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两声,却是无人应门。我蹑手蹑脚的推开房门,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口透着点点光亮。
“你睡了吗?”我小声问道,然后走进门去。“我进来啦!”还是没有动静。将茶壶搁到了桌上,我摸索着点燃烛灯。
“掐灭它。”完颜亮的声音传来,寻声看去,原来他正躺在床上,侧身朝内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语气中有股让我不敢抗拒的气势。
我心中嘀咕着,拽什么拽,要不是看你闷闷不乐的,我才懒得搭理你。伸手灭了烛灯,周围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喂,完颜亮,你心情不好吗?”我缓缓走到床边,歪着脑袋问道,可他却一动不动的把我当空气对待。
“生病了?”伸手摸索着他的额头,却被他一手挡了回去。“别碰我!”
手臂一阵酥麻,我冲着他模糊不清的身影吼道:“喂!你太过分了吧!我好心好意来看看你,你就这么不领情!”
这种人,腹黑善变喜怒无常,鬼知道他在抽什么疯。
我气恼着用力“哼”了一声,然后转头向外走。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再理他我就不姓杨!
“妍哥……”刚走到门口,便听他叫我的名字。我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对不起。”他又说。
我一愣,心中瞬间柔软开来。我总是容易被打动,完颜褒伤害我的时候是这样,如今对他,也是这样。
叹了口气,悄悄走出房去。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吧,就像我,每次被通告折磨得筋疲力竭的时候,也会控制不住的对Cathy发脾气。
记得有一次在横店拍戏,剧组为了赶进度,我三天两夜只睡了不到十个小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更然我忍受不了的是30摄氏度的天气却要穿着厚重的棉衣,一组镜头拍下去,脸上的妆都花了。后来Cathy在我心情好的时候抱怨说,我在那几天一共骂了她三十二次,打碎了七个水杯,摔坏了两部手机,还在导演面前大哭大闹了一回。
看来,在一个人心情极度低谷的时候,最好还是敬而远之。
吃过饭,小朱雀就心急的跑去村口等巴海了。我无聊的在房中走来走去,心不在焉的想着身在汴京的福泽,想着不知在做什么的完颜褒,可是想着想着,思绪就把我拉到对面房中的完颜亮身上。
从小老妈就说是个事儿精,听风就是雨,只要看到什么苗头就偏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当然,学习的事情除外,我就擅长那些不务正业的。
这一次,我又按捺不住了,思前想后还是再看看完颜亮去。
敲门他也不吱声,我索性直接推门进去。没想到房中的灯却亮着,完颜亮坐在案边看书,见我进来,只是抬头瞧了一眼,并没有说话。
我磨蹭着走到桌边坐下,思量着如何开口。我到底想来问些什么,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我总是好奇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就如同大家都爱看那些八卦杂志和娱乐报道一样。
正想着,完颜亮抬眼看了看我,随即放下手中的书,淡淡的说道:“福泽前几日到汴京述职,明天你就可以和他兄妹团聚了。”
“这个我知道。”我低声说。
“那你还想问些什么?”他皱了皱眉,又说:“乌禄吗?他应该早已到了燕京,皇上过几日离宫祭祀,他奉旨赶往燕京护送萨满法师前往会宁府,此刻怕是已经在回上京的路上了。”
“我,我才不想知道他在做什么。”这话我说得很没底气。原来完颜褒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看来我这段时间的确散漫得很,边走边玩的没消停过,不然,此时此刻妍哥怕是已经到了石土黑在上京的府邸了。
完颜亮轻轻一笑,“那没什么了,我只知道这些。”说着,又拿起书来单手翻看。
“那,那茗初呢?”我急切的问道:“她不是一直跟在你身边?”
完颜亮拿着书的手一抖,“死了。”目不转睛的看着书中密密麻麻的小字。
瞬间,我心中被猛力击打。“死了?”我扶住桌角不相信的问道。
“恩。”他没有抬头,只是低声应答。
“死了?怎么死的?”我起身上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书,“她是你老师的女儿,你怎么可以把她的生死说的那么轻易。更何况,更何况你和她已经……”我的手在颤抖,虽然我不喜欢茗初,但一个月前还鲜活的出现在我面前的人,就只淡淡的告诉我一句“死了”,难道他是冷血吗?没有感情?春去秋来花谢花开,茗初可是陪伴在他身边十余载,他就一句“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他依旧淡淡的说着,那双黑水晶般深邃的眼眸映出我紧锁眉头的脸。我只觉眩晕,脑海中浮现的都是茗初的一颦一笑,轻盈的舞姿,婉转的歌喉,转啊转,再一恍神,又是第一次见到她时倔强而冰冷的双眼。
“小姐,小姐,巴海回来了!”小朱雀的声音从房外传来。
“将军……”伴着慌乱的脚步声,一个响亮的声音又飘进耳中。
完颜亮悠然的起身大步而出。我一愣,也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便急急跟了出去。
巴海身后跟着一个面色土黑的壮年男子,“将军!”男子上前一步,恭敬的低头看向完颜亮说。
完颜亮轻皱了眉头,“库伦,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要你们在汴京候着吗?”
