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苑杜鹃河畔草。

　　燕语呢喃，

　　无限夕阳好。

　　对镜朱颜清泪绕，

　　缘起缘灭庸人扰。

　　花落闲池回梦笑。

　　对酒当歌，

　　醉望黄昏晓。

　　月上清华云弄巧，

　　人非物是皆飘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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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酒窖里最上等的花雕陪伴，反而轻松了许多。醉银楼的屋顶，我与完颜亮并肩而坐。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为什么喜欢屋顶？”抬头望向天空，我轻声说着：“有人说，天刚要黑的时候，天边出现的第一颗星星，它叫做黄昏晓。”

　　完颜亮的唇畔荡开一抹笑意，继而问道：“你喜欢星星？”

　　我点了点头，不禁黯然失笑。他不知道，那一世的轮回，他曾指着天边一颗因孤寂而趁得极亮的星对我说，那一颗星，是他。而如今，仍然可以捕捉到那颗星的踪迹，夜空中，钻石般闪闪悬挂着。

　　“妍哥。”我正在发愣，他突然对我说：“如果乌禄他，不能离开上京……”他抬眼看向漫天的星河，“或者，他不能再给你想要的幸福。你打算怎么办？”

　　我歪过头去莞尔一笑，“怎么可能，褒哥哥说过的，无论我想去哪里，他都会陪在我身边。”顿了顿，我继续说道：“况且，我想要的幸福很简单……”

　　完颜亮淡淡的问：“很简单？那是什么？”

　　我低头想了想，竟开不了口。我要怎样对他说？每天早晨醒来，阳光和褒哥哥都在，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

　　忽然，一声轻笑从耳畔传来，带着自嘲的意味。我连忙侧头看向他，他已举起酒坛将那玉液猛的灌进口中。片刻的恍惚后，我起身夺过酒坛对他吼道：“哪有这么喝酒的？你不想活啦！”

　　他缓缓抬起头来，满眸期冀的看着我缓缓问道：“妍哥，你喜欢江南，我们就永远住在这里好不好？临安、平江，或者就在扬州？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我心中一紧，俯身放下手中的酒坛，勾起嘴角笑着说道：“你一定是喝多了，才说些醉话。”我能想象得到，自己的笑容是多么的苍白。

　　“我没醉。”他突然拉住我的手，微凉的触感从手心传递进心底。

　　恰到好处的力度，坚定而又带着几分乞求的双眸。是的，他没醉，也许醉的人是我自己吧。多想捧起他的双手，将温暖全部传递到他的身体，可是，我不能。

　　缓缓闭了双眼，将手抽离了他的掌心，“完颜亮，你有你的理想你的抱负，你有你的妻子你的家人，而且，有一点这辈子都不会改变。”顿了顿，我虽是闭了眼，却仍是别过头去，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是葛王妃，是褒哥哥的妻子。”

　　听着自己的声音绕在习习夜风中，凉凉的，像一道屏障，隔住了咫尺的距离。

　　周围静得出奇，我不敢睁开眼，不敢想象此时此刻他的神情。如果是注定的纠缠，那我宁愿这辈子都不曾遇见他，起码，我们会比现在幸福。而幸福，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幸福。

　　若是时光逆转倒流，我还会不会爱上他……我还会不会自私的给了他无望的期冀……我还会不会残忍的一次次背叛自己的心……

　　突然，一个冰凉的怀抱从身后将我环住。“妍哥，答应我，若是有一天你想要离开乌禄，我一定要是第一个……”熟悉的声音承载着郁怒，却是充满了磁性，像施了魔法的咒语，牵动着我的心。

　　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有些哽咽，但我仍是点头说道：“好，若是有那么一天。”

　　许久，睁开眼。步入眼帘的，是广阔灿烂的星河。星星也会欢喜悲伤的吧，见证着一场场的相聚、离合、起伏、幻灭……

　　回到房里，萨银在等我。

　　我满是歉意的走到他身边，“银，对不起，本想开开心心的庆祝生辰，我……”

　　“傻瓜。”萨银抬起手来轻轻掐了掐我的脸颊，“有礼物送你。”

　　我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便有什么东西落入了手中。低头一看，是个玉雕的小兔子，栩栩如生剔透莹翠。

　　我小心翼翼的抚摸，虽是欢喜，但笑容无论如何都无法绽开。

　　萨银打了个哈气，拖着步子一边走向门外一边说道：“人家要去睡觉了，妍哥也早点儿休息哦。你说过的，多睡觉会变漂亮。”

