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下轿便看到了帐中快步出来的哲昀,身后是服饰华美的夷族汉子们以及着装不同的使节,粗略一看,就瞥见了随他人躬身立着的大煊使节,看不清容貌,衣饰打扮却看着亲切。无音堂主和茹扎、茹乾也在,茹扎并未行礼,那神情依然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这个女人,还真是太张扬,张扬得可悲。
哲昀朝着水昕快步走来,身后的人群便同侍从们一同行着大礼问安。
哲昀笑着伸出手道:“才想着,就来了。”水昕将手递在他掌心笑着不语。她盼着这一日太久了,甚至觉着有些不太真切了。嫁到北夷,进了南苑几次,哪一次都是狼狈不堪,今日才用这女主人的姿态一步步踏进大帐,着实是太久了。
帐子里的案几多了许多,陈设也换得崭新,哲昀挽着她上了上座,众人这才在下座复又坐好。酒肉均已上齐,哲昀举杯至眉端,水昕依样学着,众人也忙举杯,哲昀望了望身侧的水昕对下座道:“王妃来晚了,按理是要罚酒,这一杯,本王代饮。”说着仰头喝尽,水昕放了酒杯,笑得甜蜜,挽紧了哲昀的手臂看着座下的众人回酒。
目光触及茹扎,水昕也没有停住笑意。深爱着一个人,而无法得到,这种感觉她懂,故也不再放在心上。既然得到了人家最想要的,让人家怨念一番,也未尝不可。
放下了酒碗,为首而坐的汉子抹了抹嘴角起身对哲昀行礼:“今日是大王生辰,王妃也有了身孕,都是我大夷的幸事。盘玖有薄礼献上!”说着击掌,帐外有随从小跑躬身进账,将一个精致的木盒放在了盘玖的案几前。盘玖绕过案几掀开木盒盖儿,竟然是一尊活灵活现的狼头骨雕,狼的眼珠子竟然是泛着蓝光的夜明珠,乍一看还真以为是雪地里疾奔的雪狼。
哲昀平日里最喜侍弄骨雕,他自然认得这是上好的骨雕。水昕看着哲昀满意的神色便知晓这骨雕定然价值不菲。也难怪,盘玖是哲昀的死忠,送这样投哲昀心意的玩意也是入情入理。接着便是同盘玖对坐的无音站了起来,他满脸的喜色,仿佛怀胎在腹的不是水昕,而是他朝思暮想要当王妃的女儿茹扎。看着他拱手道贺,水昕依旧笑着应下。无音堂主送的是一箱上好的珍珠,说是磨了粉熬在粥里对腹中胎儿好,水昕谢过收下,心里却暗念无音的圆滑。
北夷的规矩是先紧着内臣献礼,之后才轮着使节,这一点倒是和大煊截然相反。各部统领依次献了贺礼,均是些贵重物什,水昕接应了几位便有些乏力,哲昀见状便帮忙应着。茹扎是最后一个起身的,她眼色凌厉,笑得颇为勉强,行礼也有些僵硬:“我没什么可以送王妃的,倒是差人做了几件小衣袍,王妃若生了公主,怕是用得的。”话语一出,帐内便静了下来。水昕暗道,这茹扎果然是不会让她好过的。哲昀方要开口,水昕便笑着对答:“将军真是费心了。将军还是留着自己用吧,纵然是大王的得力干将,终究还是女儿身。我替将军操着心呢,若是有了合适的人选便让大王赐婚。衣袍,将军怕是用得着。”
水昕说得气定神闲,却字字坚决,茹扎恨得脸色惨白却也无计可施,眼睁睁看着侍从将递上去的衣袍放在她的案几上。蓄满了泪水看向她的大王,却只是看到他平静中的淡漠疏离。从何时开始,他的柔情甚至不再依靠着那副冰冷的画卷,而是对着那个身侧令人生厌的女子!怒喝一声,茹扎扫掉了案几上的托盘,酒肉撒了一地,侍从慌忙上前收拾。无音起身怒斥她无理她也不理,拽着马鞭出了大帐。马蹄声传来,水昕沉默着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使节们纷纷开始献礼,最先上前的便是大煊的使者。水昕看着大步昂首的使臣以及他身后数口大箱。箱盖一一打开,水昕却没看一眼,大煊送出的使礼她几乎年年见,无非是珍奇古玩,没什么稀奇。仔细看着眼前的使臣,才觉着眼熟,想了老半天,终于认了出来。看着使臣不卑不亢地行过礼,水昕用煊语唤了使臣:“赵大人!”使臣恭谦地行了煊礼:“老臣拜见公主!”水昕挥手:“免了。我母亲和炽哥哥可好?”使臣俯着身,声音里丝毫未起波澜:“回公主殿下,长公主千岁与陛下福体安康,也均惦记着殿下!”水昕点头,柔声道:“那便好!家信我看了,回去告诉我母亲和炽哥哥,水昕一切安好。”使臣又行了礼,便开始向哲昀传达煊炽的祝福,帐子里一派喜气。
大煊使者退下之后便又是几个国度的使节上前,不一会儿便是各样珍奇万物堆满了帐子红毯的中央。水昕望着内臣后排的案几,大约都已经献过了贺礼,只有坐得离帐口最近的墨脱国使臣依旧悠闲自在地自斟自饮,即便哲昀、水昕和帐内众人都望着他,他也并未抬眼。水昕不禁多看了他几眼,已过而立之年,天庭饱满、眉目张扬,却依然看得出浓重的书卷气。令水昕费解的是,这个人并非墨脱国人氏,墨脱人都是毛发略黄,眸子暗红,这人却是大煊人!
