻步走到桌旁,将那间霓裳拿起来细细端详了一番。
怪不得可以将其作为贡品献上,这布料应该是用上好的西域蚕丝制成的,镶变金线索绕,串上些琉璃碎珠,外加了几朵翡翠纯玉坠花,尽显古朴素丽,又平添了华贵高洁的气质。
我不怀疑玄烨道歉的诚意,但——这宫内不出三件的衣裳,我怎么穿得上身?
我嘴角的笑意带点讥讽。
这位从不必看人眼色的帝王,自然顾全不到我所在的处境。
小桃最终为我挑选的是一件柳颜的轻衫,素色,又带点娇丽的媚感。
待梳妆更衣完毕已是午时,刚用完午膳就匆匆来了几个太监,说是仁妃在临近册封时想先来看看,查阅下以免出什么差子。
我有些无奈,只得向小桃交代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随那太监去了。
到的时候厅堂那已站满了人。
我刚走入,就看见雅薇远远向我招手,也就笑吟吟地走了过去。
其他小主们都已换上了宫中备置衣服,好在那些衣衫虽是宫里派送的,但款式布料倒是各有差别,让我穿了自家的衣服也就不显鹤立鸡群。
我向四面打量了一番,竟然没看到良慈的影子。
难道她还在那园子里吗?我正考虑着要不要去通知她,就见门外荡入了一个身姿婀娜的人影。
良慈看到我投来视线,也淡淡地回了我笑了下,就不着声迹地站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仁妃娘娘到——”还没来地及探究良慈的态度,太监的声音就把我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仁妃钮祜禄氏,也就是不久后的孝昭仁皇后,却也是个薄命的红颜。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皇后应是要在今年过世,可那日看来她却也不似是得了重病的人,我不记得史书上到底是何记载,只是诧异这位皇后究竟会是何原因而离世。
一双秀足踏入门槛,轻轻一点,已足以让堂内皆为之一静。
太监宫女们在一旁小心地服侍着,仁妃的目光平静地掠过屋里的众人,淡地仿若过了一缕的风。她上着一件烟紫色绸衫,下系象牙白罗裙,云鬓松疏,醉眼朦胧,醉态中含有一种妩媚,妩媚中带有几分傲气,别有一翻韵味。
她是个足以站在帝王身边的女人。
仅仅是初见,我就有了几分断言,只是好奇听戏那日她为什么没来。不然以她的气质,我又怎可能没有留意到。
仁妃莲步轻移,自队伍的那头将小主们逐一看下。
经过我身边时,我忙是低头敛息,隐约只觉得有一股素香淡淡飘过,心神也不由为之一舒。少顷,待抬头望那背影,禁不住又有些微微出神。
走到良慈面前时,仁妃的步子明显一顿,声色略惊道:“好俊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是良慈小主,正黄旗包人出身。”太监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
特意强调的“包人”两字听得我直皱眉,仁妃倒是充耳不闻:“什么出身有什么打紧,这般姿色,必会引得皇上注意的吧。”
我感到周围那些女人瞬起的怒气,只觉得颇觉好笑。这些人啊,不服气大可让爹娘将你再重生一次,只懂妒忌的女人无疑愚蠢至极。
远远只见仁妃低声对太监说了些什么,然后那太监声音尖锐地答道:“郭络罗家的小主吗?是这位。”
他的手远远地向我一指,顿时周围的视线悉数都落在了我身上。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我欲哭无泪,不由气闷。
仁妃随着那太监的提示,又走回我的身前。
我不敢看她,但明显察觉到了她上下打量的视线。
半晌,她问:“宛文对吗?你怎么不穿那身衣服?”
她知道?惊疑地抬头,我只见仁妃正一脸笑意地看着我。
那笑中没有太多隐含的情绪,她的视线里不含一分的妒忌。
这种态度让我舒心。我不由回以一笑,答道:“回娘娘,宛文只是认为以宛文现下的身份,还是暂时不穿的好。”
话语中带点野心的流露,我说的是“暂时”,而不是“永远”。
聪明如仁妃又怎么会没有觉察,眼底笑意一笼,她也笑道:“你就不怕那人发怒么?”
一句话问地我一时哑然。我竟忘了去考虑玄烨的想法。
仁妃没有挑明言语中所谓“那人”的身份,显然是顾虑到了我的处境,我怀些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以示谢意。
仁妃也不推就,未多言语,淡淡地走开了。
待她走远,雅薇在一旁偷偷地推了我一下,低声问:“宛文你认识仁妃?”
