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枫,向来都是在最凄艳的时候,才最美,辛辛苦苦,发芽,长出幼叶,一点点长大,却也不见得有几人注意。等到生命终结,落叶归根的刹那芳华,倒是引来万千驻足,一再回眸,秋风中一个漂亮的翻转,悠悠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晃晃悠悠落地,热情似火的一片红,终究归于大地。从离开枝头开始,到在泥土里消失,是它生命流逝的过程,却亦是它最耀眼的季节,每一个姿态都风情万种,每一次舞动都是芳华绝代,教人爱煞。
踏上位于仪都边缘的离山,茗韵就开始为空气中的气息迷醉,那样凄艳绝伦,妖娆动人,却又凄凉无奈,孤独绝望的气息,缠绕在整座离山,也缠上她的心头。双脚一深一浅踏着落了满地厚厚的枫叶,走在冗长的枫林道上,配上夕阳,满目便尽是艳红。
目光深远的望着枫林尽头,茗韵突然开始绝望起来。难道,就这样了吗?做那个人的皇后,从此只有宫斗权谋,没有爱,却要在那人身下婉转承欢,无可眷恋,无可思念,甚至不如前世。穿越生死与时空,难道这便是她要的?人不人,鬼不鬼,就在那宫廷里,耗尽一生?
是不甘心的吧,若不然,何苦低了头,向那人哀求这半年时光,于她,这半年,大概便是一生,以后兴许再也没有机会做人。要怎样过?一回眸,白衣的男子,站在身后两米远,定定望着她,目光温柔而带着探究。不知几时,她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已引来那人注目。“无需防备……无用……”那样的字眼,在这之前,是她一直想听,却从未曾听到的。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像她期盼的那样,一眼将她看透,可是,那个人淡定从容的说了出来。
既然上天在此时,刻意安排了这个人在身边,既然从皇宫里开始,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她,既然他不怕死的说出那句话,那么,好吧,就是你了,要下地狱,也得拉上你作伴。一个人,实在走不下去了。
“雪铭。”如此想完,青衣的女子,在绝美的枫林中,向他绽放出一个绝代的笑,温柔而魅惑的叫他。“恩?”陆雪铭依然唇角带笑,淡淡应一声。深吸一口气,茗韵凝进他那双黑白分明,清澈的眸里,墨玉的瞳孔,有光彩静静溢出。“这半年,我将自己交给你了。”说出这句话,茗韵深深叹息,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不能后悔,因为只有半年,只有他。
见那人静默不语,不拒绝也不答应,茗韵笑了笑道:“这半年逢场做戏也罢。上天给我们命定的东西,不可更改。但是不能丝毫不反抗,你我一起,也向老天开个玩笑,如何?”陆雪铭笑了,笑意一点点,布满整张脸,最后溢进漂亮的眸子里,微微点点头。而她刻意忽略这个玩笑背后,与那个龙座有关的一切东西,跟着他一起笑。想了想,茗韵又道:“半年后回宫,你继续追寻那些你想要的,权利,地位,理想,我也……”说到这里,茗韵生生愣住,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想要些什么?”陆雪铭等了半天,不见对方说话,便问了出来。你想要什么?茗韵也在自问,是啊,想要什么呢?想要什么……半晌,她终于抬眸,满目凄凉苦涩道:“想活着。”搜索了半天,只得了这么个答案。迎上陆雪铭黑眸中送来的探究的目光,红叶翻飞中,她努力一笑解释:“因为不能死,所以,唯一的愿望便是活着。”那个笑,在他看来,怎么看都是苦的,痛的。他走过去握起她冰凉的手,暖流透过十指在两人身体里流窜,他温和的笑了笑:“天堂地狱,有你这般女子陪着,也无甚区别了,这个玩笑,我陆雪铭跟老天开了。”那温柔里,竟揉进几丝洒脱不羁,漫天火红里,一袭白衣衬着的他,宛如谪仙,将那女子游弋在天地之间虚空里的目光,吸引回来,渐渐聚焦。
大仪皇宫里,养心殿内香气缭绕,那是安定心神的。皇上看完眼线飞鸽传书回来的报告,有些无力的靠回椅子里,抬手揉揉额头,明黄的袖袍上,绣着玄色飞龙,将他禁锢。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的,皇上摇了摇头,额前皇冠上的攒珠流苏,来回晃荡,叮当作响。“韵儿,希望你莫要毁了朕这个儿子才好,希望你,半年后能收住这个玩笑。”珍珠撞击的清脆声响里,这一句压得极低的话,仿如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
四皇子府里,陆雪枫正在极认真的练习太极拳,陆雪尘坐在旁边椅子上,一边看,一边听手下回报,面色淡漠,待听到两人开玩笑的事,勾起锋利的唇,微微笑了,这丫头,死不悔改,前世与他便是玩笑起头,如今又拿感情开玩笑,不知道你是胆大不怕死呢,还是笨得不懂什么叫做吃一堑,长一智。再次轻笑,让那回话之人都被那样无意识的笑蛊惑。
“四皇兄,有姐姐的消息了,对吗?”一个青嫩的童音传入耳中,随即腿上一重,小雪枫已爬到怀里,转着滴溜溜的两只黑眸子,期盼的望着他。伸手将孩子瘦小的身体抱紧怀里,陆雪尘淡淡道:“恩,姐姐与六皇兄在一起很开心。”“真的吗?那太好了。”小家伙的声音又高了几许。“这套太极你也练了这些日子了,可有什么心得体会?”陆雪尘边说边挥手示意手下退下。“有啊……我给你讲……”看着那张小嘴一张一合,兴奋的说个不停,陆雪尘不禁又想起第一次见他打太极的样子。
不伦不类的左挥一拳,右推一掌,动作生涩僵硬不提,还极不标准,简直是胡拼乱凑。“枫儿,你在做什么?”陆雪尘郁闷的问。“在打太极拳啊,是姐姐教的呢。”小家伙一边说,一边得意的指了指坐在旁边喝茶的茗韵。“什么?太、极?”陆雪铭不可思议的看着茗韵,紧紧抿着唇,肩膀忍不住抖了抖。“太极?我看公鸡发疯还差不多……”茗韵一口茶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全数喷出,怒气冲冲道:“你鄙视我?”“不是鄙视,是无视。”陆雪尘拉着小雪枫匆匆离开,“我……”茗韵顿时无语,说实话,她那点太极还真是不敢让人恭维,教雪枫也是实在无聊一时兴起罢了。
从那以后,为了挽救自己这个可爱的弟弟,他便亲自教雪枫太极,几年的业余练习,那自然是有板有眼的。每每想起她皱着眉,嘟着嘴,气的满脸通红,却无话可说的样子,陆雪尘便觉得胸腔一阵温暖,仿佛十年的时光,以及这时空都不存在,他们又回到大学,她依然是赖在他怀里撒娇的丫头,即便性格样貌都变了,想来还是有些痕迹存在的吧,一旦有个人能让她放松警惕,骨子里爱玩,爱好奇的天性,还是会让她很可爱,便如此时,在那人身侧一样。
可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失去欣赏她真性情的权利,而那个人似乎什么都不曾做过,却轻易而举取代了他,枫林深处,她在离他越来越远吧,那两人,此刻又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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