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踏上木阶,她立在哲昀身侧淡笑:“丽春花,又名‘虞美人’,普天之下并不多见。相传楚汉之争西楚霸王项羽困于垓下,大势已去,与爱妾虞姬生死别离,虞姬自刎之处便长出了一株楚楚动人的丽春花,犹如虞姬一般美艳,因而得名。侍女手上的是独产于江淮的雪片丽春,自然也是上品。可惜,在这北方草原,即便先生添了那么多的米肥,叶片还是散了一些,没了竹伞的样子。”说完复又坐好,挽着哲昀的臂弯对使者道:“献丑了。”
墨脱国使者没再说话,他笑得极不自然,讪讪地退下,嚣张气焰早已没了踪影。歌舞响起,众人还对方才王妃的表现意犹未尽,水昕推说有些倦乏,便先退下了。
出了大帐,赞元立在帐外,上前要扶她,她摇摇头:“去找墨脱国使者到大王帐中一叙。”赞元退下,她便去了哲昀的大帐。虽说立了春,因为有孕在身,侍从们早已将帐子烧暖,水昕让人备好了茶水便坐在了榻上等着。赞元在外通报,她应了一声,那使者便进了帐。见他要行礼,水昕笑得轻柔:“免了。”煊语一出,墨脱使者先是一愣,终也用煊语答了话:“是,王妃。”水昕赐了坐,又招呼了茶水才问他:“之所以找你来,只是一些不解。你乃大煊人氏,何苦隔了万里之遥去了墨脱,还来做这使臣。北夷与大煊的局面你也势必清楚,何苦将大煊搅进来。”
“公主已然做了王妃,还惦记着大煊的死活?”使者没有笑意:“生不逢时,墨脱国君对在下有知遇之恩,莫说是做使臣,便是做牛做马也还不了的。这些,您未必会知晓。”
“先生说得是。水昕是不懂这些君臣知遇之理,然隔着再远,也终有落叶连根的情意,不是么?”水昕把玩着手里的茶碗,语气平淡。“如若哲昀大王同大煊开战,公主会向着谁?”使者的话令水昕一僵。
“要听真话么?”水昕望着他,坐直了身子:“一边是骨肉至亲,一边是自己的夫君,兵戈相对,怕是谁都顾不了,索性远走,不为难自己。”使者不再说话,喝完了茶水便起身行了煊礼退下,出帐时水昕叫住了他:“先生还是好自为之,墨脱国君心思缜密,切莫因着他遗臭万年。”使者未回头,站了片刻便掀帘子走了。尘土在骄阳下飞舞,煞是灵动,水昕坐在哲昀的案几前,透着珠帘的小窗望着外面。哲昀立在帐外,赞元却不敢做声,只能由着他透着帘子的间隙望着里面深思的女子。方才的话,哲昀听得一清二楚,想冲进去告诉她即便两军交戈他也不会放她走,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开步子。
究竟是隔了多少世的尘缘,他们无法坦诚相见。
那日回北苑的马车里,水昕的话很少,哲昀也只是拥着她,酝酿许久的问题终是咽进了肚子里。“水昕….”吻着她的发丝,哲昀将她拥得更紧:“明日带着你去踏青…”水昕轻笑:“哲昀今日怎么了,倒像是怀春的小姑娘,话里全是哀怨。”
“没什么。”哲昀舒了一口气道:“今日你收服了我所有的臣下,也让我开了眼界。”“哲昀是我的夫君,做这些何足挂齿。先前在鼎城,看着那些贵人娘娘们分娩时疼痛难当,还想着来日我定然不会受这样的苦楚。如今,却日日盼着腹中的孩儿早些生下来。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他的眉眼与他的父王几分相似,想看着他一日日长成,随着他的父王驰骋草原….”水昕的目光霎时亮了起来,语调不无欢快。哲昀也笑了,下巴抵着她的额头道:“好!”
