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忍耐不住的秦鹤翀还是来到了扶林寺。借着月光寻找了半天，才找到那座私牢。可是牢房很多，哪一间才是囚禁九弟的呢？秦鹤翀正在犯难，忽然听见一间牢房里面传来了击节高歌的声音。

　　不错，那正是九皇子平常喜欢做的那样。秦鹤翀激动地向那间牢房走了过去。

　　秦鹤翀打晕看守的僧人，从他兜里摸出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门。

　　九皇子没有被五花大绑、铁链锁身，也没有满脸是血，伤痕累累。他的待遇显然不错，穿得还算干净，脸色也还好，只是有些黄瘦，此时正拿着一双筷子敲击着桌子放声高唱：“浮云遮望眼，南山雪嶙峋。何待旌旆起，血荐轩辕门。”

　　“九弟风liu潇洒惯了，何时也变得这样慷慨悲壮？”看到九皇子并无自己想象中的惨状，秦鹤翀就开起了玩笑。

　　“六哥！”刚才还豪情激昂的九皇子看到了亲人，立刻就要哭出来。

　　“小声点儿！”秦鹤翀一边警告他，一边往门外看了看，“你还好吧？”

　　“皮肉没受苦，只是他们给我吃了一种药丸。”

　　秦鹤翀立刻神情紧张：“什么药丸？”

　　“他们怎么会笨到告诉我？不过，有一次他们自己说漏了嘴，说那叫做什么‘散魂丹’。听着名字挺吓人，可过了这么些日子，我什么感觉也没有。”

　　秦鹤翀的脸都扭曲了：“那是一种很厉害的毒药。刚开始吃下去没事，三个月后，人就会变得痴傻，六个月后，不能行动，只能躺在床上，九个月后，就……”

　　一听这话，九皇子也紧张起来：“就怎样？”

　　“九个月后，知觉就会恢复，可是药性发作，痛不欲生，最后活活疼死。”

　　九皇子一下子瘫坐在椅子里；“怪不得他们既不打我也不捆我，原来，他们早就给我用了这样阴毒的法子。”

　　“这种毒只有一种药可解。”

　　九皇子仿佛又看到了希望：“什么解药？”

　　“冰山雪莲。”

　　九皇子又瘫倒在椅子里：“那不是和没有解药一样吗？这冰山雪莲只有西边的罕尼罗国才有，可是，他们的关系和我们并不好。”

　　秦鹤翀也不知说什么好，两人一阵沉默。一会儿，还是九皇子先反应过来：“此处不宜久留，六哥你快走吧。”

　　秦鹤翀原本想看看就走，可是听到九皇子中了散魂丹，就再也忍不住要把他带出扶林寺，打算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找到冰山雪莲替他解毒。

　　“我带你一起走。”

　　“不行。慈恩方丈都没能救我出去。”

　　“趁现在没人，快走。”

　　“走不了了。”一个狰狞的声音在秦鹤翀身后响起。

　　转回头一看，秦鹤翀明白了，故意放他进来，想来个瓮中捉鳖呀。看着黑压压的一群僧人，秦鹤翀很不以为然：“就凭你们这几个人，就想拦住本王吗？”

　　站在最前面的虚空大师冷笑道：“安南王的大名，老纳如雷贯耳，可是，你双拳难敌四手，今天，你就留在这里和九皇子做伴吧，也省得他一个人寂寞。”

　　话音刚落，掌风呼呼作响，直扑秦鹤翀而来。九皇子在一旁急得大叫：“六哥不要管我，快走！”

　　秦鹤翀也不答话，专心和虚空大师过招。在一旁看热闹的僧人们也渐渐围拢过来，帮助虚空大师捉拿秦鹤翀。

　　渐渐的，秦鹤翀才明白，为什么慈恩方丈说他还没想好怎么营救九弟，这扶林寺确实是藏龙卧虎，他有些后悔自己这样冲动。

　　虚空大师此时已退出打斗，抱着双臂等着看好戏，因为他知道，照目前这情势，活捉秦鹤翀势在必得。

　　一个僧人瞅准秦鹤翀防卫的空档，使一招“恶鹰扑食”，从半空中向秦鹤翀扑来。眼见得秦鹤翀无暇躲闪，就要被那“鹰爪”抓住左肩，却只听“啪啪”几声，寒光闪处，几个僧人应声倒地。

　　虚空大师呵呵冷笑：“慈恩，你终于露面了！”

　　慈恩方丈收了五龙乾坤鞭，平静地说：“虚空师兄，为什么你到现在还在助纣为虐？”

　　虚空大师不以为然：“谁是‘纣’？谁是‘虐’？我们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当今太子是皇上原配皇后的嫡生皇子，又是皇上的长子，是理所当然要继承大统的人，你们才是夺嫡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师兄，你不是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起废太子之意。如果太子只是体弱多病，只是性格迂腐，皇上能不喜欢他吗？”

　　“皇上喜不喜欢太子是皇上的事。”虚空大师冷冰冰地回答，“老纳只知道，天胤王朝的皇帝，永远都只能是谭家人所生的皇子来当。”

　　“你真是执迷不悟。一个皇子能不能当得皇帝，是要看他是否有德有才，是否能殚精竭虑庇护天下百姓，让天胤王朝永世得享安定繁荣，而不是看他的出身。”

