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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点灯

冰鹤情缘 凌冰儿 3801 2021-04-02 20:36

  海门寺方丈同意谭老夫人拜塔,还允许她带着贴身丫鬟一起拜祭。根据与慈恩方丈和虚空大师打交道的经验,穆宛冰凭直觉认为那方丈是因为看到自己是谭老夫人的贴身丫鬟,才允许她们一起拜塔。

  上午在一间禅房内稍事休息,然后用了清汤寡水的午餐,穆宛冰又马不停蹄地跟着谭老夫人去拜祭静心塔。

  静心塔共有七重,塔身不算十分高大,但玲珑有致,清脆的塔铃随风摇荡,发出“叮铃叮铃”悦耳的声音。静心塔四周很开阔,周围种了些松柏之类的树木,草地已经枯黄,脚下的青砖泛着幽静柔和的光芒,使人觉得每走一步都很踏实。

  到得塔前,穆宛冰和其他下人忙着布置香案、供桌以及灯烛之类的东西,谭老夫人则跟方丈请教经义。那方丈用梵文念了一大通,谭老夫人听得很投入,可她和穆宛冰一样,什么也没听懂,因为穆宛冰听到她在问方丈:“请教方丈,刚才那段经文讲的是何意?”

  “讲的是要人弃恶从善。”

  “那里头有何典故?”

  “听佛经最重要的不是听典故,而是听经义。”

  “唉,我一个老太婆,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能听出什么经义来?不过是听个典故,图个热闹罢了。”

  “施主若是只图热闹,还捐酥油灯干什么?”

  “唉——为了求个心静。”

  “若是施主的心自己能静下来,就不用拜祭静心塔了。”

  “是啊。”谭老夫人突然有些惆怅,“我也不知为什么,近来愈发心性不宁,可见素日的佛都白念了。你们佛家有四句话叫什么来着?就是‘何处染尘埃’的。”

  穆宛冰笑着走过来搀住她:“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谭老夫人拍着穆宛冰的手高兴地说:“对了,就是这四句话。这些日子来,我一直捉摸这四句话,就想啊,是不是我老太婆原本就心不静,再念佛再吃素也无济于事?”

  “老夫人,人的心不是独立的,总要受到外界影响,”穆宛冰觉得那些话太过于唯心,就不自觉地向谭老夫人灌输唯物主义思想,“你看见了真实的太阳,心里才有个太阳;你看见了真实的静心塔,心里才会有静心塔的印象。要是你什么都没见过,你心里哪来太阳或塔的形象?”

  一旁的方丈不高兴了:“这四句话可是我佛门祖师慧能留下的,你一个小丫头,有什么资格置喙?”

  谭老夫人也赶忙劝阻她:“是啊浣玉,佛门之地,不要妄言。”

  穆宛冰急了:“老夫人,我没有妄言,我只是在讲道理。当然,慧能的那四句话有他的道理,是告诉修行的人,要摒弃世间俗事烦扰,关注内心的修养,自然可达至境。可是,总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嘛。”又转头向方丈,“老夫人她礼佛不可谓不虔诚,家里有佛堂,一个月有半个月在吃斋,天天诵经,还时不时地施舍穷人,可是她为什么还说自己心不静?”

  “为什么呀?”谭老夫人和方丈异口同声地问。

  “那是因为她所遇到的外界的事情太复杂太强大,复杂强大得超过了一个普通人的心所能承受的限度,而且,这不静来源于对他人他事的关心,并不只是为了自己。老夫人为外界所困扰所不安,但她又没有办法解决,或者说她来解决不合适,所以,她常常自责,因自己有能力解决事实上没有解决而不安。这与其说是心不静,不如说是心不忍。只有外界的事情得以解决,老夫人的心才会静下来。”

  方丈凝视了穆宛冰好一会儿,才吩咐一旁的僧人:“请谭老夫人和这位浣玉姑娘今夜扫塔,任何人不得打搅。”

  谭老夫人异常惊喜。原来她只打算拜祭静心塔,可突然被准许扫塔,激动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来。

  到了晚上,一弯残月在天边露出淡淡的眉眼,穆宛冰一手拿着水壶和簸箕,把扫帚夹在腋下,一手搀着谭老夫人,随着方丈来到静心塔前。

  方丈仰起头看着月色中矗立的静心塔,良久才长叹道:“这静心塔二百多年来从未有寺外之人在中元节以外的日子洒扫过。今天,谭老夫人和浣玉姑娘能入塔洒扫,是因为你们与佛有缘。好了。老衲不打扰两位,请开始吧。”双手合十,施了一礼,就走了。

  穆宛冰搀着谭老夫人走进塔门。门上无锁,穆宛冰正在猜想其他僧人或者香客会不会趁方丈不注意溜进去,谭老夫人竟然发觉她思想溜号,开口劝诫她:“年轻人,扫塔一定要虔诚,不能胡思乱想别的事。”

