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唱妇随
段誉心底已隐有感觉, 便道:“是因为这刺青?”
乔峰说道:“我自两三岁时初识人事,便见到自己胸口刺着这个青狼之首, 向父母问起, 他二老都说图形美观,反倒称赞一番, 却没说来历。后来我渐渐长大,最初因为这刺青是从小就见到的,也不以为异。”
大宋系承继后周柴氏的江山, 后周开国皇帝郭威, 颈中便刺有一雀,因此人称“郭雀儿”。这时身上刺花,蔚为风尚, 丐帮众兄弟中, 身上刺花的十有八九, 乔峰对此没有疑心倒也正常。
段誉问道:“那你后来又是怎么发现的?”
乔峰道:“我刚出任丐帮帮主那年夏天, 因为些帮中事务去到塞北一带, 恰好碰到一伙响马抢劫过路的商旅, 便出手救了一把。那伙响马中好些人胸前都刺了同样的花纹,虽和我这个不同, 却也是猛兽一类。我有些起疑,便向那商旅中见多识广的领队人问了几句,当时那老汉便告诉我说, 胸前刺青是胡人的习俗, 不同部族有不同的猛兽猛禽图腾, 本部族的婴孩自小便人人都要刺上。”
段誉心底微微一动,道:“难道说,你从七年前就知道自己不是汉人?”
乔峰绷了绷肩膀,说道:“我只是从那时起便对自己有了疑心。”
段誉道:“只是疑心?你没有去查证吗?”
乔峰沉默了半晌,低声道:“我没有。”
段誉想起杏子林里,全冠清要在众人面前揭发乔峰身世之前,昏暗火把映射之下,乔峰落寞的身影和神色来。难怪乔峰在听到智光大师讲完那段往事后,仅仅是意外沉痛,而非震惊不信。原来他早就对自己的身世有了怀疑。
乔峰道:“那时我自然还不知道有三十年前雁门关外这一事,只以为是我小时与生身父母失散才被宋人收养。这几年里,我也当做并不知道这件事,只是一味带领丐帮兄弟抗辽保宋,只想着,即便我不是汉人,但我生在宋土,又受汉人养育教授之恩,那和宋人又有什么差别?”
段誉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光明磊落如乔峰一般的人物,居然也会有这种难以言说的隐秘心事。以宋人对所谓“胡虏”的忌惮仇视,这七年间,也不知乔峰到底是在怎样的挣扎中度过,想来必定也是十分艰辛的心路历程。
乔峰见段誉沉默不语,心底伤痛愈深,苦笑道:“我知你此刻必定瞧我不起,我不但是猪狗不如的契丹胡虏,而且还是胆小如鼠的懦夫伪君子。你不必再跟着我了……你走吧。”他说这话时,居然把身子缩了缩,段誉没由来的觉得身旁坐的像是一只大型弃犬。
段誉伸手在乔峰肩上锤了一拳,佯怒道:“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都已经跟了你那么久,你现在是要始乱终弃吗?还要赶我走?”
乔峰茫然的看着他,慢慢开口道:“你不嫌恶我?”
段誉道:“我早就知道你是契丹人,有什么好嫌的?我是挺嫌弃你,胸口那么明显的刺青,七年前才开始怀疑自己,你也真够笨的。”
乔峰呆了一呆才明白过来段誉是在说玩笑话,有些怔怔的说道:“我明知自己不是汉人,还藏着掖着不敢叫人知道,这种小人行径……”
段誉叹了一声道:“我看你不是不敢叫别人知道,你只是不敢让自己知道吧?”七年前就知道自己可能并不是汉人,却一直都没有去查证,是怕知道了真相以后,自己没办法承受,所以干脆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乔峰抿唇不语,半晌才道:“我如今身无长物,你跟着我其实也只是漂泊吃苦,让你这堂堂王府世子受这种苦,也是为了我的私心,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其实大可不必为了我这等粗野之人……”
段誉笑了说道:“那你就不要当我是什么世子,就把我当做是你的小跟班,你高兴的时候对我笑笑,不高兴的时候也可以打我骂我,好不好?”
乔峰道:“我怎么可能打你骂你?”
段誉道:“那你给我当跟班,我高兴的时候陪我笑,不高兴的时候打你两下出出气,好不好?”
乔峰本来十分郁结的心情被他三言两语不着调的玩笑话给冲淡了许多,也应了他的话道:“这样使得。”
段誉点点头道:“我现在就不高兴了,让我打你一顿吧?”
乔峰问道:“你为何不高兴?”
