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暖得出奇,像是渗进了四肢百骸,描绘着骨骼的形状,随着血液流动着。风,也是暖暖的,轻拂着面颊,撩动着鬓角的发丝,一阵阵,荡起微柔的花。
我静静闭着眼,回味着那个梦,不由自主的扬起了嘴角。
梦中,绝美的海罗伊河畔,轻柔的弯月下,映着一道道人影。那些面庞,亲切熟悉,那些笑容,温暖人心……
缓缓睁开眼,阳光扑面而来,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侧头看去,萨银坐在窗前,一身白衣,仿若仙子,幽幽的望着湛蓝的天空,迎向耀眼的光,柔柔的笑着,像在想着心事,又好像,望穿了一切。
我回来了。我的梦……
正在闪神,萨银转过头来,继而灿然笑道:“醒了?还不到时辰叫你呢。”
我含笑点头,问道:“银,李真人呢?”
萨银悠然起身,一边走向我,一边说着:“已经离开了。”
“走了?去了哪里?”我慌忙翻身下了床,顾不得穿上鞋子,迎向萨银急急问道。
萨银耸了耸肩,“不知道。不过,前辈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着,将右手摊开,我定睛一瞧,竟是两颗珠子。一颗墨绿,一颗琉璃……
我缓缓拿起,触感升温。
“前辈说,这原本就该属于你。”萨银淡淡的笑着。我不解的皱起了眉头,“原本吗……也许吧,可为什么会在他那里,而且……”抬头看向萨银,他笑得那么纯净,一时失神,然后,我释然的摇了摇头。
如今,还有什么事情,是我接受不了的。即便解释不清,理解不了,也并非我可以揣摩和参透。李真人,仙风道骨,来去如尘,我又怎能明白他是为何。只是遗憾,还没来得及询问他和李淳风的关系。
罢了,我展颜一笑,拉起萨银的手说道:“银,我回来了,真好……”
萨银抬起手来,用那纤细的手指捋顺着我额前的碎发,“今天还是你的生辰呢。”
我一愣,这才记起,虽是梦回了两个时代,但此时此刻,仍是皇统四年的,妍哥的生辰。
深深舒了一口气,我转身穿好鞋子,整理了一下衣衫,又在镜前端详了片刻,继而拉起萨银便奔出了屋子,向酒楼大堂跑去。
萨银任由我拉着,却扫兴的说道:“妍哥,你的面纱。”
我没有回答,我知道我没有戴面纱,我知道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又会引起不小的骚乱,但我不想再躲下去了,从今以后,我要真正的,开开心心的生活,我要和我爱的人,爱的人们,在一起……
……
当我和萨银出现在宾客如云的醉银楼大堂时,原本人声鼎沸的喧哗瞬间石化般定格了。一道道目光刺在身上、脸上,诧异的、惊叹的、释然的。
我缓缓走到了大堂中央,莞尔笑道:“诸位,今日是我的生辰。”环顾四周,满堂食客皆是面露喜色,我不禁在心底暗笑,接着说道:“醉银楼所有酒菜一律半价。”别怪我太小气,非亲非故我才不会做那种赔本的生意,那些想白吃白喝的人就此打住吧。顿了顿,我又说道:“另外,女儿红买二送一,买三送二,每桌皆有小菜相赠,今日在我这儿花费最高的客人,我醉银楼将有神秘物品相送。”
此话一出,方才还对我说出的“半价”有所不屑的人,便转脸吆喝了小二,争相点菜添酒。看来这个“神秘”,还真是下对了药。
我无视众人的目光,拉起萨银便向后园走去。“半价加酬宾,怎么算我们也不赔,还可以大赚一笔。”
“我们又不缺银子,你这小脑袋里又在打些什么鬼主意?”萨伊疑问着。
“我知道我们不缺,但你总不会嫌钱多吧?”我停住了脚步,“更何况,我打算在西湖边盖一处大大大大宅子,起码,不能比葛王府小吧,要有花园、竹园,要有池塘、水榭。银,你知道的,褒哥哥虽是藩王,但俸禄算上兵部的也不多,又要养家,又爱收藏些破石头……”
“妍哥,那是你的梦想吗?”萨银的眼光逐渐暗淡下来,纵使在明媚的阳光下,也没能反射出丁点闪烁。
我用力的点了点头,“当然啦,褒哥哥在信里说过的,我喜欢江南,那以后我们就住在江南。我想来想去,还是西湖好,银,你不知道西湖有多美!”