“不认识,这次才第一次见面。”我摇头,却是不由微微一笑,“仁妃娘娘是个很好的女人。”
雅薇听我这般说,笑也不是怒也不是:“这宫中谁不知仁妃得宠更盛于皇后,你倒好,一句‘很好的女人’就浅浅带过。”
我也不知如何答她的话,好在这时队伍开始缓缓前行。
远远地,我只见队伍的前方,仁妃的衣衫盈然地随风而动,道不尽的华贵。
心里不由默默叹息,仁妃或许当是玄烨的一个知己,不然,怎会连相赠那件霓裳的事她都会知晓,有这样的一个女人在他的身边,玄烨也当真属是好福气。
清朝的妃子的册封是在保和殿进行的。
由着仁妃领入,众小主们齐齐地向着堂上做了个万福,如出自一人口中一致的声音荡于殿上——“皇上吉祥”。
原本一路上我一直有意地向后方退去,此时已是在队伍最末,挨近门边的位置。
良慈恰在我的不远处,她依旧如平日一般傲慢自信的笑,仿佛“贵人”的称号于她已是囊中之物。
此次册封主要是针对小主,若是封为贵人,则由皇上赐予玉珏一块,不然就只能得到一朵娇花,随之而来的便是宫女或女官的命运。
在大太监的一声宣布下,大典即始。
前面的小主依序上前,继而皇上择物而赠,不论好坏都只能低首谢恩。就这样两件平平淡淡的事物却是决定了我们这些人以后一生的命运,我不由对这些的女人抱以同情。
“陈氏·良慈。”过了不多会,人数已所剩无几,太监的声音依旧尖锐而刺耳。
偏头就见良慈徐然走出。
往上面投去视线,那一瞬我捕捉到了玄烨眼底一闪而过的赞叹,心理无来由有些怒气。到底是男人,美丽的女子最能诱动他们的心。
“天下乌鸦一般黑。”忿忿地嗔了句,刚出口我就愣住了。自己何必如此动气?
他不过是这个朝代的一位君王,即便与他成婚也只是为了顺应历史的脉络,他对我而言实际上什么也不是,那么,即使他对别的女人另眼相看,我又为何要这样的不平……
“郭络罗氏·宛文,上前。”太监的声音将我从思索中陡然拉回了现实,向前一望,果见良慈已经站在了贵人的队列中,平静地看着我笑。此时我略理解玄烨那会儿的神色,别说身为男人的他,即使是我这个女子,恐怕也难过她那“美人关”。
一声叹息,我上前做了个万福,平静地等着封贵。
沉寂。整个大殿这时却似陡然静下,莫名地陷入了寂静。
我半蹲的姿势开始显得有几分不稳,酸楚自腿间开始隐约泛上。
他又在故意找茬吗?我咬了咬唇,带点不甘的情绪不忍间偷偷地抬眼瞪去,顿时却是有些愣然。
和刚才判若两人,此时玄烨脸上满是低晦,他一瞬不动地看着我,眸里深邃至极。
我无力再去多加探索些什么,早已惊恐地低下了头,身上的衣服从没如现下这般让我感到浑身不适,这一瞬几乎已经后悔自己逆了他的心意。
“皇上,怎么了?”皇后的声音荡了开去,终于打破了这份难耐的死寂。
玄烨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没什么。免礼罢。”
我伏了下身子完礼,站起时双脚已经麻木泛酸,但我低着头再也不敢向上方看。
我心里清楚的很,自己已经惹恼了这天下最不好得罪的主。
皇后的声音自顶上传来:“皇上,你的脸色并不太好,这是怎么了?”
这话就像锐利的刺直直扎进了心里,浑身不适的感觉刹那扩了开去。
只听玄烨那小子低声说了句“没事”,但我的神经紧绷了后就怎么也舒展不开了,这跟锯木头的感觉一样叫人心里发毛。
总听人说面对一只老虎的时候你宁可它对你吼,总也比它对你笑时的好。
“赐宛文小主玉珏一块,进封贵人。”太监的声音悠悠传来。
有人托着玉珏走近了,我一心想快些走,慌忙掬身去接,然而“谢皇上”这三个字在嘴角还没成形,就已卡在喉间出不来了。
我的余光瞥到了一缕衣襟,是刺眼的金色锦袍。
在这里,除了他还有谁敢穿这种无上高贵的色料……
哪有皇上亲自给贵人送信物的,他这不是存心让我的处境变得难堪么?想着,我的心里不免有些窝火,自进宫后我素来只求不要锋芒太露,这样一来先前的所有努力等于是付之一炬。
“怎么,不敢接吗?”玄烨的声音中仍留有怒意,音量压得很低,只有我一人听到,呼吸抚上了发线,丝丝柔柔地带点莫名的昏眩。
“怕你才怪。”我用同样压低的语调一句驳了回去,随即朗声道:“谢主龙恩。”
这声音大得很,玄烨似乎一时没反应就愣在了那,但也仅一瞬,在下一刻已经将我伸去的手紧紧握住了。
两人的握在皇家豪气尽显的长袖之下,肌肤紧贴,被袖子一挡,旁人根本看不出他这暗下的动作。
小小的恶作剧得逞的得意还来不及显露,红云已经笼上了我的脸。
我抬眼瞪去只见玄烨一脸的玩味,带点示威的感觉。
现下的举动,周围的人都离得有些远,看来却有几分神似二人在眉目传情。
我羞得怒气直起,想把手抽出,但他抓地紧,偏偏动不得分毫。玄烨看似有些消瘦的手腕也不知哪来这样大的力气。
我正一心想着如何挣出,但越是想挣,禁锢却是越紧,而他的神色更是渐渐低沉。
我本想细细去探究这位帝王的心思,可四周怨恨的目光已经几乎穿透了我的肌肤,万箭穿心一般的难受,情急之下我强制性地弯腰做了个万福,无人留神的时候伸脚向着那“龙足”不着痕迹地踩了下去。
也许这满族的鞋唯一的好处就是踩人很疼,我真的不免有些同情他。
眼见玄烨的脸上痛觉一闪,我乘他手间的力量转小忙把手抽了回来。
道退时我想自己的神色一定是带些得意,但没心思去看玄烨的情况,我匆匆退往贵人的队列里。
那些投在我身上的视线神色不一,我也早已没了深究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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