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紫竹别苑……不要让我……失信……”已经痛苦到神智不太清晰的女子,在他耳边呢喃着哀求,抬了抬头,陆雪铭神色复杂的看着怀中被毒药折磨的女子,生死之际,她所记挂的竟然是不能失信于人,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俯身吻了吻她苍白的唇,陆雪铭头也不回道:“过来。”燃快速到床边,侧耳过去,听主子吩咐完,便跃身出去。陆雪铭深吸一口气,抱起茗韵开门出去。紫竹别苑在三年前他来杭州的时候,便已闻名杭州城了,彼时年少气盛,倒也去过。一边回忆着路线,陆雪铭抱紧怀中人握紧长剑出了客栈大门。人都被燃全力拖住,能抽身过来阻拦他的倒不多,陆雪铭的武功无论在江湖上,还是在皇室都是一流的高手,解决那几个人自不在话下。燃做事周全,门外不知几时已备了马在暗处,陆雪铭一声口哨,马便奔过来,跃身上马,朝紫竹别苑狂奔而去。
“韵儿,醒醒,不要睡。”低头见怀中人悄无声息,陆雪铭不由得恐慌起来,一边用力夹马肚,一边急唤茗韵,颠沛流离,风尘四起,生死一线,苍凉而无奈。听他唤,茗韵悠悠睁开眼,无神而空洞,艰难地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凄凉无比的笑:“我不会失信于任何人,放心。”夜晚的大街空无一人,陆雪铭也不怕撞人,手控缰绳,让马儿狂奔,自己低头轻轻吻茗韵,定定望住她,穿透皮肤,望进她的灵魂深处:“跟我承诺,不许死。”声音霸道不容抗拒,语气却不自禁带了几分孩子气的恐惧与乞求,有些委屈。她回望着他,又笑了,更凄凉,更无奈,仿佛受尽世间各色痛苦。然后她缓缓合上眼,嘴角逸出一声叹息,冗长而悲伤。“好辛苦,活的好辛苦。为什么不可以死?”
前世父母生她下来,却不肯尽一分为人父母该尽的责任,扔在穷乡僻壤十多年,不管不问,直到爷爷去世,实在无人照看,才良心发现地接她到身边,却又百般嫌弃,整日冷眼相对,排挤异常,似乎,她天生便是多余的。自闭,沉默,厌世,拒绝所有人接近,这就是伟大的父母所给她留下的。好容易遇上林凡,本以为会有不同,却又被妹妹横插一刀,用尽手段,纠缠不放,又有父母保驾护航,硬将林凡从身边抢走。一个人要与自己血脉相连至亲的人斗,只为了留住生命里最后一点爱与温暖,哪怕是火,将她烧成灰烬,也还是不能放弃。然而,终究还是败了,妹妹拿肚子里的孩子做筹码,赢了她。绝望,剩下的只有绝望。回到自己的小房子里,身体经过流产,从未好生保养,加之原来的胃病,早就虚弱不堪,肺也要来凑热闹。每日吃不下,不停咳血,一个人,孤独的,等死。不是终老。
本以为解脱了,一睁眼,却是另一个火坑,算计,权利,陷害,还要被那人强留在身边,不得自由,禁锢了身心,生不如死,却无能为力。
可是,至少还有一个温润如玉的陆雪铭,待她温柔体贴,一眼看透她的灵魂,珍惜她宠溺她,却是隔了皇权这座大山,跳不过去,在猜忌与利用中痛苦相处。
如此绝望,如此艰辛。若能就此解脱也好,偏还不知再睁开眼,又会是怎样一个世界,若是一个更可怕,更不堪的世界,难道要再经历一次这些狼狈不堪的事情?面对命运,终究,她有多少能力反抗?这个世界至少还有人爱她,有爱就有珍惜,就有所依仗。
无可奈何,生生死死,似乎都不得解脱,无止无尽的绝望。
“雪铭……”再次努力睁开眼,看着用坚实怀抱护着她的人,茗韵轻叹着请求:“好辛苦,好累,请你一定抓紧我,厌倦极了无目的的漂泊,雪铭,不要再把我弄丢了。”说着竟还吃力的仰起头,去吻他的唇。“韵儿……”看着莫名其妙又精神好转的茗韵,陆雪铭有些慌,那张贴着自己的脸上红晕异常,散着不正常的热量。“韵儿,乖,别乱动。”将她拉回怀里拥紧,心又慌又疼,竟不能正常思考,甚至忘了把脉看情况如何,只是手忙脚乱的抱住她。
