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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关外

  三十年前雁门关外惨案里那位带头大哥的身份实在特殊, 为免造成不可估计的后果,智光大师是决计不能把此人身份告知乔峰的。可他对当年无心之下造成的惨案心存愧疚多年, 又冷眼瞧着乔峰品性着实端方, 丝毫没有契丹人的戾气暴虐。这几日来他都不肯告诉乔峰真相,若是乔峰严刑逼供, 倒还真能全了他舍生取义的念头。偏乔峰待他始终尊敬有礼,就连到了五台山下,乔峰最后依旧没能得到答案, 有些失望的离开时, 也仍然没有露出半丝不敬,更没说过一句威逼胁迫的话,这样倒叫他心里愧疚更甚。

  和智光大师分别后, 段誉见乔峰情绪低落, 便安慰道:“大哥, 你也别太着急, 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那个带头大哥早晚都会暴露出来的。”

  乔峰点头道:“我也知道这个道理, 就怕他为掩盖罪行,害的人越来越多。像徐长老, 何其无辜。”

  段誉心道,幸好你还没有回少室山去看乔三槐夫妇和玄苦,否则的话不知道该伤心成什么样子, 事情到那个地步也就无可挽回了。

  乔峰忽而停住脚步, 神色变了一变道:“你我跟着智光大师这好几日, 既那恶人要陷我于不义,那智光大师岂不是……”说着便要折返回去五台山。

  段誉顿足,忙拉住道:“大哥,不能回去!”

  乔峰道:“为何?”

  段誉道:“智光大师如果已经遭人毒手的话,我们现在回去不是正中坏人的圈套?”

  乔峰道:“也许我们回去的及时……”

  段誉摇摇头,说道:“那天那个人杀徐长老的时候你也在场,他的功夫你也见识过了,我们就算及时赶到也未必能救得了大师,况且他既然有心要栽赃给大哥你,那一定是早算准了,说不定我们不回去的话,反倒是救了大师一命呢。”

  乔峰把他的话仔细一想,说道:“小誉说的有道理。”

  段誉趁机道:“大哥,那恶人先是偷了打狗棒,然后又杀了徐长老,存心想要栽赃陷害你,那我们以后就更要小心了。依我说,在找到这个人之前,大哥还是不要回家去看伯父伯母,万一那恶人想用杀父弑母的罪名来陷害你,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乔峰一凛,肃容道:“幸好有你提醒,否则我还想不到这节上去,险些害了爹娘!”

  段誉道:“这人行踪诡谲,武功又高,凡事还是要小心点,防患于未然嘛。”

  乔峰沉默片刻道:“我虽有心继续去追查当年那带头大哥究竟是何人,但从智光大师这态度来看,只怕单正和谭公谭婆也不外乎如此,况且小誉刚才所说甚是,万一再因我找上门去而害得他们殒命,我又当如何自处,与那穷凶极恶的契丹人也没什么差别了。”

  段誉点头道:“的确还是不要去找他们的好。”反正找了也是白找,那几个老家伙也都是又臭又硬的烂脾气。又问乔峰道:“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乔峰想了想说道:“那天在杏子林里,智光大师说当年他们围攻的那契丹武士于跳崖之前在雁门关外的石壁上写了遗文,我想去看看,他到底写了什么。”

  只要乔峰不继续和中原武林中人继续搅缠,其他的自然都应该没什么问题,段誉便道:“也好,这也算是个要紧事。”去看你写的遗书了,萧远山,你还会跟来吗?

  两人盘算已定,便径向西北而行。不一日便来到了代州。雁门关在代州之北三十里的雁门险道。乔峰昔年行侠江湖,也曾到过,只是当时身有要事,匆匆一过,未曾留心。他俩到代州时已是午初,在城中饱餐一顿,乔峰又喝了十来碗酒,便出城向北。

  雁门关是大宋北边重镇,山西四十余关,以雁门最为雄固,一出关外数十里,便是辽国之地,是以关下有重兵驻守。乔峰道若从关门中过,不免受守关官兵盘查,当下两人从关西的高岭绕道而行。

  他俩脚程迅捷,这三十里地,行不到半个时辰。上得山来,但见东西山岩峭拔,中路盘旋崎岖,果然是个绝险的所在。

  段誉左右看看道:“这里不见一只大雁,为什么叫雁门关?”

  乔峰道:“雁儿南游北归,难以飞越高峰,皆从两峰之间穿过,是以称为雁门。”

  段誉道:“我以前看书的时候,书上说战国时赵国大将李牧、汉朝大将郅都,都曾经在雁门驻守,抗御匈奴入侵,说的就是这里吗?”