淡淡一笑,萨银侧过头去看向园中的一棵老树。“是吗……你和乌禄……”
看着他一副哀怨的神情,我心中一酸,连忙揽上了他的手臂说道:“银,还有你,褒哥哥和你,都是我最最重要的人,我们一起留在江南,开开心心的生活,好不好?”我仰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眸,那双眼眸中,顿时闪烁起迷人的色泽。
“除非,你不愿意和我们在一起。”我补充道。
萨银转过身来,轻轻将我揽在怀中,柔柔的说道:“傻瓜,我怎么会不愿意。”声音,温暖的融进了我的心底。
无法用言语表达,我是多么的幸福。只要一闭眼,便是梦想中的西子湖畔,有我深爱着的褒哥哥,有世上待我最好的萨银。只是,有些遗憾,前世的因,今生的果,是我欠了谁太多,是谁上辈子欠了我……
“小姐!”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和萨银寻声看去,是那个名叫晴儿的女孩。
我不禁头痛,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呢,还是早些打发走才好,不然还不知她到底要赖在醉银楼多久。
刚想开口,女孩竟抢先说道:“小姐,不好了,我来时路过大堂,看到有位公子包下了酒楼,把其他客人都赶走了!”
“什么?”我瞬间燃起了怒火,谁这么大胆,这才什么时辰,我好不容易想今日大赚一笔,从哪里冒出来的扫把星!
“小姐!公子!”又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这次,是刘掌柜踉跄着跑来。还没等站稳,便气喘吁吁的说道:“小姐,公子,有,有位……”
“有位公子包下了酒楼?”我斜眼看着他,接过了话茬。刘掌柜愣了愣,咽着口水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以来,虽说也有客人包下酒楼摆宴,但也是非富即贵之人,无不提前好几天便预订了下来。这种突如其来的,我还真是头一遭撞见。莫不是来闹事的吧?
“听说他把所有的客人都赶走了?”我问道。刘掌柜抹了抹额上的汗水,答道:“是啊,还放了银子,把所有客人的账都结算了。”
“这么大方?”我心下不安,不由自主的看向萨银。
我们来扬州的日子虽说不长,但扬州城的官府衙门、商贾显贵,甚至地痞无赖江洋大盗,都已依依打点妥当,这才免去了那些不必要的烦扰,得意安心的做生意。如今这包下整间酒楼,又挥金如土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萨银打了个哈欠,懒懒的对刘掌柜说道:“既是包下了酒楼,又出手阔绰,就去收了钉钱写个字据,按照客人要求的去做就好。”
“公子,我也是这样说的,但那位公子他……”刘掌柜面露难色。
“他怎么了?有什么话就直说,怎么吞吞吐吐的?”我无奈的问道。
“小姐,那位公子说,出多少银子都不在乎,不过有个要求。”刘掌柜又抬起手来抹了一把汗水。
“还有要求?”我不禁皱起了眉,“什么要求?”
“这……”刘掌柜目光闪烁。
“说啊!”我一下子泄了气,这刘掌柜平日雷厉风行,醉银楼内外大小事务都管理的妥妥当当有条不紊,着实让我和萨银舒心得很,可今天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刘掌柜拧着眉毛,犹豫了片刻,低头说道:“那位公子说,要小姐作陪……”
“轰”的一声,我的脑中炸开了锅。“岂有此理!”我忍不住跺了跺脚,二话不说便往大堂走去。
有钱了不起?的确,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对,能使磨推鬼!但在我这儿,别说门儿了,窗户都没有!
心下气愤,不知什么时候,萨银竟走到了我的前面,因为角度和距离的关系,看不出他什么表情,但以往仙人天姿的步履,此时变得急促而沉重。
……
大堂静得出奇,我跟在萨银身后迈了进去。定眼一瞧,远处临窗的位置上,果然有名男子,一身幽蓝,体态华贵,面窗而坐,似在看着窗外街道上的风景。
一看我和萨银进了大堂,原本愣在堂内不言不语的下人小厮,还有坐在艺台边一筹莫展的粉蝶、语莺、巧燕、灵鹊,顿时活了起来。
“公子!”
