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知道怀明弘打算带她去哪里,这一路上乐以珍不停地掀帘往外看。怀明弘随在她的身车旁,好笑地看她:“放心吧,我又不会害你。”
“我能相信你吗?”乐以珍斜他一眼,笑了,“说不定你就把我拉到荒郊野地里,往车下一丢,任我喂了饿狼呢。”
“亏你想得出来。”怀明弘很开心的样子,“好吧,荒郊野地到了,你该下车了。”
“哦?”乐以珍探头往前一看,就见前面是一处大院子,可又不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府邸,灰墙木门,很一般的样子。怀明弘已经翻身下马,上前敲门去了。乐以珍自己跳下马车,打量着这个地方。
门前的街道比较窄,不过路面很干净,从前后左右的房子来看,都是在京城里随处可见的小门小户人家。怀明弘正在敲门的那户人家,显然主人已经熄灯歇下了,里面没有一丝的灯光。
好一会儿,院子里有开门的声音,然后是一个男人喊话:“谁呀?这么晚了。”
“陇县来的,谈生意,老板请开开门。”怀明弘客气地说道。
“这都什么时辰了?”那男人有点儿不耐烦,可怀明弘既说是谈生意的,他又不好直接推出门去,便“嚓嚓”走过来,开了院门,举着灯笼一照怀明弘的脸:“我说老弟,这都起更了,哪有这个时辰谈生意的?不如你明儿早晨再来吧。”
“找上门的生意你不接?我明儿急着回陇县,这可是一大单,你要不接,我找后街的桐记。”怀明弘头一偏,看着那男人。
“啧!哎呀!进来进来!”男人闪到一边,无奈地冲屋子里来了一嗓子:“家里的!去喊伙计掌灯,来客人了!”
怀明弘回头冲乐以珍一笑,示意她进院去。乐以珍一边走一边好奇地四下打量,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待她迈过门槛儿,才发现这家的院子比她想像得还要大,院子上空黑压压的一片,也不知道悬着什么东西。等主人关了院门,提着灯笼往前头引路的时候,乐以珍这才看清楚,灯光所及之处,那悬在半空里的,竟然是各式各样的油纸伞。
“你带我来…”乐以珍偏头问怀明弘,“就是为了看这些伞?”
怀明弘故作神秘:“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跟着主人进了屋,见一个中年女人正拢着头发走出来,好脾气地冲怀明弘和乐以珍一笑:“我家当家的脾气不太好,两位远道而来,应该奉为上宾,他刚刚说话有得罪之处,我代他赔不是了。”
乐以珍就喜欢这样看起来和气可亲的女人,她也展颜一笑:“老板娘客气了,这么晚上门打扰,实在是过意不去。”
“这是哪里话,我们做生意的,还分什么早晚?”那女人边说边倒茶。男主人这会儿醒了瞌睡,人也和气了不少:“两位是什么时候入的京?怎么的这样急?明天就要回去?”
“是的,我们在关城门之前入的京,打不容易打听到你这里来。我家在陇县开了一家伞行,听说你家的伞在京里很有名的,就赶来看看,看得好,我们就全买下了。”怀明弘拿出一副谈生意的样子来,很认真地对男主人说道。
乐以珍坐在他身边,暗暗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怀明弘冲她一眨眼,接着对男主人说:“不好意思,怕是要劳烦老板给我们掌灯了,我家娘子眼光很挑剔,出门采买,都需她看上的东西,我才敢进货。”
“咳咳!”乐以珍正喝着茶,被怀明弘的话呛住,剧烈地咳了起来,手中的茶盏一倾,茶水也洒了出来,泼到自己的裙子上。老板娘赶紧扯过一条干净的巾子,过来帮乐以珍擦拭着裙子。乐以珍狼狈地咳了一会儿,抬头狠狠地剜了怀明弘一眼。
怀明弘只当看不见,很歉意地对老板娘说道:“她一直这样毛手毛脚的,老板娘不要介意。”
那老板娘收了乐以珍的茶盏,笑眯眯地打量着乐以珍:“这么俊的媳妇,又有做生意的好眼光,公子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呵呵…”
乐以珍脸都烧了起来,觉得这个话题太怪异了,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赶紧起身招呼老板:“麻烦老板给掌个灯吧,我去你们库里看看。”
“先看院子里那些。”怀明弘纠正一句。乐以珍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只好由他。
那老板看这二位的衣着言谈,猜出是大主顾,早就堆上了笑脸,喊伙计去院子点上灯,领着乐以珍和怀明弘出了屋,站在了台阶上,一指自己这一阵子的油纸伞,像是将军在检阅自己的士兵一般,骄傲地说道:“公子既然打听过,应该知道我朱记伞行的声誉。我当年敢举家从南方迁来京城,并且能在这京里混得风生水起,全凭祖上传下来的这门制伞手艺,我家的纸伞,可不光是花样漂亮,伞骨是上等的深山老竹,结实着呢。这京里的数得着的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谁不喜欢我家的花伞…”
怀明弘听老板说到“风生水起”这个词,使劲地咬着嘴唇,转头看乐以珍,见她也是一副忍笑的样子。老板娘听自己的男人吹大了,尴尬地制止他:“喝两盅就找不到北!快闭嘴吧,带客人看货去!”
