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谭老夫人热心地给初来乍到的穆宛冰讲述海门寺的历史。
原来,这海门寺原本不在葛州,而是在靠海的鹭阳城里,故名海门寺。传说一百年前,海门寺第十二任方丈做了一个梦,梦见佛祖让他把寺院迁到内陆。他在梦中问佛祖,海门寺好好的在鹭阳城,香火旺盛,信徒众多,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儿长途搬迁,可佛祖微笑不语,只让他照办。第二天,这方丈召集寺内所有僧人,把梦里佛祖的旨意告知了大家,让大家一起拿个主意。众僧人七嘴八舌商量了一天,最后决定还是听佛祖的,顺着大路北上,到了葛州地界,大家发现这里峰岭绵延,山内地势开阔,水流平缓,是个建立寺院的好地方。
在选择寺址的时候,几个地位较高的僧人产生了不同意见。方丈想依山傍水,两名德行好威望高的大师要“大隐隐于市”,而还有几位负责护院的武僧则坚持要把寺院建在僻静的山顶上,这样不会有人来打扰偷盗,他们的重任可以减轻很多。最后,众僧决定还是听佛祖的指示,具体办法就是捧一尊释迦牟尼的本尊金像,在待选的几个地址各停留七天,如果期间佛祖再次托梦给方丈,那么托梦的那一天方丈所住的地方就是新的寺址。最后,在葛州城最繁华的地方,不仅方丈梦到了佛祖,连陪着方丈的住持和其他几个僧人也梦到了佛祖。而且,他们梦到的都是同一景象:佛祖身披金色袈裟,脚踏祥云,化为一道金光飞进了一户人家,绕梁一周,而后不见。
当即,众僧决定就在这户人家的住址建立新的海门寺。他们按照梦中的印象找到了那户人家。那是一个殷实富足的中等之家,老两口笃信佛教,一听说自己的家里有佛祖降临,当时喜不自胜,对众僧人提出的拆房建寺的请求满口答应。就这样,新的海门寺在葛州城建了起来,并慢慢有了名气。而对那户人家,海门寺也没有亏待,另盖了一处房屋供他们居住,还允许他们随时去参加海门寺的道场,而且因为他们对佛祖无比虔诚,方丈特许他们在新的海门寺建好的第一个中元节,老两口一起洒扫静心塔。
谭老夫人还说,这海门寺有求必应,很灵验。寺内有座静心塔,如果能得寺院允许,于七月十五中元节晚上入塔洒扫,定能得到佛祖庇佑,鬼怪不敢近身,且能保家宅平安。只是这静心塔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洒扫的。平日里,由本寺方丈亲自洒扫,等到每年六月初五,寺院要从众多请求扫塔的人里面选一个人适合扫塔的人,而且这个人要在寺里住一个多月,每日斋戒沐浴,诵经念佛,等到中元节那一天,才可以入塔洒扫。历年入塔洒扫的人五花八门,有当官的,有做生意的,有要饭的,有掏茅厕的,还有卖大饼的。因为海门寺筛选扫塔人不重出身门第不重家产钱财,只重一个“缘”字。要是当年寺院认为没有合适的人扫塔,那么这一年的中元节,静心塔就空着,等明年再选,直到选出新的有缘人。
穆宛冰听得好奇。自打来到这天胤王朝,何冰冰的灵魂就仿佛和寺院结下了不解之缘,比如白马寺,比如蓝音寺,比如扶林寺。前世的何冰冰对各类宗教都不是很懂,也几乎没什么宗教信仰。记得有一次和朋友到北京的潭柘寺去玩,听了导游的介绍后,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去摸那个石鱼——只用五角钱就可以摸一次。同行的一位大姐很热心,对佛祖也很虔诚,就提议由自己出钱,带何冰冰去摸一下那个石鱼,也好消灾延福,可是何冰冰说什么也不去,那位大姐无奈,只得约了别人同去。后来去大贪官和珅住过的恭王府,后院山洞里一块石头上有康熙皇帝亲书的一个“福”字,导游说摸一下那个“福”字,就能得到福气。其实,那个“福”字早用玻璃罩起来了,可导游说,隔着玻璃摸效果也一样。由于是免费的,大家就排了队进山洞找福气。何冰冰只得随大队人马走进山洞。走在何冰冰前面的一个老头儿把那块儿玻璃上下左右摸了个遍,直到约摸着福气已经传导到了自己身体里,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后面的何冰冰就那么走了过去,一下都没摸。因为何冰冰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总觉得自己一个孤儿,能健健康康长大、读完大学、找到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就已经很有福气了,还是不要太贪心,留下更多的福气给那些还在遭受苦难的人们吧。可不知怎的,到了这古代,一个高僧接着一个高僧,怕是要找何冰冰把之前那些对佛祖缺失的虔诚都弥补回来。