　　呆呆看着他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心中说不出的苦涩。

　　“银！”我连忙叫住了他，他懒懒的转过身来，我匆匆跑到他的面前，踮起脚来在他绝美莹白的脸颊轻轻一吻。“银，谢谢你……”

　　他身子一僵，但只是一瞬，便恢复了惊世骇俗的人妖本质，八爪鱼一样的紧紧抱住了我，“妍哥！不如今晚和我一起睡吧！人家可以给你讲故事，还可以给你唱歌听……”

　　我只感到头顶一群乌鸦飞过，然后牙咬切齿的使尽浑身解数，将萨银完完全全的推出了屋子，然后，毫不留情的关上了房门。

　　背靠着房门，听着萨银满是哀怨的叹息，和渐渐远去的脚步，我竟忍不住将笑容挂上了嘴角。我知道，萨银想要我开心，想要我暂时忘掉心底的不愉快。他，一直都在我的身边，在我最无力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不求回报的付出着。

　　可是，我能给他的，太少，太少……

　　快乐也好，寂寞也罢，独自咀嚼个中滋味，不要他人打扰，如此丰富的感觉，皆因体内的那颗心，是鲜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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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闭上眼便是无尽的噩梦，在奔跑，在逃离，在急切的搜寻着触手可及却反复扑空的东西。

　　又一次惊醒，已是阳光洒满了整个屋子，隔着纱帘，透着丝丝温暖。

　　揽衣推枕，“当当”的敲门声传入了耳中。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清脆的声音：“小姐，您睡醒了吗？”

　　声音又些陌生，我犹豫了片刻，缓缓应道：“已经醒了。”

　　话音刚落，房门轻轻开启，伴着“吱嘎”的声响，一个身影打了个圈儿旋身走了进来。“小姐，晴儿来服侍小姐梳洗。”

　　我惊讶的看着这个面如琼花的小丫头，不住的头疼。皱起眉来问道：“晴儿？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丫头麻利的放下手中的水盆，一边将搭在臂弯的帕子浸在水中，一边侧头说着：“小姐，从今天开始晴儿就专门服侍小姐。”

　　我叹了口气，“我说过的，我不需要丫鬟。”我的忍耐程度是有限的，若是她再不依不饶下去，我一定会叫人把她拖出醉银楼。我在心底这样想着。

　　“可是小姐，昨天公子已经答应了晴儿，以后由晴儿来服侍小姐。”她拧着眉毛焦急的说着。

　　“公子答应的？哪个公子？”我疑问，“萨银？”

　　“是呀，不信小姐可以去问公子。”她一边说着一边紧张的看向我，“小姐千万别赶晴儿走。晴儿很懂事的，不会让小姐操心。”

　　知道她是个“小骗子”，所以向来善感的我并没有为了她面容上流露出的神情而心软，虽说她这张小嘴儿还是满甜的。

　　可是，萨银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要她来伺候我？他明明知道我因为奇那的事情很介意。

　　正想着，拧得半干的帕子便被晴儿双手递到了面前。

　　最后，我终是狠不下心来赶她走，反而接过了手帕，任由她在房里为我换衣梳头。待一切收拾妥当，她又说道：“小姐，公子说，今早请小姐到园子里用早饭。”

　　我点了点头，想来这也是萨银的性子，也只有他才会为了在哪里吃饭在哪里看风景而斤斤计较，细致到了极致。今儿是哪儿的水榭小筑风景雅致，明儿是哪儿的高阁宇轩风景万千。单单在醉银楼吃个便饭，都是一天换三个地方，我都习以为常了。

　　走出房门，“晴儿，完颜亮他，我是说，昨天的那位公子他……”我一时不知怎样同她解释清楚，我只不过想问一问，有没有人去告诉完颜亮今早萨银又心血来潮的要在园中吃饭了。

　　“哦，完颜公子已经和公子在园子里等小姐了。”晴儿笑着应到。

　　我停下脚步刻意的看了看她，果然够机灵。可惜，我的心中还是有着解不开的疙瘩。人心，本就无法把握。

　　步入园中，离了好远便看到萨银和完颜亮坐在亭子里，萨银笑着冲我招手，完颜亮回过头来看向我，对上他的眼眸，我一阵心悸，连忙别过头去。

　　秉着呼吸坐了下来，我自顾自的拿起了碗筷，尽量让眼角的余光不去捕捉身旁的那个身影。食之无味，却装出一副饥时百味香的样子，也不知自己到底吃了些什么。但有种感觉分外的清晰，完颜亮黑水晶般深邃的眼眸，一直落在我的身上。事实上，完颜亮和萨银根本没有动筷，饭桌上，只有我在毫无滋味的重复着咀嚼。

