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荏苒而去的时光开始倒流,我变得那么小,绾绾也那么小。我们趴在露台的围栏上兴奋的看着空中的流云,像洁白的棉花糖,像绽放开的花朵,像天使、像恶魔、像奔跑的白马、像旋转的陀螺……
绾绾说,如果能踩在云朵上跳舞就好了。
我睁大了眼睛说道,那怎么能行,风一吹你就掉下来了。
然后,我再一眨眼,绾绾真的已经漫步云端,跳着向我招手。我焦急的冲她大喊,绾绾快下来,风一吹,你就掉下来了……
话音刚落,一阵微风吹过,我骤然惊醒。
“做梦了?”完颜亮的声音从耳畔响起。原来是梦。我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花草的清香不曾褪去,反而更浓。头顶,已是灿烂的星空。月色下,我凌乱的长发散在周身,缠绕在他的臂弯,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枕在他的手臂上,也不知睡了多久。我轻轻挪动了身子想要坐起,盖在身上的外袍便随着我的肩头瞬间滑落。脖颈、胸口,甚至腰间,深深浅浅点着细碎的吻痕,印证着已经发生的一切。
我连忙伸手拉紧了衣襟遮在胸前,他却温柔一笑,又将我揽进了怀中。
“冷吗?”他用手指轻抚着我的背。
“还好。”我缓缓低下头,脑中闪现着那明媚的阳光下,让我面红耳赤的画面。
“饿吗?”他又问。
我轻轻摇了摇头,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他一个翻身将我抱起压在他的身上,我屏住呼吸趴在他的怀抱里,错愕的感受着他加速的心跳。
“妍哥,我还想要。”他轻咬着我的耳垂,低声说道。
我全身一颤,继而抬起迷蒙的眼,他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再次将我的双唇锁住。
我以为他的动作还会很重,猛烈的犹如刚才那样,仿佛想要将我融进他的身体,贪婪的不允许丝毫的间离,霸道的释放着迷乱的爱意,直至虚软无力的我睡去。可是这一次,出乎意料的轻柔,无论缓慢还是急促,都体贴的把握着力度和节奏。
沦陷的神志已经控制不住敏感的身体,灿烂的星河下,只剩下娇喘的嘤咛和沉重的喘息。
夜,还很长——
……
回到留守府,天已大亮。妍哥的生辰已经昨天的事,我以为,那令人迷醉的花海便是我的礼物,可沐浴更衣吃过早饭后,我仍是收到了完颜亮的另一份礼物。
打开来,又是满目的惊喜,竟然是紫毫枣心笔!而且,并非福泽送我的那支,也并非他曾送我的那支。
我当然知道,这进贡的紫毫枣心一共六支,每支都是独一无二,除去皇后讨了一支献给徐国公做寿礼之外,皇上只赏了你福泽和完颜亮,剩下的三支谁也没舍得给。而那两支,早在我那年生辰时便跟了我的姓,难道说,皇上又赏了一支给他?
“这支枣心……又是皇上赏的?”我疑问着看他。
他揽过我的肩,“从徐国公那儿讨来的。”
“徐国公?”我惊讶的睁大了眼。那不就是裴满皇后的亲爹!
他点了点头,“累了吧,要不要再睡一会儿?”那满眼的怜惜,让我说不出的暖心。
“别顾忌我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说着,我拉下他揽在我肩头的手臂,“不是说还有好多公务要处理嘛,还不快去。”
他轻声一笑,用手抚了抚我的脸颊,“我想看着你睡。”
我白了他一眼,“才不要你看!”说着便将他往房门外推去,“鬼才相信有你在这里我会睡得安稳。”
他转过身来凝眉看着我,“那,你先睡,我一会儿就回来。”
浅浅一笑,我踮起脚尖在他脸颊落下一吻,“快去吧!”
“恩。”他虽是这样应着,脚步却没有挪动半分,眼光依旧停留在我的身上。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子,冲着门外的他做了个鬼脸,继而缓缓关上了房门。许久,才听到他的脚步声响起……
暂无睡意,我叫了晴儿进房,展纸磨墨,又一次暴敛天物的“糟蹋”了那支名贵的紫毫枣心。
打从第一次见到完颜亮起,便知道他的才华独特,斗诗会上的那首诗,一直印在我的心中挥之不去。后来,那些堆满了思念的信件竟也是出自他手,那些诗,那些词,字字句句牵动着我的心弦。
天街暮色少轻欢。
倚凭栏,酒阑珊。
万里长天,落雪转初寒。
千屡相思路漫漫,花满地,为谁安。
夕阳楼外晚炊烟。
望空山,又经年。
悄画玉颜,却叹见伊难。
只盼人如天上月,虽暂缺,梦中圆。
这首《江城子》,我曾反反复复看了无数次,本以为是褒哥哥所写,如今看来,却更贴切完颜亮的心境吧。
手中的紫毫枣心在纸上缓缓流动,我默写着他的词,仿佛在默着他的心境。思念的感觉我知道,如同咽下一杯冰冷的水,然后一滴滴凝成热泪。
搁笔转身,“晴儿,我要睡一会儿,王爷若是来了别忘记叫醒我。”
晴儿点了点头,铺床摆枕,直到我闭上了眼,她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我真的是累了,一夜未睡,一沾床便是浑身无力。完颜亮他,这会儿还在忙吧……
……
醒来,已是暮色将近。完颜亮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我,眼中含满了笑意。我坐起身来,顺手捋了捋凌乱的发丝。“怎么不叫醒我?”