这时候,几个伙计已经四下里挂好了灯笼,又提过来两盏更亮的大灯笼,交到了怀明弘和乐以珍的手上。怀明弘冲着老板一摆手:“夜晚凉,朱老板进屋去等着吧,我家娘子看货的时候,不喜欢身边有人打扰。”
乐以珍听他再次歪曲自己的身份,气哼哼地下了台阶,自己先进了那一片伞海之中。怀明弘一抬手,对老板夫妇呲了一下牙:“她就这脾气…”然后也跟着步入了悬晾在院子里的一大片伞下。
“娶漂亮媳妇…还要受这种窝囊气,这么看来,我娶你总算是有一样好处的。”那朱老板看着自己的老婆,喃喃地说道。
“你现在知道,娶我不委屈你了吧?”
“不委屈…不委屈…”
“可是自从我嫁给你,我一直觉得很委屈呢!”
“嗨!你这人说话…哎哟!”
伞行的老板夫妇说笑着,进了屋去。院子里只剩下怀乐二人,还有四下高挂的灯笼,还有这一院子随风摇曳的花纸伞。
乐以珍提着灯笼,一边仰脖看头上的纸伞,一边慢慢地走着,心里明白怀明弘带她来这家伞行的目的了。
在一片灯影映照之下,满院子花伞如一个个凌空漫舞的彩裳少女,轻舞曼摇。而人徜徉在伞下,就好像置身于一片花海之间。幽暗的夜色里,灯光在半透明的纸伞上晕出各色的光影来,而乐以珍就走在这各色漫移轻动的光影之下,就如同行走在一个梦想的幻境里。
“好看吗?”身后传来怀明弘的声音。
“好看…”乐以珍由衷地叹一句,“你怎么会想到带我来这个地方?”
“我今儿下午跟岳掌柜办完事回客栈,就路过这里。太阳底下看这一院子的花纸伞,真就像一片春花绽放,灿烂炫目。刚刚我突然又想起了这个地方,我想如果主人家没有收起这些伞的话,夜里点上灯,一定又是一番景象。果然!总算没有白来一趟…”怀明弘仰着头,一脸的陶醉。
“你…”乐以珍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刚刚在屋里那些浑话,以后可不许乱说,你让我很尴尬。”
怀明弘觉得她这话很煞风景,便只当没听见,拉起她的袖子往前走:“你瞧那把绿伞,被灯光映成那种暖暖的桔黄色,那上面画的女子本来是倚栏面水静思,此时看来,倒像是一位妻子夜里掌着灯,倚门盼望夫君归家…世间万象变化多端,如果我们的脑子不成一变,就领略不到这其中的妙处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乐以珍听出他意有所指,也看向那把绿纸伞。
“我带你来看花伞,是因为我知道你对伞有着特殊的情感。”怀明弘低下头来,眸光晶晶亮看着乐以珍,“还记得定儿成亲那天,你喝多了酒,你跟我说,你这两辈子都在找一个能在风雨中为你撑起一把伞的人,你还给我背了一首奇怪的诗,虽然我听不懂那是什么韵,但我听得懂那诗里的意思…”
乐以珍赶紧背转身:“我说过那些吗?你记错了吧?”
“这是远离安平的京城,我们正站在一家陌生的伞行里,周遭没有别人,就你和我。你能不能放下你的戒备心?面对我,轻松一些,不好吗?”怀明弘扳过她的肩头。
乐以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道理我都说过,你也懂得,人活在世上,都是背负着各种各样的责任。我也只是个凡世俗人,超脱不了世事牵绊…”
“就这一会儿…”怀明弘伸手制止她,“就今天晚上,这一刻,我们把身份和责任先放一放,只照顾我们的心,好不好?你看这些伞,我打算把这些全买下来,安置到你城西礼士街的宅子里,我希望你烦心的时候,去那里撑一院子的花纸伞,看到这些伞,你可以在心里对自己说:在这世上,有一个男子肯在下雨的时候为我撑一把伞,我没有白来这世上一趟…”
乐以珍只觉得自己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一股热浪冲向她的眼眶,毫无征兆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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