　　“算了吧慈恩师弟，别净拣好听的说。你们费尽心机夺嫡，还不是怕谭家东山再起、把持朝政吗？说到底，这朝政不是由谭家来把持，就是其他外戚说了算，究竟有什么分别呢？问问你们自己，还不是蓝家想培养一个皇帝，好享受荣华富贵嘛！”

　　“你怎么能这样颠倒是非黑白？”慈恩方丈气得浑身颤抖，“蓝皇后当年不顾路途遥远，随皇上远赴北溟国，历尽了千辛万苦，那时候，你们谭家的人在哪里？”

　　“那是因为蓝若音梦想着能一朝母仪天下，做做样子罢了。凭她那父亲是小文吏的出身，还妄想做皇后。哼哼！”

　　“她故作姿态？在北溟国卧薪尝胆七年，那姿态是那样好做的吗？谭亦林怎么不去作这个姿态？”

　　“慈恩师弟不要生气嘛。要不怎么说人各有命呢？后来册封皇后的是谭亦林，而不是蓝若音。”

　　“师兄说得很对，的确人各有命。如今稳坐凤灵宫的人，是蓝若音。”

　　虚空大师大怒：“我真不明白，你和蓝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为什么这样帮着他们？”

　　“你心里很清楚。”

　　“是的，我清楚得很。皇上病糊涂了，才会想废太子。”

　　“皇上为什么会得病，还不是你们谭家一手造成的？”慈恩大师悲愤地说，“自从蓝若音当上皇后，而且她的三个儿子都很受皇上喜爱，你们就担心会起夺嫡之争。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太子稍稍争气一点，皇上会起这个念头吗？他小小年纪，就混迹声色场中，有了几个太子妃还不收敛，整日沉溺酒色，还养了不少男宠，皇上一心维护他，对外只说他身体弱。他不仅不理解这一番苦心，还变本加厉，在你们谭家人的指使下，竟然买通皇上身边的亲信宦官，给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毒，致使皇上龙体早衰，无药可救。这样一个儿子，皇上怎么能忍心把天下百姓交到他的手里？”

　　一旁的秦鹤翀和九皇子听得怒火中烧，原来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竟会是他们的大哥下的毒。原先他们只知道，父皇有心废了大哥，只是怕谭家外戚再次一手遮天，却不料谭家竟然这样狠毒，教唆大哥弑君夺位，父皇这是忍无可忍，才决定动手除掉这颗大毒瘤。

　　虚空大师毫不动容：“是我们让太子下药不假，可也怪你那侄子自己太笨，被下药五年了还毫无察觉。”

　　“师兄，佛门弟子应以慈悲为怀，这还是师兄你当初你教我的，赶快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

　　“收手？”虚空大师诧异地盯着慈恩方丈，“开玩笑！我们殚精竭虑准备十年，磨出了一支利剑，如今剑还未出鞘，你就叫它无声无息地躺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生锈吗？告诉你吧，我们是不会放弃的！”

　　“既然这样，那师兄可否记得三十年前的那个约定？”

　　“你想带走这两个人？”

　　“还请师兄践约。”

　　“你只能带走一个。要么安南王，要么九皇子。”

　　“为什么？”

　　“因为我只欠师弟一条人命，而非两条。”

　　“请慈恩方丈带六哥离开这里。”九皇子突然插话。

　　“不行！”秦鹤翀瞪了九皇子一眼，“你跟慈恩方丈走。”

　　“可是六哥，我出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而且，我已经中了散魂丹，活不过一年，就算是出去了又能如何，不过一样等死罢了。”

　　慈恩大师听到这句话，双眼死死盯住虚空大师：“虚空师兄，这是真的吗？”

　　虚空大师居然有些不好意思：“是真的。”

　　“九皇子一向与世无争，你为什么要这样待他？”慈恩方丈几乎是怒吼着问。

　　“这个……这个……”虚空大师本来不想打算向这个对自己没什么威胁的九皇子下毒手，如果他不是蓝若音的儿子，那自己决不会给他服下几乎无药可救的散魂丹。

　　“请师兄给我一个交代。”慈恩方丈目光炯炯，直视着虚空大师。

　　“大师何必跟他们啰嗦？”一直负责看管九皇子的小个子僧人不满地开口，“依我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们，岂不省事？”

　　虚空大师说：“容老纳再想想。”

　　小个子僧人不答应：“大师还有什么可想的？如今他们的主帅就在这里，杀了他们，即刻起兵进京捉了那皇帝老儿，拥立太子即位，就大功告成啦！倒省了一场厮杀。”

　　虚空大师不说话，只是闭上双眼静坐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虚空大师什么话也没说，只管闭目静思。秦鹤翀和九皇子几次想问慈恩方丈，他和这位似乎是谭家人的虚空大师到底有什么渊源，可都被慈恩方丈用目光制止了。

　　仿佛过了一年那么长，虚空大师终于睁开了眼睛，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地对慈恩方丈说：“你带他们走吧。”

　　慈恩方丈惊喜地说：“师兄到底没忘了师父教诲。”又对秦鹤翀和九皇子说，“我们走。”

　　小个子僧人带着几个满脸不甘的僧人拦住了去路。

　　虚空大师怒道：“我说过了，让他们走！”

　　“可若是主人怪罪下来……”

　　“老纳一力承担。”又喊住慈恩方丈，“慈恩师弟！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如果有一天你我对决，我不会再拿你当同门师弟对待。”

　　“我也是。”慈恩方丈一字一顿地说，然后，领着秦鹤翀和九皇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扶林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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