“将军,哈席里郡主她……”
“哈席里又怎么了?”完颜亮背过手去,盯着面露难色的库伦。
“郡主她偷偷骑马出城,到现在还没回去,属下带着人马出城找了一下午,刚刚在村口看到了郡主的那匹‘傲雪’拴在树上,又正巧在那里碰到了巴海,得知将军在此,所以……”
“行了,我知道了。”完颜亮打断了他的话,“既是‘傲雪’在这儿那她人也走不远,吩咐下去四处找找,找不到也不要紧,她死不了。”
他一说到“死”字,我的心就是一紧,按捺不住的冲他大吼道:“什么就死不了,人命关天下落不明,你就那么没人性吗!”
众人皆是一愣,完颜亮却看都不看我一眼,问道:“刺史大人知道了吗?”
库伦回过身来,随即答道:“属下出发之前已派人前去通知。”
完颜亮点了点头,“去吧,告诉你下面的人,别惊扰了百姓。”
“是。”库伦转身便向外走去。
“等等!”巴海突然开口:“郡主她是不是眼角有两颗褐色的滴泪痣,身上还穿着绛紫的小袄?”
库伦一惊,完颜亮也是皱起了眉头。
“是啊,郡主的贴身侍女确是说她今儿穿着绛紫的小袄。”库伦急忙问道:“巴海,你见过郡主?”
巴海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那就应该是你家郡主了。我去找奇那的时候误打误撞进了林中的一户人家,门口的大婶说是有个女子坠马昏迷,被她小女儿看到带回了家。我以为是奇那,冲进屋子一看,却不是。我也没顾得上多问……”
“那定是郡主了!”库伦抱拳一揖,“还望老弟带路!”
巴海看了我一眼,我连忙点头。
“好,库伦大哥,我们这就走!”说着,巴海和库伦就匆匆出了门。
“小姐!”小朱雀突然蹭到我身边,说道:“小姐,奴婢想起来了,先前看到的那个偷马贼就是穿着绛紫的衣服,因为雪大天又暗,奴婢当时也没看清楚是男是女,现在想来,从身形上瞧定是个女子,难道就是郡主?”
我耸了耸肩,“看来是了,她的马拴在村口,你的马被她骑走。”
说着,我又回头去看完颜亮,哪知“哐当”一声,人已经进了房,只留给了我一个背影。
“小朱雀,这个哈席里郡主又是哪路神仙?”我回过头来问道。
“小姐,郡主是您四嫂呀!”小朱雀惊讶的看我。
“啊?我四嫂?那,那不是福泽的老婆?”哈席里,哈席里,怪不得觉着耳熟,以前曾听福泽提起过。
“是呀,前年乌林答家四公子佛尔滚迎娶辽王第四女哈席里郡主,举国上下传为佳话呢!”小朱雀担忧的望着我,“小姐,您怎么了?”
我傻笑了一下,尴尬的说道:“没,没什么,我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除了完颜褒和福泽,其他的人都不知道我失忆的那件事,所以,还是装傻充愣吧,我也懒得再解释。
“小姐,您刚才那样说将军,可是吓坏奴婢了。”她小声在我耳边说着。
“怕他做什么?”我故意说得很大声。
“不是,不是,奴婢不是说小姐怕将军,只是,小姐的反应太激烈了。”小朱雀越说声音越小。“将军对小姐那么好,看到马车坏了还特地买了车去接小姐,小姐却总是给将军脸色看。”
我一愣,然后深深叹了口气,双手叉腰问道:“好哇你个小丫头,都知道数落我的不是了。前阵子说你家王爷对我好,今儿又说完颜亮那个没人性的家伙好,明儿是不是还要说说别的?”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小朱雀焦急的嚷道:“王爷对小姐自是没得说,将军他,将军他也对小姐很好。”
“哦?那你不怕你家王爷知道你说完颜亮的坏话?”我笑着问她。
“小姐您又不会对王爷说。”小朱雀低头闷闷的说着。
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摸透了我的品性,我缓缓挪了几步,开口问道:“小朱雀,那你说,我要是嫁给完颜亮,不嫁给你家王爷好不好?”
