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念柳也不是第一次见人舞剑了。
她还清晰的记着,彼时爽利的清晨,她被父亲上官青云威严洪亮的嗓音吵醒。困倦着眼皮推开屋门,就看见弟弟上官暮风持一柄银枪,或是长剑,在院中翩翩舞动。
明明还是一副细白的皮肤,公子哥的样子。但在橘黄色的晨光里,那一招一式,那认真的眉眼,无疑都在向她昭示着弟弟的成长。
唯有那时的上官暮风,在念柳眼里是个男人,而不是个孩子。
想起儿时,恍若隔世。
夕阳下的颜逸云,仿佛换了个人。一柄修长的细剑,被他使得有如活了过来,从剑尖儿到手臂,毫无芥蒂,是浑然一体。
他的表情,依旧清清淡淡,带一点自负,带一点蔑然。仿佛他手里挥动的,不是你死我活的砝码,而是致人死地的秘器。任何人面对这样沉着自持的对手,必然都是不寒而栗,没有战,心就已经输了。
念柳屏息看着,余晖撒在他身上,反射出流光溢彩。男人收放自如的舞着,虽说只使出了很少的功夫,却已然足够令人望而生畏。
她不禁想起了那日在自家后院,她第一次看到他。颜逸云一身紧束的黑色衣裳站在雪地里,像罗刹,又像天神。
那时。她猜测他是不凡的。如今她总算知道,他何止是不凡的。
心中五味杂陈,女人只是定定的看着。几个小丫鬟端着饭食走过,不知是给哪房夫人送的,看到园里的情景,一时都有些呆傻了。红着脸,躲在一旁偷看。
念柳苦笑一下,明明是这么个让女人颠倒的人,为什么偏偏叫嫁了他的女子生恨。
像他这样俊逸好看的男人,不应当是像颜天宸似的,对女人多情得很么。
哪里有人长了好张面皮,却还冷得像块不化的冰。
这就叫,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念柳这么想着,笑容又有些嗔意。没想颜逸云已然收剑入套,背着手,笑意盈盈的站着看她。
其实他笑起来,真是好看的紧。
“娘子的表情还真是丰富,简直比为夫的剑法还要多变。”男人强掩了笑意,一只手已然伸出来,轻轻揽上念柳的细腰。
仿佛心事被人洞穿,念柳一时脸有些羞红,只能垂着头,佯做镇定的说:“你舞剑的时候,眼神还到处乱瞟?”
“没办法,美人在侧,为夫自然要心猿意马一下。”颜逸云看着她略带娇羞的脸庞,与平时淡漠的样子全不相同,竟有些痴了,半晌又笑道:
“再说小时候练剑时,父只叫我心要静,面上却要变幻莫测,让对手无从捉摸。所以我也不能老盯着一处,时间长了,反而成了破绽。”
念柳抿嘴想笑,细声细气的问:“你师父,一定是位高人吧。”
颜逸云轻点了头,微敛笑意,眼神有些渺远:“他……是我娘的至亲,我娘为使我身子骨练得强壮些,请他来教我剑法。不过,我从他那的东西,不单单是防身功夫,兵法、韬略、棋艺……这世界上,仿佛没有他不懂得东西。”
听着他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敬仰之情,念柳不禁在脑中勾勒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来。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随便揣摩别人的样貌,有些孩气,索性作罢。
再抬头,发现颜逸云看着自己的眼神突然深邃起来,她没来由的有些心慌,几乎是脱口而出道:
“怎么?”
像是忽然惊醒,颜逸云怔了一下,缓缓地说:“当年我练剑,最直接的原因,不过是要保护我的娘亲……没想到等我终于出师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他拦着她的手突然收紧了一些,表情染上一丝哀伤:“你可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
念柳看着他含着隐痛的眸子,心也被牵动起来,小心翼翼的用手抚上他的脸颊,柔柔的问:
“难道不是……得病么……”
颜逸云苦笑着摇摇头,仰起脸来对着天空,似是在隐忍泪意。他的声音空灵,蓦地失了魂:
“她是被我父王赐死的。”
念柳心里一紧,想起小时曾听下人提起:宫里有个得宠的妃子,因为媚言惑主,被处了极刑
那一阵子,父亲母亲都很沉痛,家里一点欢声笑语没有,好像死的不是外人,而是个至亲。
原来那宫妃……竟是他的娘亲么?
心疼又加重了一分,她不知如何安慰,仍是用掌心无言的贴着他脸颊。似是要通过这点碰触,为他传递一份温暖。
颜逸云低头凝视着念柳,眼里闪烁着一丝莹亮,语气淡淡哀伤:
“那时候,我便暗暗下了决心。从此以后,无论我爱的人犯了什么样的错,我都不会怪她恨她。至多……我放她走,也不会下手伤她。”
这是他对她的表白,是他的承诺么?可是为什么在那双闪动的眸子里,念柳看到的,更多的是询问,是请求,是游移。
心中的暖意蓦地凉了一半。
他这是在警告她么?
他让她见识自己无双的武艺,是要告诉她,她伤不了他?
告诉她,要杀他,不过是以卵击石?
他这些温柔的话,是要打动她,还是劝她放弃?
念柳没有低头,仍是眼神平静的与他对视。他的面孔,那么淡,那么柔,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杀机。这一刻他看不穿她,她也看不穿他。
他们的身体紧紧靠着,似乎分不开丝毫。但两颗心,却总是隔着层什么,猜也猜不透彼此。
来不及了。就算他知道是戏,就算她演的辛苦。
她还是要这样走下去。
没有退路,也倦于转身了。
明明是不情愿,甚至有些困难,她不着痕迹的从那温暖的怀里挣出来。
太阳已经斜的看不见全貌,她几乎感到了血液的沸腾,蛊毒在体内苏醒。
时间,要没了。
忘记了修饰语气,她平直的陈述早准备好的话:“其实我学刺绣。是想讨好讨好家里的姐姐们。嫁妆里有几匹好绢丝,我打算给送去做几床好被褥,再绣一点儿花样,送给她们,也算是我初来乍到的一点心意。”
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这个,颜逸云微眯了眼神,温和却淡漠的说:“对她们,你不必太上心。”
还真是绝情。念柳心里暗自想,也不知该怪他绝决还是该夸他果断,顺势接道:“大家总是和和气气的才好,不要弄得陌生人似的。像黎红姐姐,总对我疏远得很,我有时想找她聊天,又不好意思开口。”
无论有心无心,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嚼人舌头。虽然是为得更大的事情,而且已经尽量说得婉转,但还是觉得别扭。话一出口,脸色就有点僵。
像是没注意她的异样,颜逸云牵住她沁凉的小手,轻笑道:“她不和你聊天,你找我便是。”
念柳默默感受着指间传来的体温,轻轻点头,咬住下唇。一会儿又道:
“你……我来了这么久,也没正式见见你其他的夫人。我想……不如就摆个家宴,大家认识认识?”
颜逸云闻言,隐隐有些不悦。但看她说的真诚,还是柔声道:“我以为你好静,身子又不舒服,这些没用的就免了吧。”
念柳抬起头,绽出个笑脸来,很肯定的道:“怎么会是没用的呢,都是一家人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许是被她那句“一家人”触动,男人也不再争执,把她的手搁在唇边,轻轻吻了。含笑道:
“既然你喜欢,那为夫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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