墨脱国下战书是在三个月之后,衔月湖里的荷叶已染了新绿,层层叠叠的反复遮住了嬉戏的游鱼,本该是惬意的午后,一壶上好的兰陵酒打散了所有的暑气,哲昀捧着书卷读给倚栏而坐的水昕,心急火燎前来的都俊甚至不忍心去打扰他们,然而迫在眉睫的战事还是让他咬了咬牙将战报递到了哲昀手里。
“兰著这家伙,倒真是没想到。”哲昀狠狠将战报掷向湖心:“这个畜生,竟然烧了那么多羊群和帐子,连妇孺也不放过!”水昕站起来扶着他的肩头,他的怒气她也能谅解。那日生辰酒宴之后哲昀与都俊便谋划着对策,心知与墨脱的战事乃迟早之事。兵力投在了南边,战火却烧在了北边的陀兰国。
“营里还余着多少人?”哲昀扭头问都俊,都俊赶紧接话:“两万人马。”
“东营和西营大半也调去了南边,一时回不来,北营也…”都俊说得为难,哲昀不做声:“传令下去,三营各留一万在营,其余人马今夜随本王北上!”都俊没动弹:“大王,墨脱扎营的人数已在十万之上,我三营统共不足五万,如何…”
哲昀点头:“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差人立刻送信给茹乾,调半数精兵北上,以茹乾的速度,不会误事儿。”都俊这才折身下去了,水昕立在原处不敢发话。
“赞元,随我回去,给大王收拾行装。”水昕勉强提起步子要走,却被哲昀拽住。不敢回头,生怕哲昀看到她颊上的泪珠,水昕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水昕,怪我么?”哲昀问得有些疲惫,何时开始他竟也厌倦了危机四起的日子,只想在北苑里享着一世安然。
“这是哪里话!”水昕回身理着他散落的发丝:“咱们的孩儿都六个月大了,怕是哲昀回来时便可以见着了。”说着靠进了他怀里:“无论多久,水昕都等着。”
殿里熄了烛火,水昕隔着围栏扔着手里的花瓣。一片片顺着朱色的竿子滑下,不知不觉已散了一地,淡粉而惹眼。门“咯吱”一声响,水昕无奈地叹息:“赞元,又没消息么?这都一月多了。”
“有,末将不是来送消息了么?”水昕闻声抛了手里的花瓣回身,便见一袭甲衣的茹扎立在门口,见水昕回身,她笑得颇有些不屑:“有能耐就随着大王出征,躲在这里数日子,算什么?”说着将手里的书信递到水昕面前。
水昕不再理茹扎的嘲讽,径直拆了信看,茹扎倒是善解人意,燃了桌头的烛台,殿里亮了起来。是哲昀的字迹,显然写得有些急,笔墨也晕开了不少,寥寥数字水昕看了许久,看得茹扎都有些不耐烦了:“王妃,大王有令,为了您的安全,移去北陵别院,还是别磨蹭了,快些走吧,末将还急着北上呢!”茹扎瞪了她一眼,显然是对她甜腻的笑意而不满。
信里只有两句话:“战事无忧,一切听从茹扎安排便是。”
水昕唤了赞元进来,只收拾了几件衣衫茹扎便发话了。“别院早就备好了一切,王妃还真是费心!”水昕不理会她,差赞元将包袱率先拿出去,这才在赞元搀扶下上了殿外的马车。
“王妃,药都备在了后面的马车里。”赞元不放心地嘱咐,水昕点头道:“知道了,都记着呢。”茹扎跨上马背嘱咐随从上路。水昕放下了帘子时对茹扎说:“将军,进马车一趟,我有话要说。”
茹扎犹豫了一番还是下了马进了马车。二人对坐着,茹扎等着水昕开口,水昕却并不着急,她习惯性地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许久才道:“说吧,要带我去哪儿。”
茹扎攥紧了拳头,咬了咬嘴唇,别过头冷笑:“大王让您去别院,末将还能带您去哪儿。”
水昕摇了摇头,盯着茹扎:“这些宫闱里的斗争,我怕是看得比你要多些。我如何能不明白,你仿得了他的字迹,仿不了他同我说话的语气。”见茹扎不解,她移开目光望向外面:“即便再匆忙,他也会唤一声水昕。已然成了习惯,当然,有旁人,他断然不会这么唤我。”
“算是炫耀么?”茹扎大笑:“江水昕,在我眼里,你比我更可怜。真是可怜了你腹中的孽种…你或许还要感激我才是。到了地方,讲个故事给你听,尊贵的王妃!”猛地向前探身,茹扎一记击在水昕脑后,水昕眼前一黑,便歪在了软几上。
再次醒来时,水昕被鼻尖萦绕的香气惹得打了一记喷嚏。自幼闻不惯鹤莲的味道,她睁眼捂着鼻子四处打量。离床榻最近的圆桌铺着金桔淰玉花红绸巾,明黄的流苏拖在水蓝色的地毯上,梳妆阁也是讲究的铜竹绕月花式,正对着铜镜是宽大的书阁,书阁旁的书案上摆放着一些画轴,墙上挂着一些古人的墨迹,说不出的典雅。还未下床,就看见走进来的茹扎。水昕不理会她,快步走到打开的雕花木窗前,果然,这屋子是建在湖旁的,湖里盛开的便是她闻不得的鹤莲。探身关了窗户,还是打了喷嚏。用帕子掩着鼻端坐好,水昕这才不紧不慢地倒了两杯茶水示意一脸嫌恶的茹扎坐下:“真是不巧,这去处倒是清静,只是我闻不得鹤莲的气味。”(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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