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冷寒清秋在先,可想而知,今年的冬天,恐怕是特别冷冽。
只是征战沙场的将士,却得忍受此等寒风,执刀上阵,来与敌军互搏。
抛头颅、洒热血。
今年各地,战火频传,南方的孙策为报父仇,发兵攻打了江夏的黄祖;刘备受圣上所托,领了曹军精兵,击败了自立为帝的袁术,攻占袁术的老巢—寿春。
曹操打从攻破吕布后,便不断加紧练兵、囤积粮草,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为了留待与一统河北的袁绍一决雌雄所作的准备。
只是曹军并非已经高枕无忧,位于宛县的张绣,一直是曹操的一根在背芒刺;曹操早已有意除去张绣,无奈此时袁绍虎视眈眈,若调动兵马,万一损兵折将,伤了大军士气,后果不堪设想。
荀彧以为,此时牵一发而动全身,万万不可发兵攻打张绣,宜派遣使者,或诱之以利、或动之以情,抛开先前私怨,与之讲和,方为上策。
郭嘉对此深表赞同,只是仍有一点值得忧虑。
曹军懂得拉拢张绣,袁绍麾下谋士亦非昏庸之辈,若是张绣拒绝讲和,反投袁绍,可就情势危矣。
棠绯闻言,仅是抿嘴淡笑;径自捧杯品茗。
郭嘉见状,心头顿生疑云。“夫人为何发笑?”
“奉孝,你曾待过袁绍帐下,袁本初此人如何,你应是再清楚不过了?”
“袁绍好谋无断,又善猜疑,不能成大事。”
棠绯颔首,“这就是了。张绣那厮才智平庸,所幸还有点儿识人之明,身旁的贾诩说的话,他可是言听计从;贾诩之智,与你、文若二人相比如何?”
郭嘉抚着下巴,有些不情愿的低吐,“不下于我俩……”
她扬唇淡笑,素手搭上了他的手背,轻轻的拍了拍。“别为此挂心,失了冷静。
“张绣或许会看重表象,以为袁绍势力强大,与曹操交战,必能占得上风,可若以贾诩的眼光来看,归顺曹操,效忠陛下才是上上之策。”
郭嘉瞧着搭在自己手上那双柔荑,罩在心头上的一点疑虑,终是一扫而空。“依照夫人所言,此回子扬前往宛,必是水到渠成。”
刘晔刘子扬遵照曹操的吩咐,肩负说服张绣,与之讲和的重大任务,即刻前往宛城;事情果真如棠绯所言,张绣以为袁绍势强,原有投袁绍之意,却遭谋士贾诩阻止,认为应与曹操讲和,归顺曹操方为上策。
张绣终采纳贾诩建议,率众投降曹操,而贾诩更是受到了曹操重用,延揽至帐下,与荀彧、郭嘉,一同为他出谋划策。
***
大雪纷飞,许都内外一片银白;郭嘉却是未得半刻闲暇,只因过了岁末,等待冬去春来,曹军便要与袁绍一决雌雄。
议事厅里谋士们交谈声不绝于耳,案上军图与各式军情密密麻麻,而军营内将士们冒着霜雪操练,气氛肃杀凝重。
好不容易,春雪消融;战鼓声响的时刻愈来愈近,夫妻之间聚首的时刻,却日渐稀少。
先前郭嘉公务缠身,可仍坚持每晚必要回棠绯居所歇息,两人见面谈天,而后同榻而眠。
打从那冷寒秋夜后,两人每晚睡在一块儿,举止互动,也更显亲昵,只是她迟迟未点头应允,郭嘉也耐心等候;两人成亲近一年,至今仍未行夫妻之礼。
新居早已落成,在皇帝的再三恳求之下,一等天气回暖,棠绯便决意着手搬迁,把两人的东西,全都移至新居安置。
在她的费心打点下,新居整理得井井有条。宫女们看见这样美仑美奂的新居,也显得兴奋非常;只是这样漂亮的新家,却迟迟等不到男主人青睐。
“殿下……”老宫女吞吞吐吐,犹豫再三的,好不容易才将方才得知的消息吐漏了几个字儿。“姑爷、姑爷他今儿个……”
棠绯没抬眼,却是准确的道出答案,“今儿个又不回来了?”她轻描淡写,似乎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儿。
老宫女微微一窒,瞥了棠绯一眼,语带探究的开口。“殿下,姑爷他待在营里已经十天了,都没回来探个头,您说,这样是不是有点儿……”
棠绯提着笔,重新蘸了蘸墨,继续写下。“有点什么?曹操准备发兵迎战袁绍,奉孝身为军师祭酒,公务繁忙;他又是个把公事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会有这般决定,也是情理之中,我不意外。
“随他去吧。”她淡然一笑,笔走轻盈、龙飞凤舞,手上诗句一气呵成,正是那首“周南.卷耳”。
“殿下……”老宫女不由得重重一叹;她以为她掩饰得住,却瞒不了在她身旁二十年,看着她长大的那双眼睛。棠绯可知道,听见郭嘉又不回来的消息时,她脸上的落寞,是怎么藏也藏不了的呀……
***
二更已过。棠绯早早沐浴了,便待在厅堂里品茗看书,尽管一旁的四位宫女对她的失落看在眼里,也想尽办法要给棠绯排解,可棠绯却是婉拒了她们的好意,甚至明令若非必要,她们不得打扰;主命不可违,她们于是只能待在堂外,望着棠绯形单影只的身影,不住叹息。
“殿下……已经三更天了,您也该歇息了吧?”老宫女吞了吞唾沫,壮着胆子来劝。
棠绯眼帘半敛,一卷书翻了又翻,百无聊赖;端起茶碗,里头的茶水早已见底。“哎……是不早了。”她搁下书卷,不着痕迹的往门外又探一眼。
老宫女顺着她的视线往外头看,随口提了一句。“殿下……外头没人。”
她回过头来瞪了老宫女一眼,神情烦躁。“我知道!”棠绯霍地起身,绕过老宫女,走入厢房,“玉枝,过来替我更衣。”
老宫女应了一声,又往门外探了探头,这才迈开脚步,随棠绯入了房。
***
这是第几个晚上了?