  乔峰道:“是。”他环视四周山壁,沉声道:“我若真是匈奴、契丹后裔,那千余年来侵犯中原的,就是我的祖宗了。”

  段誉悄悄看他神色,见并无生气模样,才道:“匈奴早就四分五裂,有的成了今天的契丹人,有的还跟汉人通婚,渐渐就成了汉人。以后各个民族一定也是这样,总有一天,根本就不会再分什么契丹人和汉人了,因为大家都是同一个祖宗。”

  乔峰哂然一笑道:“许是会有那一天,只怕是少说也要上千年吧。”

  说话间,两人来到绝岭,放眼四顾,但见繁峙、五台东耸,宁武诸山西带,正阳、石鼓挺于南,其北则为朔州、马邑,长坡峻阪,茫然无际,寒林漠漠,景象萧索。

  段誉道:“这雁门关还真大,那写着遗文的石壁会在哪里啊?”

  乔峰沉思道:“那日汪帮主、赵钱孙等在雁门关外伏击契丹武士,定要选一处最占形势的山坡,左近十余里之内,地形之佳,莫过于西北角这处山侧。十之八九,他们定会在此设伏。”

  两人当下奔行下岭,来到西北山侧,只见该山侧有一块大岩,智光大师说中原群雄伏在大岩之后,向外发射喂毒暗器,看来便是这块岩石。

  乔峰盯着那块岩石,目光中露出些悲怆。段誉拍拍他肩膀,低声唤道:“大哥。”

  乔峰强笑道:“无事,既然在此设伏,那遗文应该就在此附近。”

  段誉知道他想起当年父母无辜惨死在此心中伤感,有心劝他,可此情此景,只怕劝的越多反而更加适得其反,便不再理会,转头去找那刻着遗文的石壁,遍寻一圈却并不见哪面石壁上有刻文。

  乔峰忽指着右边道:“那是怎么了?”

  段誉回过头来,往右首山壁上望去,只见那一片山壁天生的平净光滑,但正中一大片山石上却尽是斧凿的印痕,显而易见,居然是有人故意将留下的字迹削去了。

  乔峰不禁怒火上冲道:“这恶人好生可恶!难道削去这字迹便能掩盖当年做下的恶事了吗!”

  段誉对萧远山遗文被削去这一节并无印象,正有些茫然时,只得道:“那斧凿的印痕还很新,应该是有人不想让你看到。”

  乔峰千里疾驰,不过为来看看生父遗文,这时竟然是这样的结果,连日来的郁怒难伸,提起手来,一掌掌便劈向了那面石壁,似要将这一个多月来所受的种种委屈,向这块石壁发泄,一时间山壁上石屑四溅。段誉初时也只想着总要让他发泄发泄,也便只在一旁瞧着。谁知乔峰连劈了十数掌后仍不停手,落在石壁上的手印已隐隐带了血印,显然他手掌都已经出了血。

  段誉忙大声道:“大哥快停下!”岂料乔峰却不听不闻,段誉忙抓住他手臂道:“大哥,你别这样!”

  乔峰臂力极大,饶是段誉内力深厚,这一抓之下也险些被乔峰甩到一边去,无论如何,乔峰倒总算不再继续对着那面石壁出气。

  段誉瞧瞧石壁上的血手印,又看看乔峰满是鲜血的双手,心底一阵酸痛,说道:“你既然心里这么难过,为什么这么多天里都从来不说?”

  乔峰发泄一通,这时蓦然冷静下来,只说道:“让你担心了。”

  段誉这时才知乔峰性格竟隐忍至此,亏他还以为乔峰豁达,对自己是契丹人这件事没有太过计较。

  乔峰又向身旁的深渊望了一眼,道:“我想下去瞧瞧。”

  段誉向那云封雾绕的谷口瞧了两眼,拉着乔峰走远了几步,生怕一不小心便摔了下去,说道:“下去有什么好瞧的?”

  乔峰道:“那契丹武士如果真是我父亲,便得将他尸骨捡上来,好好安葬。”

  段誉心说才不用你去捡尸骨,他好端端的活着,现在说不定就在哪个地方躲着偷偷看着你呢。可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劝阻,只得道:“下面说不定有很多毒蛇、毒虫,或者是什么凶恶的怪物。”

  乔峰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头,道:“要是有怪物,那最好不过了,我捉了来给你玩儿。”他向谷口四周眺望,要找一处勉强可以下足的山崖,盘旋下谷。

  便在这时,忽听得东北角上隐隐有马蹄之声,向南驰来,听声音总有二十余骑。乔峰当即快步绕过山坡,向马蹄声来处望去。他身在高处,只见这二十余骑一色的黄衣黄甲,都是大宋官兵,排成一列,沿着下面高坡的山道奔来。

  乔峰看清楚了来人,便回到原处,拉着还有些发愣的段誉往大石后一躲,道:“是大宋官兵!”

  段誉奇怪的问道:“为什么要躲?”

  乔峰道:“此处是边防险地,大宋官兵见到面生之人在此逗留,多半要盘查诘问,还是避开了,免得麻烦。”

  过不多时,那二十余骑官兵驰上岭来。两人躲在山石之后,看到看清楚了那些大宋官兵,每人马上大都还掳掠了一个妇女,所有妇孺都穿着契丹牧人的装束。好几个大宋官兵伸手在契丹女子身上摸索抓捏,猥亵丑恶,不堪人目。有些女子抗拒支撑,便立遭官兵喝骂殴击。乔峰看得出奇,不明所以。见这些人从大石旁经过,径向雁门关驰去。

  段誉看的真切,不禁骂道:“这是什么当兵的!简直就是流氓恶棍!”