段誉道:“我的结拜大哥自己钻了牛角尖,偏偏十头牛都没把他拉回来,所以我就不高兴了。”
过了一会,乔峰才缓缓的道:“我一向只道契丹人凶恶残暴,虐害汉人,但今日亲眼见到大宋官兵残杀契丹的老弱妇孺,我……小誉,我是契丹人,从今而后,不再以契丹人为耻,也不以大宋为荣。”
段誉听他如此说,知他这次算是真的解开了心中这个郁结,很是欢喜,道:“我早说胡人中有好有坏,汉人中也有好有坏。胡人大多率真耿直,说不定坏人还更少些呢。”
乔峰瞧着左首的深谷,神驰当年,说道:“小誉,我爹爹妈妈被这些汉人无辜害死,此仇非报不可。”
段誉点了点头,乔峰终于还是要走上复仇之路,这是萧远山所希望发生的,本来段誉一直都想阻止这件事,可是现在忽然发现,根本就没有阻止的理由。三十年前因为误传的消息,本来美满幸福的三口之间在顷刻间便家破人亡,萧远山妻离子散之下绝望投崖。这种血海深仇放在谁的身上,都不可能当做没发生过。
段誉道:“大哥,大仇是一定要报的,但是我一直都有个疑问,不知道你记不记得,那天在杏子林里,赵钱孙和智光大师都说,当年之所以会有雁门关这件事,是因为他们得到了契丹武士要到少林去抢夺经书这个消息。”
乔峰道:“我记得,后来智光大师说,这消息应是误传。”
段誉一哂道:“这种大事,轻易就会误传的吗?我觉得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他想把慕容博没死以及当年就是他故意假传消息的事告诉乔峰,可乔峰要是问他如何得知,他要怎么解释?他想了想又说道:“如果那个传消息的人是故意传假消息的话,真正害死你爹娘的,就是他,而不是那个带头大哥和智光大师他们了。”
乔峰点头道:“不错,只是连带头大哥是谁现在都还不知道,又从哪儿去得知那个传消息的人是谁?”
段誉只好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乔峰说道:“智光大师不肯告诉我实情,赵钱孙漂泊无定,这两个人都不能指望的。就只剩下铁面判官单正,他虽然没有参与当年的事,可那时他既然被请到杏子林去做见证,必定也是事先知道了当年的实情的。”
段誉道:“那我们就去找他。”
乔峰忽伸手摸了摸段誉发顶,轻声道:“我这辈子只怕是欠下你的了。”
段誉有些莫名道:“欠下我什么?”
乔峰收回手,笑笑道:“若能还上的,我自然是要还的。”
段誉心底转了几念,冒出一种古怪的感觉。他在乔峰落难后陪伴他安慰他,又在乔峰心理不设防时趁虚而入,轻而易举的就泡到了乔峰。而这些事,恰恰是原著中阿朱所做的。他抬起手摸了摸刚才被乔峰摸过的发顶,忽然觉得很不舒服。
当下两人折而向南,从山岭间绕过雁门关,来到一个小镇上,找了一家客店。段誉不等乔峰开囗,便命店小二打二十斤酒来。那店小二见那高个子的面相英武,另一个却面容娇弱,个子也矮些。边关之地人来客往,女子行动自是不便。这小二便私心里以为段誉是女扮男装,把他两人当做同行的夫妇,本就觉得有些希奇,听说打“二十斤”酒,更是诧异,呆呆的瞧着他们二人,既不去打酒,也不答应。乔峰瞪了他一眼,不怒自威。那店小二吃了一惊,这才转身,喃喃的道:“二十斤酒?用酒来洗澡吗?”
段誉笑道:“喝完这顿酒,咱们就得加快脚程,一路上可就不许再喝酒了。”
乔峰道:“我懂你的意思,如今这情况,入关之后,话要少说,酒也要少喝。”
过了这几天的功夫,乔峰是契丹人的消息,应该已经传遍了整个中原武林,说不定有些头脑发热的武林人士已经在等着找乔峰的麻烦了。
店小二费力的搬了酒坛过来,低声向段誉道:“这酒可烈得很啊,夫人。”
段誉和乔峰对望一眼,忍不住同时笑了起来。
这一日来到晋南三甲镇,两人正在一家小面店中吃面,忽听得门外两个乞丐交谈。一个道:“徐长老可死得真惨,五脏六腑全都被震碎了,乔峰那恶贼好狠毒的心。”
只听得另一名乞丐道:“後天在河南卫辉开吊,帮中长老、弟兄们都去祭奠,总得商量个擒拿乔峰的法子才是。”头一个乞丐说了几句帮中的暗语,乔峰自是明白其意,他说乔峰来势厉害,不可随便说话,莫要被他的手下人听去了。
乔峰和段誉吃完面後离了三甲镇,到得郊外,段誉道:“咱们该去卫辉看看,这么大的事,单正应该也会到场。”
乔峰道:“我也是这般打算,只是听方才那两人所说,丐帮竟已立意与我为敌,只怕此去有些凶险,你还是……”
段誉打断道:“我不,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乔峰无奈道:“到时万一动起手来,我怕我顾不得你。”
段誉道:“我武功也不差,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伤的了我的。再说了,”他揶揄一笑道,“我可是你夫人,俗话说的好,‘夫唱妇随’,我怎么能不跟着你呢?”
乔峰微微一笑,说道:“又胡说八道了。”
两人在第三天来到卫辉,乔峰正要进城,段誉忙拉住他道:“大哥,现在城里全都是丐帮的人,你这样进去,别说走到徐长老的灵堂了,恐怕刚进城就被人发现了。”
乔峰皱眉道:“我只顾急着进城,却忘了这一节,难道青天白日,我要蒙起面目来?”
段誉摇头道:“大白天的你要是蒙面,本来还不注意的你都忍不住要多看你两眼了。唉……要是阿朱在这里就好了!”
乔峰忽然道:“那不是阿朱姑娘吗?”
段誉“切”了一声道:“大哥,你开玩笑也带点技术好吗?”
乔峰正色道:“当真是她。”他捉住段誉肩膀把他身子转过去,说道:“你看那边。”
不远处几匹马悠悠然朝着卫辉而来,其中一匹马之上穿了朱红色衣衫的,果然是阿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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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本文的女猪脚就要登场了~PS:不是阿朱菇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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