  穆宛冰赶紧凝神屏息,开始扫地,谭老夫人则拿着簸箕撮土。

  扫塔讲究的是心诚,必须每个角落都要扫到,不能投机取巧。当然,现在穆宛冰想投机也不能,因为有谭老夫人在一旁监督。那老太太虽然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太好,可是眼明心亮,穆宛冰的一举一动她都能发现,即使有时候穆宛冰明明是背对着她的。

  七重塔不算高,若是穆宛冰一个人扫,即使每个角落都扫到,到半夜里夜扫完了。可是还有谭老夫人,年纪大了,腿又不太好使,上个台阶都费劲,还得穆宛冰搀着。一层塔扫完,穆宛冰累得够呛。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放弃,因为这是佛祖给她的一个说服谭老夫人的绝好机会。

  扫到第五层的时候,谭老夫人大口大口喘气,穆宛冰就扶她坐在台阶上休息。

  谭老夫人心疼地替穆宛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帮她摘掉头发上的草叶,柔声道:“丫头哇,跟着我这老太婆,可辛苦你了。”

  “没关系的老夫人,咱们已经扫到第五层了,等到了最上面一层,咱们就能求得一个心静了。”

  “丫头哇,你就不用安慰我了。”谭老夫人眼睛清亮,直视着穆宛冰,“你刚才说得对,我的心不静,原因不在我的心里,而是在外面。我一个老太婆,不懂什么大道理,可也分得清善恶。可是,我都在做些没用的事情,什么念经啦,什么吃斋、捐灯、扫塔,可是我始终不敢面对现实。”

  穆宛冰没想到谭老夫人比自己还坦荡,这么快就说到了点子上。可她觉得谭老夫人并没有做错什么,因为她不过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妇人,哪里轮得到她去插手军国大事,哪怕她的儿子手握兵权。刚想安慰她几句,却见她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插嘴。

  “这些年来,我老太婆虽然锦衣玉食,享尽了富贵,可还没有被大鱼大肉蒙住了眼睛,谭家人作恶多端,把持朝政,尤其太子不争气,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穆宛冰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我的儿子其实没干过什么坏事,多年来,他一直都守在葛州城,克尽职守,为国尽忠。这次谭家开战,他也有一丝犹豫,不知道该帮着哪边儿才对。若帮着自家打六王爷,那就是不忠;若帮着六王爷,那就是不孝。他没和我说,是想我一个老太婆没几年好活了,就不拿这些事情打扰我。可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下人们都在悄悄议论,瞒不过我的。我家相公死得早,当年,若不是谭家的那些人帮衬着,我们孤儿寡母早就没有活路了,这个恩,我们一定要报。可是,要报恩就要成为弑君篡位的叛逆,为人所不齿。现在,彪儿和六王爷为难,不让他进城,再这样下去会耽误大事的。如果太子真的当了皇帝,那么老百姓就遭殃了。大家会说,是我生养的儿子不懂道理,帮助恶人,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你说,我怎么能忍心让自己的儿子背上千古骂名呢?”

  谭老夫人失声痛哭。

  穆宛冰也觉得难受,又不知怎么安慰,只得把老人那瘦小干枯的身躯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让她平静下来。

  渐渐的,谭老夫人停止了哭泣,抽噎着对穆宛冰说:“好孩子,刚才你的话有道理。若是不及时阻止彪儿,怕是要血溅葛州城。”

  “可是,谭将军身为一方守将,又是谭家子孙,虽然他很孝敬您,可在这大事上,他能听您的吗?”

  “我生的孩子我最清楚。彪儿他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我给他讲清道理,他一定会走正道的。”

  “老夫人!”穆宛冰动情地喊了一声。

  “走,咱们扫塔,”谭老夫人拉起穆宛冰的手,“扫完了塔,咱们去求个真正的心静。”

  穆宛冰没想到这么顺利,脚步也变得轻快,一下一下认真地清扫着塔里的灰尘。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也许是个阴谋,谭老夫人与儿子谭亦彪发现自己就是安南王妃,故意设计抓了自己,好要挟秦鹤翀。可是转念一想,要抓自己好像不用费这么大劲儿吧?又是捐灯又是扫塔的,直接在将军府里绑了不就行了?再说,就算是个阴谋,自己要逃也来不及了,因为事前来不及通知那三个暗中保护自己的侍卫自己到了海门寺,即使他们知道了也难以救自己出去,因为如果是阴谋,这海门寺四周怕是早已埋伏了兵马。

  穆宛冰一边扫地一边想,如果是阴谋,那自己在死之前也要想办法打动谭老夫人和谭亦彪,让他们放弃与秦鹤翀的对抗。即使连这也做不到,那自己要想办法死得好看一点儿,以便秦鹤翀找到自己尸体的时候,自己不要太面目全非。唉,不知自己死了以后能不能回到21世纪。不知自己死了以后秦鹤翀会重新娶一个什么样的人作王妃?但愿不要是罗月容……

  很快,第七层塔也扫干净了,还细细地洒了水,塔里飘散着泥土湿润的味道。

  谭老夫人站在窗前,凝视着那轮淡淡的残月,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对穆宛冰说:“丫头,咱们回去,今天就和彪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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