海门寺到了。有些晕马车的穆宛冰极力忍住眩晕的感觉,扶谭老夫人下了马车。
海门寺不像穆宛冰见过的其他寺院一样金碧辉煌,神秘莫测,令人望而生畏,反倒古朴大方,十分具有亲和力。进得山门,正前方的大雄宝殿没有浓墨重彩的斗拱雕檐,只是寻常格局的房屋,只不过面积很大,窗棂、门楣和里面的装饰都多用素色,不那么明晃晃的。正殿里面,释迦牟尼双目半合,枕掌而卧,另一只手臂自然地搭在腿上,真个是双耳垂肩,眉目慈祥。
给释迦牟尼烧了香,磕了头,就该在院子里点酥油灯了。按规矩,这酥油灯必得由捐灯的人自己点燃,可是,年老体弱的人或小孩子可以由本寺僧人代劳,因为这酥油灯可不是随便点亮就完事,还有许多讲究。
谭老夫人非要亲自动手,并要身边的浣玉帮忙。
穆宛冰对此一窍不通,有些紧张自己会捅漏子。谭老夫人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扯着她的袖子说:“不要慌,跟着我做就行了。”
在一堆不知名的佛教乐器震耳欲聋的吹奏声和僧人们令人昏昏欲睡的诵经声中,庄严肃穆的点灯仪式开始了。
酥油灯座呈宝塔形,共有七层,每层七盏酥油灯,越往上面一层,灯与灯之间的距离就越小。
首先,谭老夫人和她所带领的几个下人都要由本寺僧人陪着,在住持的号令下,每人拿三炷香跪在地上,听一段经文,也许是好几段,反正穆宛冰听不懂。然后,起身按顺序依次走到灯座前,穆宛冰搀着谭老夫人,旁边有僧人捧着点灯用具,一起伺候谭老夫人点燃酥油灯。每点完一层的七盏灯,就要回到原地跪着听经,然后才开始下一轮点灯。每点亮一层的七盏灯,大家都要绕着灯座左转三圈,再右转三圈,分等级站立着,听方丈讲一段经文。如此重复了七次,加上其他一些辅助仪式,耗时整整一夜。
穆宛冰痛苦不堪。其痛苦来源于耳边的声音和身体的疲倦。诵经声倒还柔和,那些响器的吹吹打打实在让人无法忍受。她很佩服那些僧人,一夜未睡还能捧着那些奇怪的乐器吹奏得士气昂扬。有一件乐器类似号角,只是很长,吹奏那件乐器的僧人坐在一间禅房里,还是靠墙角坐着,可那乐器的顶端已经伸出禅房门外,很气派地翘在门外的台阶上,发出震天动地的“呜呜”声。穆宛冰也很瞌睡,可一来不被允许睡觉,连跪得不正都不行,二来耳边乐声震天,也睡不着。那些僧人愈吹奏愈有劲,到了后来,简直是吹奏得兴高采烈、惊天地东鬼神、大有砸烂旧世界创造新天地的豪迈气概,与穆宛冰的苦不堪言和憔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更让穆宛冰称奇的是,寺院里居然跑来许多看热闹的人,各自占据了有利地势,不吃不喝不睡,直溜溜站着看了一夜。原来,海门寺每逢比较重大的佛事,都允许寺外的人来看,估计是想让更多的人受到佛法的熏陶,以使佛光普照到众生。那些小孩子可比穆宛冰精神多了,三三两两,跑来跑去,指指点点,眼睛都睁得老大,一点不显困倦。穆宛冰见此情景惭愧和反省了很久,可又一边不住地打着哈欠。
直等到东方出现了鱼肚白,整个点灯仪式才告结束。那燃烧着七七四十九盏酥油灯的塔形灯座被寺里的僧人小心地搬走了。穆宛冰一边忍着瞌睡一边猜想,这些酥油灯会燃到什么时候?好像应该有专门的僧人负责添灯油吧。
在笔直地站了一晚上、也声如洪钟地号令了一晚上的住持的引导下,谭老夫人在穆宛冰很不成样子的搀扶下站起了身。
穆宛冰头大如斗,走路踉跄,舌头打结,面色蜡黄。而那些看热闹的人们一个个精神抖擞,三五一群地吆喝着再去哪里玩耍,因为冬闲么。小孩子们尖叫着想起来要去上学堂,否则迟到了先生会打板子。有几个才突然发愁昨天的功课没完成,商议着要不要回家先补功课,还是谎称病了不去学堂。一时间,严肃的捐灯仪式现场大人喊小孩叫,几个妇人还满意地评价着借海门寺院内明晃晃大油灯光亮所纳的鞋底的花样和针脚,一路说笑着走远了。
年近七旬的谭老夫人因捐了灯许了愿,大约认为业障已经消除,更显得神采奕奕,一点儿都没领会近旁贴身丫鬟浣玉极度渴望休息的眼神,又和方丈谈了一会儿经文,并提出,想拜祭静心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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