　　“我吃完了，你们继续。”我放下碗筷，抬眼看了看仍旧不言不语的两人，继而起身。

　　一回头，晴儿正站在我的身后，我这才又想起了些什么，看向萨银问道：“晴儿是怎么回事？”

　　萨银被我突如其来的疑问弄的骤然一愣，然后委屈的将眼神游离在我和完颜亮之间，撅起嘴说道：“还不是怪你们两个，昨晚人家将所有人都打发走了，唯独这个丫头死活赖在堂内，人家若是不答应下来，估计现在还杵在那儿看热闹呢。”

　　经萨银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昨天直至天黑，我和完颜亮都呆在大堂里。而当我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堂内早已不见任何人影。

　　斜眼看向晴儿，“我说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多出了个丫鬟来。”

　　“小姐，晴儿不是故意要这么样做的。”晴儿急忙凑到我身侧，拽着我的袖口说道：“我知道小姐不喜欢我，但是我早就认定了小姐，就算小姐打我骂我，我也不会走的。”

　　看着他焦急的神情，我不禁扑哧笑出声来，“好啦，别装了，你那点儿小心眼儿还能瞒得过我不成？”

　　晴儿脸色一僵，这才透出了常人应有的本色，标致的小脸儿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慌张，识趣的松开了紧抓着我衣袖的手。

　　“不过，我又没说要赶你走。”我补了一句，继而又坐到了石凳上，“去沏壶龙井茶来。”

　　没人应声，我回过头来看向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晴儿，皱了皱眉又说道：“不是挺机灵的嘛？这会儿怎么傻了？”

　　话音刚落，只见晴儿猛的眨了眨眼，紧接着跳了起来雀跃的应道：“晴儿这就去！”

　　看着她欢快的背影穿梭在碎银楼的后园中，我展颜浅笑，世人皆为谎言而伤，何不给她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

　　“妍哥真是容易心软。”萨银凝眉看向我，随意的将纤细的手臂搭在脑后，摆了个看似无比舒服的姿势，靠在亭子的红柱边。

　　我故作哀怨的耸了耸肩，还不等双肩落下，完颜亮的声音便随着清风荡进了耳膜，轻轻的，悠悠的。“若是有一天，你也会对我心软，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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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

　　我问完颜亮，什么时候回上京，他并没有回答我，而是将一把玉梳送到了我的手中。说是我的生辰礼物，昨晚没来得及给我。

　　几天后。

　　我问萨银，完颜亮什么时候回上京，他竟破天荒的对我说，有完颜亮在这里也不错，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又是十天。

　　我问晴儿，完颜公子有没有提过什么时候离开扬州，她无辜的摇着头说不知道，还说她可以帮我四处打听打听。

　　可是，他到底想要在这里住多久？

　　已经十多天了，我可以忍受粉蝶、语莺、巧燕、灵鹊他们四个当着我的面儿对他大献殷勤，我也可以忍受他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和萨银串通起来拉着我到处游山玩水。

　　但是，我忍受不了每晚独自来到屋顶的时候，都会与他不期而遇。然后，逃不掉的和他单独在一起，就像此时此刻一样，一切流转着的光阴都定格成永恒。没有任何话语，但这种沉默，足以让我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妍哥。”

　　十几天来，他第一次在这样的星空下打破宁静。

　　我侧头对上他的眼眸。

　　“明天，我就回上京。”他低声说着。

　　我心中一紧，继而低下头来应了声，“哦。”

　　“你相信我吗？”他这样问着。

　　我不由自主的又一次看向他，怎么会不信呢？我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用自己的性命来保护我。即便是在最初的最初，他曾说过的话，他曾给过我的那些承诺，我也相信，若是我真的心软，必定会一一实现。

　　“妍哥，跟我走。”

　　“乌禄能给你的我也能给，甚至可以更多。”

　　“你不是喜欢江南吗？我定会打下这片江山，带你坐拥天下。”

　　“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是你能给我个机会吗？哪怕一个月，不，十天，就十天。我也可以带你游山玩水，可以保护你疼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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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淡淡一笑，伸开手臂将我拥进怀中。我木讷的将头靠向他的肩膀，听着他的声音清晰的传进耳中。

　　“知道你不会相信，有的时候，我自己也不相信。”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呼出，我轻靠在他的肩头，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

　　心，不住的痛起来。

　　“我竟希望乌禄会来找你，会带你摆脱这一切，找个世外桃源安安稳稳的生活。你想要的生活……”

　　我静静的听着，强忍着泪水。我知道，我明白，我更相信，他希望我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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