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逸云再次步入念柳房里的时候,她已由绿苕帮着,换上了件湖蓝色的新衣裳,外面披一件杏色长衫。还算亮眼的颜色,映的那张苍白的脸,好似润上了几分色泽。
念柳听见他进来,也不做声,表情木然的看着窗下的街景。
颜逸云亦不说话,但周身仿佛笼罩着乌云一般,阴沉沉的走到她旁边站定。手抚上她的脸颊,红肿犹在,衬着白色格外扎眼,甚至有些触目惊心。
火辣辣的感觉刚刚平息了些,他温热的手又放了上来。念柳不禁周身打了个抖,偏头想躲开那片温度,却被它如影随行。索性作罢了,也不闪避,任它轻轻摩挲着。
她不能不承认,那种温柔,让她有了些想家的冲动。
“手可好了。”颜逸云开口道,声音竟然有些嘶哑。
念柳仍然不做声,似是没有听见,似是做着什么白日的梦,仍是眼神涣散的看着外面。
正是破五,街上有些狂欢后的凌乱。
穿堂过巷的,不时有大人孩子,举一串鲜红的炮竹,点一阵噼啪的响动。笑声很多,快乐的脸也很多,映在念柳眼里,是刺目的萧条。
去年今日,她还俯在父亲肩头,听弟弟讲南疆的战况。如今她却寄人篱下,连身体都由不得自己作主。
颜逸云见她不答,以为她是看炮竹看出了神,就径自捏起了她的手。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念柳嘤咛叫出了声。却也只是抽回手去,脸依旧不看身旁的男人。
颜逸云已经看清掌心处仍隐约可见的伤口,似是月牙的形状,露出粉色的血痂。他心上又是一紧。
原来他和刚刚那男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颜逸云冷笑一声,却是自嘲:枉他刚刚还像个英雄似的,在外面教训了人家一顿,原来他和他本就是一路货色。就这么想着,他心中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焦躁,脑中尽是刚刚,念柳那副任人宰割的柔弱。
拳头不禁又握了一握。
“对我你倒是拼了命的挣扎,对别的男人,却乖得像小羊似的。”心里明明是歉疚,话到嘴边却冷的像刀刃一般。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怎么会看不出她脸上的绝望。那一刻他知道,她心里是不愿意的。但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就那样任人宰割。既然她自愿呆在这种地方,又何必这样让自己受苦。
这话倒像是他说的了。念柳心中倦倦的想道,她不恼,也没有力气恼。但还是缓缓回转了身,轻叹一口气:“你奚落完了,能否留我一个清净一下。”
看她终于不再出神,颜逸云不知为何觉得轻松了一些。也不睬她的要求,径自坐在了榻上。
“给我弹首《姑苏》吧。”语气竟有些像个孩子。
“为什么?”念柳对他突如其来的要求吃了一惊,双目看上他脸,想从表情里寻一个解释。
他又要捉弄她吗。但为什么那脸上,却写满了落寞。
“为什么?”想不到她还要问个原因,颜逸云也愣了一下,但随即又淡淡得道:“就算是为我饯行吧。过不几日,我便要去南疆戍边了。”
《姑苏》是程夜柳常常弹给颜炎烈的曲子。颜逸云至今记得,爹看娘时那宠溺的眼神。他曾以为,爹娘是幸福的。起码那一刻是幸福的。但……
念柳看着男人,不再做声,不知是不是戍边两个字触动了她的心弦。没有拒绝,女人站起身来,袅袅走到琴旁。
一阵鞭炮声响起,两个人对坐着,都没有说话。
喧闹过去。静谧间,琴声便贯彻了屋宇。像是无数鸟语花香蓦地从空气中生了出来,一片温柔佳好的景致。
颜逸云听得入了神,看着眼前俯身抚琴的女子,一直僵硬着的心,突然又柔软了几分。
念柳一曲奏完,起身要休息片刻,一双手臂从脖后圈了过来。颜逸云轻轻把脸放在她肩处,额头就顶在她的颈窝上,头顶上的黑发摩挲着她的皮肤,搔的念柳有些痒。
她自然是回身想要喝他离开,却不想男人早料到了她要拒绝,赶在前面开口道:“别动,就这样让我呆一会。”
寂寞的,萧条的,脆弱的。念柳想不出该用什么词语形容这声音,但她知道,任是其中哪一个词,都不应该用在颜逸云身上。有一刻她甚至怀疑他哭了,虽然没有声音,没有颤抖。
但很快的,她发现他没有哭,只是像倦极了的旅人,终于看到驿站一般。
他在休息。
于是念柳没有动,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动,只是把手轻轻搭在琴上,抚着一处梅花的阳刻。
窗外又是一阵刺耳的“劈啪声”,燃烧后的烟尘盘旋着飘上天际。
屋里的两个人,都感到了一丝温暖。
第十八章京城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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