棠绯拂了拂青丝,缓缓枕靠在枕头上,望着头顶上一片洁白,睁着大眼,思绪纷乱。
数天前,她禁不起陛下一再恳求,终于下定决心,准备把家正式搬来这个早已落成的新居;虽然这种事情,一向是她一个人说了算,但搬家毕竟还是大事,棠绯无论如何也要问问他的意思。
她只不过是想亲口告诉他这个决定,却难如登天。
他们多久没见面了?
最近一回已经要追溯到十天前,他匆匆回来一趟,带走了一些衣裳、笔墨,说是曹操聚集他们议事,恐怕直到出征前很难再有机会回来。
由于事出突然,她还给那匆忙不已的郭嘉吓得一楞一楞,等到回过神来,他已经跨上马背,又赶往城外的军营去了。连一句象样的送别话语,也还来不及说。
他是心系公务,但别忘了,成亲之初,他就算再怎么忙,每天晚上也一定至少回来休息;因此这回事情说来就来,夫妻俩一眨眼居然十几天见不到一面,棠绯根本没料到,也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以往的相处光阴唾手可得,她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放任宝贵光阴从指间轻易溜走,现在想见上一面,对他说几句话,握握他的手都没办法……
因此两人虽同在许都,她却连告知一声搬迁的消息,都得劳烦鱼雁;想当然尔,他的回复,也是写成短笺送回的。
她忽地笑了;这是在惩罚她么?
若是;她已经知错了。
她的夫君这回在准备的,不是只是出外远行这种小事,而是要随着曹操,迎战一统河北,对兖州、豫州等地虎视眈眈的袁绍。在郭嘉面前,她表现得是对曹军极富信心,也认定凭借着曹操统御谋划之力,加之荀彧、郭嘉、贾诩等人之智,以及曹仁、于禁、徐晃等猛将之勇,一定能击败袁绍,但战场上变幻莫测,又有谁能说得准?
何况,袁绍现下的兵力仍在曹操之上,也是不争的事实。
她的夫君,要去的是这样一个地方……棠绯不禁感到害怕,若真有个什么万一,郭嘉伤着了、病着了,或甚至……想到这里,她的心便不由得一揪。
先前看着荀彧率军出征,茉白那种担忧焦虑的心情,她突然有些懂了。
“奉孝……”棠绯忽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颊畔上残存着泪痕。她竟不知不觉,替郭嘉忧心落泪了?
一个翻身,将脸颊上的泪痕拭去;棠绯命令自己不要再想,多想无益……她只求明儿个晚,不……至少在出征前,还有机会能与他见见面,就算只有半刻也好,让她尽点为人妻的心意,对他说上几句心里话,替他送别,祝贺他早日凯归……
折腾了好半晌,三更天业已过半,就当棠绯觉得有些困倦,半睡半醒之际,隐隐约约之间,似乎听见了老宫女与人谈话的声响。
玉枝服侍她就寝之后,应该早已睡下才是,这个时候怎会听见她说话?又,与她说话的人会是谁?
怀着一丝疑惑,棠绯强打起精神,往厅堂外头探了几眼,发现不是自己疑神疑鬼,厅堂居然真点了烛火。
她抿着唇,正想起身来一探究竟,不料外头的烛火凝聚的亮点越来越亮,似是有人捧着烛火,往房门过来了。
究竟是谁……就当棠绯心头存着疑惑,摸不着头脑时,突然来人的连串脚步声,吸引了她全副注意。
夜深人静,那串步伐清晰可辨,不容错认。她忽地张大了嘴,心头随之狂跳起来。
“是……谁?来者何人?”鼓足勇气,她扬起声调,朝房门处那团亮光发了声。
“夫人,是我。”回应她的,果然是她方才心心念念的男人,阔别数天的郭嘉。
等到他冒着霜雪,满是疲惫的俊颜出现在她的面前,棠绯再也抑制不住满腔思念,离开被窝,往他身上扑去。
“奉孝!是你,真的是你……”连日来的愁郁一扫而空,棠绯紧紧环住郭嘉,像是欲将他揉进骨血里似的,如此缠mian、如此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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