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顿住脚,陆雪铭大口喘气,不是因为累,而是窒息般的疼痛。怀中人依旧沉睡如婴儿。片刻后,定下心神,陆雪铭微微笑起来,调侃道:“看来比说情话,我注定得输给你。”良久之后,他以为她不会做出反应时,那双长而美丽的睫毛却闪动几下,露出一条缝隙,幽深不见的光从半眯着的凤目里泄露出来,落进他毫无防备的眸里,锐利的几乎要划破瞳孔时,又悠忽收回,闭了眼继续沉睡,敛去的是无奈。难道,你不知道点火灼伤别人的同时,亦会*吗?置身冰窟的人,对火的渴求都是一样的吧。只是这些话,这样的境况,这样的你我,又如何能说出口。
定了定神,陆雪铭无心再耽搁于这场风雪,旁若无人的施展上乘轻功,抱着茗韵一路飞掠回客栈,风声过耳,尖锐刺耳。
饶是一路以内力为她取暖,当天晚上,茗韵还是病倒了,鼻塞头重,口干舌燥,咳个不停,一张惨白的脸上,因为咳得太剧烈,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好在陆雪铭深通医理,给她把了脉,开了药方,唤出暗中保护他们的侍卫去抓药,煎好后端来。
茗韵喝了药躺下休息,陆雪铭便坐在旁边看仪都传来的消息,兵部尚书最近频频请四皇子过府,吃饭赏舞,小女儿在旁陪侍,四皇子尚无正妃,其目的可想而知。冷冷笑着,陆雪铭看了眼床上异常不安静,不停翻来覆去的茗韵,收起书信,走过去一手覆在她额头上问:“怎么了?”额头冰冰的,“烧已经退了,你是哪儿不舒服?”看着脸色极为苍白,表情痛苦的人,陆雪铭皱着眉问。“心……心好疼……”双手死死按住胸口,茗韵似乎极痛苦极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拉过她一只手,把着脉,眉头皱得更深。“中毒。”半天陆雪铭才咬着牙道,神色极为凝重,不待茗韵问,便又接着说:“这个毒我看不出是什么?”说完陆雪铭放开茗韵的手,走到窗边拉开窗子向黑暗中冷冷道:“出来。”一个黑影应声落入房内,单膝跪地:“主子。”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黑衣上有血迹。“怎么回事?”陆雪铭扫了他一眼皱眉问。“随行的人皆被毒死,属下正在与刺客打斗,只能平手。”顿了顿,见陆雪铭不说什么,又道:“周围还有高手,属下暂时拖得住。”“多久?”“半个时辰。”陆雪铭低头沉思,从这里到自己的别院大约要两个时辰,带着茗韵根本不够脱身。客栈是不能住了,对方必定在其他客栈都设下了埋伏,回头看看越来越痛苦的茗韵,陆雪铭的心忽然被什么给紧紧攥住,又疼又闷,有些喘不过气。他们还未来得及真正相爱,却要眼睁睁看着这个带给他太多奇异感觉,让他几度失控的女子,在他面前一点点流失生命。
若她真的死了,以父皇的个性以及父皇看她时全心全意的痴缠,自己怕是要与皇位无缘,被君王厌弃,失去将要得到的夜家势力,杭州一行实力大受损失,生母地位卑微,辛辛苦苦拼了这么多年的成果,将会随这女子付于东流水。所以为了自己,绝对不可以让她出事,什么代价都要付出的毫不犹豫。不是为了她,只是为自己。如此自我安慰着,俊秀挺拔的眉却皱的更深,这般情况该如何护她周全?