帐内没有声响,哲昀大约也有这样的疑惑,他与水昕对望了一眼便正色盯着墨脱使者。把玩儿了一会儿手里的酒碗,墨脱使者轻啜了一口美酒,一脸陶醉,俨然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泰然起身绕到帐子中央,对着帐外用墨脱语唤了一声,帐外进来三个衣袂飘然的侍女,妖艳的模样,勾魂摄魄,衣衫下丰满的双峰若隐若现,几乎勾走了所有汉子的心魂,而哲昀和水昕却无意于此,他们专注于侍女们手里的物什。
侍女们立在中央,墨脱使者在她们身前对着哲昀行礼道:“我墨脱国君喜弄风雅之事,久闻大夷为礼教大国,人人皆是舞文弄墨的好手,国君便将私藏之物拿出来与大王共品!”礼行得卑谦,话却锋利如尖刀。水昕暗叹,谁都知晓夷人不擅文风,这厮竟公然挑衅,还提出与哲昀共赏,摆明了要让哲昀下不了台。
众夷人和使臣都盯着托盘里的物什,然而除了惊叹之外丝毫理不出头绪。周遭几国也均是马背上打天下的,如何能识得这些。水昕偷眼看哲昀,他又是皱起了眉头,水昕起身,下了木阶,在托盘前停下。依次看去,她暗骂墨脱国君的奸诈。墨脱使者看着水昕,默不作声。
水昕回身对哲昀拜了拜:“水昕愚钝,嫁进北苑跟着大王学了那么多本事,今日权当是谢师了。”哲昀点头,水昕便回身,看了看第一个托盘里的物什。
“如若我没猜错,这该是墨脱国君的凤脊香料。使者,可是?”水昕伸手在小琉璃匣子里拈了些微香料在鼻尖绕了绕,抬眼看着墨脱使者。墨脱使者有些惊讶,却也只能点头:“王妃说得是!”众人一片赞叹,水昕对哲昀笑了笑朗声道:“凤脊香,这世间只有一罐,原是墨脱国一个归隐的医士从多种毒物与天然蚕木中研磨,混合着荷花的清香、藿香菊的别致,更不容易的是,还加了流萤的翅尾,香味十里不散,可巧墨脱国君路过,四下寻找,医士便将凤脊香献给了国君。之后医士辞世,便无人知晓凤脊香里那几味最别致的熏料为何,更是无法再配制出凤脊香来。看来,墨脱国君真是阔气,竟然送了大王如此珍贵的香料。”
“使者回去替我谢过墨脱国君!”哲昀笑着对使者道,使者只得称“是”。
水昕行至第二个托盘,盘中只有一坛未开封五色盘珠玉龙坛。水昕凑近嗅了嗅,墨脱使者唤侍女要开封,水昕挥手打断了他:“不必了,这鹿年酒若是开了封不及时饮,便失了味道。更何况,这一天至少藏了五十年,还加了佛手、桂花、茵陈、金桔和灵芝,更是难得。既是送了大王,日后闲着了慢慢品才当得起国君的心意。”水昕的话引来了另一阵赞叹,墨脱使者的神色也不再似先前那般悠然,他微张着嘴,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不开封便闻出了酒里所有的配料。
水昕继续向第三个托盘走,只是匆匆一瞥对墨脱使者道:“叶片泽紫,叶底靛青,冲之汤色浅紫明亮,这一罐紫色浓郁,乃雨前第一场雾里的嫩叶加了大叶种乔木及上好珍珠研磨,乃茶中难得一见的极品。学名‘雨前紫鹃茶’,乃紫鹃圣品。”帐子里的汉子们开始拍手叫好,他们大约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厉害的女子。都俊和哲昀没有动弹,却也都被这个女人震慑住了。
还剩下最后一个托盘,水昕扫了一眼墨脱使者,他恢复了方才的得意。也是,水昕冷笑,那托盘里是一盆娇艳的花儿,这世人很少见过的。可对她这深宫里侍弄花草的高手来说,易如反掌。(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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