“小姐!”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却都压着声调迎了过来。
萨银自顾自的朝着远处那人的方向走去,我无视众人的目光,提着气跟在萨银身后扬声说道:“拿着你的银子,快点儿滚出醉银楼,有多远滚多远!老娘法眼一开就知道你是个妖孽!”
众人纷纷跟在身后,我也越说越来劲,一边走着一边加了几分底气,继续说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敢来我醉银楼撒野,若不是老娘今天心情好,早就动粗了!”
正说着起劲儿,走在前面的萨银突然停住了脚步。我一愣,不解的走上前去侧眼看了看他,只见萨银嘴角含笑双眸盈透,而那目光,自然是落在了不远处的“贱人”身上。
不是萨银被施了妖法了吧!通常都是他迷惑别人,那轮得到别人让他迈不动步子。
我心下火大,咬牙切齿的甩开了步子转头迎向前方。“贱人!”
只听那男子一声轻笑,继而缓缓起身,不慌不忙的转过身来。“哦?我想,你一定不是在同我说话。”
那一瞬,我呆住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容,还有,黑水晶般深邃的双眸……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我以为,我的梦醒了,那些因果的纠缠那些曾经的过往都将埋藏在心底。我以为,这辈子欠他的,下辈子都还不完……
可是为什么,他要来这里。可是为什么,我居然热泪盈眶。
停滞的脚步开始缓缓向他靠近,模糊了眼眶,却依然能看清他的笑容。封存却不曾遗忘的记忆又一次翻江倒海的袭来,即使蒙上了尘埃,也抹不去哪怕一点一滴的痕迹。
第一次见他……第二次见他……第三次……
恍恍惚惚走到了他的面前站定,他看向我的眼眸中印着说不尽的心疼,可他不知道,他越是这样看我,我便越是痛。
“妍哥,生辰快乐……”他轻声说着。
我回过神来,努力让自己笑得好看些,却,泪水决堤般的流。
抑制着情绪,紧握着拳头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我知道,在我的背后,那些疑惑的目光足以将我刺透。
可是,当他凝眉抬手,手指触碰到我脸颊的泪花的时候,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伴着夺眶泉涌般的泪,我深深扑进了他的怀里,任由泪水浸透了他的衣襟。
“妍哥……”他轻轻抱着我,不再说话。
不知多久,不知已是什么时辰,我低声抽泣着,直到双腿发麻大脑缺氧,仍是不愿离开他的怀抱。
其实我更怕,怕面对他,怕面对所有的人。我是落跑的葛王妃,我是褒哥哥的妻子,可是我却贪婪的不能忘记这双黑水晶般深邃的眼眸。
我到底用了多久,才鼓起勇气抬头看他?怕是已经不能用分秒来计算。
窗外,夜上华章,酒楼内,除了燃起的灯火,再也寻不到其他人的踪迹。
“你怎么来了?”我哽咽着仰头看向他。
他紧了紧环抱着我的手臂,说道:“我想你。”字字轻柔。
本已干涸的眼眶开始渐渐发涩,我多想就这样沦陷下去,纵使万劫不复,但是我清楚得很,我不能,我还有褒哥哥,他一定在远方,思念着我,牵挂着我,深爱着我……
那一封封堆满了深情厚意的书信,那一道道饱含惦念的墨迹,是褒哥哥带给我的,无以伦比的、不可替代的幸福。
我轻轻摇了摇头:“你不该来这里,你不该想我,我们……”
没等话音落下,我的话,便被他冰凉的唇封住了口,然后,那丝冰凉渐渐升温……
我的心再次融化,罢工的大脑怕是无论如何也填不进任何思绪了吧。闭上眼,我贪婪的回应着他的吻,没有抵死的缠绵,只是轻轻的,生怕这一切破碎,然后灰飞烟灭。
“妍哥,我想你……”他含糊的说着,双唇却始终不曾移开半分……
喜欢千年落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千年落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