“紫竹别苑……”忽然榻上的人捂着胸口,朝他费力的吐出几个字。“什么?”陆雪铭忙过去,在榻边坐下,握起她一只手柔声问,并且尽可能俯下身,几乎将耳朵贴在她的唇上,一是为了听的清楚,再就是为了她不说得那么辛苦。“去……紫竹别苑……我……承诺过……会去拜访她……”她看上去似是吻着他的耳朵在低语,脸上因为疼痛汗如雨下,将原本就苍白的脸清洗得毫无血色,惨白异常。窗外杀气重重,甚至在一场打斗之后,可以称得上血雨腥风,微风liu动无声,烛台上红光摇曳,映在华丽的床榻上,两人已极亲密的姿态凑在一起,仿若无视生死。
窗边跪着的黑衣人,远远仰望着他的主子,突然心生喜悦。即便,他的主子也许随时会没命,可是,作为自小追随主子看着主子长大的贴身侍卫,他还是觉得欣慰。因为,这么多年来,他终于再次在他的主子眼里看到了权势以外的东西,那些主子辛苦压抑,却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的东西。当年那个八岁的孩子,抬着小脸问他:“你就叫燃好不好?燃烧了就会有光,给自己,也给别人。”即便一直被无情的训练,但十五岁尚且年少气盛的他,还是激动的跪地磕头。大声发誓:“愿为主子燃尽所有!”
如今虽说已是面对生死面不改色,沉稳冷静非当年可比,那句誓言却不曾淡忘半分,也未曾后悔过。看着这孩子一点点长大,更多却是多了一份慈爱与疼惜。一个孩子,从小就要牺牲快乐纯真的童年,没有任何依靠,只能凭借自己的能力,一步步朝那个皇位走过去,努力出人头地,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温恭谦和,终于换得众人瞩目,成为无人敢轻易招惹的六皇子。只是这番浮华背后,只有他知道,他的主子失去的是整颗心,没有希望,没有温度,只能被迫的拼尽全力去争取那些他并不想要的东西。幼时受尽欺侮与耻辱,亲眼看着母妃因为身份卑贱被人谩骂,自己被其他皇子随意欺负,不知道忍让了多少次,痛了多少次,那个一袭白衣可爱的小娃娃,终于还是在放声痛哭之后,咬着牙对他说:“燃,我得拼,我要变坏了。”
身在帝王家,注定了无情无爱。
那天生温柔如水,心思细腻的孩子,一次又一次身不由己地去算计,纯净的手逐渐沾染了鲜血。起初还会在夜深人静无人处,向他痛苦的倾诉,“燃,我觉得好辛苦,太绝望,这样的斗争要进行一辈子。”后来,日子久了,六皇子对谁都笑,亦不再说过类似的话,只是,那墨玉一样清凉透彻的眸子,却越来越冷,直至毫无半点温度。暗暗心疼,他却没有办法,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他发誓效忠的主子,走向地狱深处,不能回头,万劫不复。
却不知道哪一天,主子独自外出归来竟是满脸笑意,不同于平时虚假的面具之笑,而是从眼眸深处一丝丝泄露出来的真切的笑,虽然主子不曾说过什么,他却隐隐猜到一些因由,该是什么人出现了吧。
过了不多久,主子因听了下人一句回报,便神色匆匆的出去,待回来时,进了屋,竟是笑意全无,眉头轻锁。即便与对手斗得惊心动魄时,他也不曾见过主子出现这般神色。后来打听才知,是茗韵郡主落水,主子去探望一番,回来便如此。听来这些消息,他非但不担心,反而难得的笑了,主子似乎掉进某个不错的井里了。
夜瞑进宫的前一夜,主子又去见她,他跟随而去,终于见到传说中奇异的女子。月光娇美,却不及那女子半分,繁花齐放,她往那儿一站,竟令花颜失色。一曲不知名的曲子委婉动听,歌词哀却美,与主子琴箫合奏,完美无缺。那个时候的主子是他从未见过的,似乎将近二十年的时光,尚且不抵这一曲的时间。他是由衷的为主子开心,只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唉……又是皇权,又是猜忌,看着主子无人处彷徨,无奈,挣扎,他亦心疼。
这一路走来,两个人都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深陷,只是终不能打开心扉,他看的又是焦急又是无奈。今夜,总算不一样了,主子,是否你们也要像那成双的烛火,燃烧自己,照亮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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