“雪铭,你答应我,好不好?”头晕呼呼的,茗韵忍着噬心般的疼痛,身体又奇怪地生气一种热燥之感,脑子也乱了,只是孩子气地摇曳着陆雪铭的袖子。“好好,我答应你,不会离开你,生死,我都陪着你。”此时此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的不能拒绝她。“不许哄我,说话算数。”嘟着嘴,茗韵水汽氤氲的眸子,艰难地聚焦到他脸上,不依不饶。“不骗你,我不会再骗你,听话,别乱动,毒在扩散。”陆雪铭慌乱的收紧抱着她的手臂,另一手不停催赶马,似乎即将失去生命的不是她,是他。
生与死,在此时成了一面镜子,照出他们心底最赤裸的悸动与恐惧,昔日的防备猜忌,所有保留的东西,都在这面镜子前无所遁形,被镜子里强大的光芒焚毁,尸骨无存。对于天天生活在阳光里的人而言,光明与温暖不过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然而,对于十多年一直身处黑暗之中的人而言,即便是一缕微弱的光,都是弥足珍贵。他们便是命运不小心从指缝间漏给彼此的光与温暖,空前绝后。
“嗯,好累,想睡。”吃力地绽放一个绝美的笑,她靠回他的胸膛,低声呢喃。“不许睡,睡了我就不要你。”陆雪铭将琐碎的吻不停印在她额头,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话:“你敢睡,试试!”果然,只有他知道,她此刻最怕什么,那双已经闭上的美丽眸子,再度睁开,涣散着,却充满笑意地望着他。舒口气,陆雪铭又加快马的速度,遥遥可以在黑暗里依稀辨出紫竹别苑。“韵儿,坚持一下,到了。”他哄孩子般,用温柔宠溺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她安心地朝他笑笑。
马到门前停下,陆雪铭也顾不得下马敲门,直接抱着茗韵越墙入院。小心将茗韵放下,一臂拦紧她,让她近乎无意识的身体靠在自己怀里,另一手急切的敲门。“哪位?”房中灯火透亮,想来主人还未入睡,很快门便开了,只着睡袍的紫陌带着淡漠的笑意望向来人,却看到一脸慌乱痛苦的陆雪铭摆着奄奄一息的女子,白日那个随口吟来便是绝唱,随手弹唱却震入心底的奇女子。不知名,可她知道,她们是相似的人。敛去笑意,紫陌神色凝重的请他们进屋,一边关房门,一边问:“怎么回事?”“韵儿,紫竹别苑到了。”陆雪铭却不理会她,只是对怀中的女子轻声低语,似是情人呢喃,“你看你没有失信于人,所以你得活着,你跟我要了一生一世,你不能不要我。”无助的,却霸道,他用力晃着她。已经昏迷的茗韵受不住剧烈的晃动,以及耳边让心莫名抽痛的声音,终于再次吃力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陆雪铭苍白的脸,恐惧,不舍,痛苦……那么多的情绪,在平时以笑遮掩着属于权势争斗的脸上,表露无疑。
努力扯动嘴角,想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却是一口血喷出,染红了他胸前雪白的衣襟。“快放下她,让她躺平。”在陆雪铭送掉她的命之前,紫陌忙上前制止他新一轮的晃动,倒也不指望他真的放下她,只要不再折损她的身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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