他没回答我的话,起身走到桌边,端起一碗莲子羹又坐回到床边坐下。“有点儿烫。”说着,他盛起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吹着,吹了好一会儿才送到我的嘴边。
我抬眼看着他,眼眶有些朦胧,继而低下头去将那勺莲子羹咽入口中。有人说,当你的眼泪忍不住将要流下来的时候,睁大眼睛,千万别眨眼,你会看到世界由清晰到模糊的全过程。可是我,真的忍不住了,当完颜亮将第二勺莲子羹送到我嘴边的时候,一眨眼,我的泪便已控制不住的流淌下来。
“怎么哭了?”他连忙放下碗,“哐当”一声,床边的花几与瓷器的摩擦声不和谐的响起。我急忙别过头伸手抹去眼角的泪,“哪有……”转头对他莞尔一笑。
他紧锁着眉峰,将我拉入怀中,下巴抵在我的头顶轻轻磨蹭着说道:“是不是我做的太难吃,以后还是让晴儿做吧。”
我心中一悸,将手抵在他的胸口抬头问道:“你做的?”
他仍旧紧锁着眉峰,愣了愣,继而点了点头。我赶忙探起身子,将那碗莲子羹捧入手中,美滋滋的送到嘴边咽下。“恩,甜而不腻,比晴儿做的还要好呢。”说着,我学着他的样子,盛起一勺送到了他的唇畔。
他邪邪一笑,是我从未见过的表情。“你喂我。”
我疑问着歪了歪头,“这不就是在喂你吃?”
他轻笑一声,“像这样。”话音刚落,他便含下了勺中的莲子羹,我刚想放下手臂,他却抬手勾住了我的后颈,然后,温热的双唇带着香甜的液体封住了我的口。柔滑的汁液缓缓从他的唇齿间流入我的口中。原来是这样,比起那时苦涩的汤药,味道好得太多。
“学会了吗?”他移开唇瓣,低声问着。
我不禁“扑哧”笑出声来,然后收敛了笑容一板一眼的答道:“学会啦!”
就这样,不论是他喂我还是我喂他,整整一碗的莲子羹,吃的那么漫长。放下碗,我如释重负的倚在他的怀中。
他侧坐在床边,轻轻抱着我,突然问道:“刚才为什么哭了?”
经他这么一问,我又是心中一紧。我为什么会流泪呢?是因为感动?或者,是在恐慌吧。曾经,褒哥哥也温柔的喂我吃饭,一口口,像对待咿呀学语的婴儿。我以为,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对我那么温柔,再也不会有人视我如珍宝了。可是完颜亮,他对我太好,好到我惊讶好到我难安,好到我怕承担不起这份情意。
“没什么。”我拉起他的手贴在脸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手不再那么冰凉,温热的恰到好处。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他低头询问。
我连忙摇头看向他,他眼眸中含满的,是旁人不曾见过的柔情。心中一酸,这哪里是历史上的海陵王,哪里是那个“得天下美女而妻之”的完颜亮。究竟是我弄错了历史,还是那所谓的历史原本就是个错误。
“妍哥……”他低下头来轻吻了我的额头,“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才肯嫁给我。”
嫁给他?我要怎么嫁给他……难道真的要他休妻再娶?
“这样不好吗?”我淡淡问道。
他用手指勾勒着我的眉骨,“不好,你是我的,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不行……”我几乎不假思索的说道:“你有妻子……”
他眉头一紧,“我只想娶你,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我仍旧摇着头,“倾叶姐姐是无辜的……”
“你就不无辜?”他面色一沉,“我怎么可能让你没名没份的跟着我,你是妍哥,是我独一无二的妍哥,我怎么忍心委屈了你。”说着,他抱着我的那只手不由自主的加了几分力道。
他的表情,让我不禁心疼,对上他的双眸,我努力的笑着。“我才不委屈,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幸福了。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好吗?”
“可是……”
“没有可是。这一次,我也不允许你可是。你不是曾经说过,只要和我在一起,要你怎样都好吗。所以,没有可是,这一次必须要听我的。”我伸出手指抚在他的唇边。“完颜亮,你是个男人,是我深爱的男人,要有担当要负责人,怎么能单单为了我做出那样的事,会被天下人耻笑的。”
“我怕委屈了你……”他握住我的手,异样的光芒又从他的眼中流泻出来,流入我的心底。
我抿了抿双唇,“只要有你在身边,我怎么会委屈,名份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了。倘若要你为我背负无情无意的骂名,我才真的会感到委屈呢。”
“妍哥……”他紧紧将我圈在怀中,“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我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身,撒娇似的埋怨道:“你说过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指的是那一句?”
温柔的声音,却是分外坚定的语气。“四年前在平江府我对你说过,我定会打下这片江山,带你坐拥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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