  乔峰道:“边关的守军怎地如此荒唐?”

  段誉道:“天高皇帝远,估计也是觉得没人管他们。”

  跟着岭道上又来了三十余名官兵,驱赶着数百头牛羊和十余名契丹妇女,只听得一名军官道:“这一次打草谷,收成不怎么好,大帅会不会发脾气?”

  段誉问乔峰道:“大哥,什么是打草谷?”

  乔峰摇摇头,也不知这“打草谷”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听另一名军官道:“辽狗的牛羊虽抢得不多,但抢来的女子中,有两三个相貌不差,陪大帅快活快活,他脾气就好了。”

  第一个军官道:“三十几个女人,大伙儿不够分的,明儿辛苦一天,再去抢些来。”

  一个士兵笑道:“辽狗得到风声,早就逃得清光啦,再要打草谷,须得等两三个月。”

  段誉和乔峰听到这里俱都明白过来,不由得都有些怒气填胸,心想这些官兵的行径,比之最凶恶的下三滥资贼更有不如。

  突然之间,一个契丹妇女怀中抱着的婴儿大声哭了起来。那契丹女子伸手推开一名大宋军官的手,转头去哄啼哭的孩子。那军官大怒,抓起那孩子摔在地下,跟着纵马而前,马蹄踏在孩儿身上,登时踩得他肚破肠流。

  段誉紧挨着乔峰藏在石后,见此情景顿时吓得呆住,忙把连转向一旁,乔峰顺势将他揽在怀里。他一生中见过不少残暴凶狠之事,但这般公然以残杀婴孩为乐,却也是第一次见到,自然是气愤之极,当下却不发作,要瞧个究竟再说。

  一个契丹老汉突然大叫起来,扑过去抱住了童尸,不住亲吻,悲声叫嚷。乔峰虽不懂他言语,见了他这神情,料想被马踩死的这个孩子是他亲人。拉着那老汉的小卒不住扯绳,催他快走。那契丹老汉怒发如狂,猛地向他扑去。这小卒吃了一惊,挥刀向他疾砍。契丹老汉用力一扯,将他从马上拉了下来,张口往他颈中咬去,便在这时,另一名大宋军官从马上一刀砍了下来,狠狠砍在那老汉背上,跟着俯身抓住他后领,将他拉开,摔在地下的小卒方得爬起。这小卒气恼已极,挥刀又在那契丹老汉身上砍了几刀。那老汉摇晃了几下,竟不跌倒。众官兵或举长矛,或提马刀,团团围在他的身周。那老汉转向北方,解开了上身衣衫,挺立身子,突然高声叫号起来,声音悲凉,有若狼嗥,一时之间,众军官脸上都现惊惧之色。

  这时,乔峰忽飞身从大石之后跃出,抓起那些大宋官兵,一个个都投下崖去。乔峰打得兴发,连他们乘坐的马匹也都一掌一匹,推入深谷,人号马嘶,响了一阵,便即沉寂。

  段誉也从石后走出,见他神勇,顷刻间就把这些害人的宋兵们杀光,一面有些心悸,一面又觉敬佩非常。

  乔峰杀尽十余名官兵,纵声长啸,声震山谷,见那身中数刀的契丹老汉兀自直立不倒,心中敬他是个好汉,走到他身前,只见他胸膛袒露,对正北方,却已气绝身死。

  段誉也看过去,见那老汉胸口刺着花纹,乃是青郁郁的一个狼头,张口露牙,状貌凶恶。他下意识去看乔峰,心知乔峰必定也是想起了自己身上的刺青。谁知乔峰只是瞧着地上那老者的尸身,并也没有动作。

  段誉道:“大哥,你……”

  乔峰回头看看那些剩余的契丹人,复又低下头,半晌才道:“小誉,我们走吧。”而后竟是也不顾段誉如何,自顾自拔脚便狂奔,段誉急忙追上去。

  追出十余里,才见他抱头坐在一株大树之下,脸色铁青,额头的青筋都有些凸了出来。

  段誉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而坐,柔声道:“经过刚才的事,可见汉人中的坏人也不在少数,你又何必这样作茧自缚?”

  乔峰放开双臂,坐起身来,段誉只听得嗤嗤几声响过,乔峰撕开自己胸前衣衫,露出胸膛来,他胸口也是刺着一个狼头,形状神姿,和刚才那契丹老汉胸口的狼头一模一样。

  段誉无奈道:“不过是个刺青而已……”他忽的顿住,这刺青从小就有,乔峰不会今日才看到,那他从前就不会觉得这个刺青很古怪吗?

  只听乔峰缓缓说道:“我早就知道,我不是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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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对没有黑化帮主的意思,只是在合理范围内小小的对原著进行大胆质疑进而延展本文情节~囧rz

  BTW,金庸蜀黍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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