话音刚落,小朱雀的头就立马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啊小姐,您和王爷早有婚约了的,再说,再说大婚的日子都定了,腊月二十六,王府上下都准备着呢。”
“我知道……”叹了口气。
腊月二十六,那时候,嫁给完颜褒的可不是我杨千落,而是真正的妍哥了。
心中酸酸的感觉,我的确,仍是放不下对他的感情。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回味穿越过来之后的种种,从和完颜褒相遇开始,他给了我一段美好的时光,让我心中萌生了心动的感觉,可是,他也给了我无法治愈的伤痛,让我心中顿生了道道刺痛的伤口。
他对我的好,对我的温柔和宠爱,让我欲罢不能的深陷其中,那么真实而又清晰。但,他爱的是“妍哥”这一身份,还是真正的我。
他对我的伤害,最开始善意的欺骗,他隐瞒了他的身份。之后荒唐的约定,他答应了完颜亮的条件。然后致命的一击,他府中还有侧妃和侍妾。最后,最后,他竟然在我面前和别的女人亲热。
就算完颜褒千好万好,就算那晚在他房中看到的情景是个误会,也与我无关。我终归是要回到现代的,这一切都会变成黄梁一梦,至于孰是孰非,就允许我自私一次吧,妍哥。
只是,他答应过我的,要带我去看最美的万雪仙山,可那话究竟是对妍哥的承诺还是对我的誓言?
“小姐,您早点儿歇着吧,已经亥时了。”小朱雀看着站在门口对着悠悠雪花发愣的我,开口说着。
“再等等,等巴海回来再说。哈席里,哦,我是说,我四嫂她也不知坠马下去伤得重不重。”
一想到不知为何香消玉损的茗初,我就一阵揪心,虽然这个素未谋面的四嫂和我非亲非故,但毕竟是福泽的妻子。“死”这个字,我再也不愿任何人承受。
“小姐,郡主她福大命大,不会有大碍的。”小朱雀走到我身侧,说道:“听说郡主隔三岔五的就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不是偷偷进山打猎碰到了狗熊,就是登高爬树摔坏了腿,再不然就是和府里的小妾们打上几架。总之,一年到头没消停过几天。您还不知道她嘛,命硬得很。”
我又一次石化了,这也太夸张了吧。堂堂乌林答家的媳妇,堂堂完颜家的郡主,还真是活的有声有色。看来还真够福泽受的了,怪不得在临安城时接到了哈席里郡主的家信,他是又气又恼,信中还指不定说了些什么难以启齿的祸事呢。
再一想,完颜亮有个这样的妹妹,也很头疼吧。就像福泽有个妍哥那样的妹妹一样,只不过哈席里可比妍哥劣迹斑斑得多。妍哥起码掩饰的很好,传在外人耳中都以为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名门淑女,不像哈席里,傻呵呵的就知道惹祸。
当巴海和库伦扶着一瘸一拐的哈席里进了屋子的时候,我已经睡下了。听到了响动,连忙起身穿衣。
还没走出屋子,就听门外清脆跳跃的女声:“二哥,二哥,我就猜那时在村口看到的驾车人是你,巴海都跟我说了。”
“说你多少遍了,有事没事别到处惹事生非,早晚出大事。”完颜亮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微怒。“你嫁给福泽已经两年了,不但没安分些反而变本加厉,要是被父王知道非从棺材里跳出来罚你不可。”
“好啦好啦,二哥,我知错了。”声音很好听,像风铃一样清脆悦耳。“我知道二哥最好了,刀子嘴豆腐心。”
我开门走了出去,眼前那个娇俏的女子定是我的四嫂哈席里郡主了。弯弯的眉,大大的眼,翘翘的鼻子,嘴唇的形状和完颜亮简直一摸一样,不笑的时候也带着微微的弧度。
“妍哥!”女子看到我叫着蹦了起来,许是忘记自己受伤了,腿脚一吃痛,呲牙咧嘴的大叫起来:“哎呀,疼死了!”毫无形象可言。
“库伦,差人速去回报刺史,就说郡主在我这儿,让他放心。明日一早我们便进城。”完颜亮说着转身就往房内走。“还有,安排下住处。”说完便关上了房门。
“不用安排我的,我今晚和妍哥一起睡。”哈席里在小朱雀的搀扶下吃痛着走向我。“妍哥,我可是好几个月没见你了,今晚你给我好好说说江南的见闻。”
不是吧,如果有乌鸦,这时一定会从我头上飞过。
这分明是只烫手的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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