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凉爽恬淡,河水在这清凉中分外明澈。
我独自一人在溪边散步,心中突生一种异样的感觉。因为打算过了晌午就启程,完颜褒有很多事要吩咐,一早便去了临安城。而我闲来无事,索性在临走前好好欣赏一下这处江南小村庄的幽静。谁想,刚走到河边,竟开始没来由的不安起来,也许是心理作用吧,谁让我没听完颜褒的话自己偷跑出来。
蹲在岸边看着自己的倒影,心中五味繁杂。
当初,我第一眼看到妍哥的时候,她便是在溪边玩耍。李真人说的对,一切自有天意,谁会想到,我既不是飞来横祸,也不是盗墓挖宝,竟被催眠催到了这里。机缘,真的是叵测难料的东西。想想也奇怪,妍哥掌心的红痣,现代的我也有。要是谁说妍哥不是我的前世,那我一定不相信。
我学着妍哥当初的样子,拿了手帕浸在水中,清粼粼的河水被荡开小小的涟漪,手指触碰到水流,丝丝凉意透着指尖侵入皮肤,却不觉得刺骨。
无聊至极呀,难道古代女子就没有点儿别的事情可做?
拧干了帕子,我仰头迎向那明媚的阳光。有句话是我一直都很喜欢的,把脸一直向着阳光,就不会看到阴影。
“难道乌禄没有告诉你不要到处乱跑?”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清亮至极。
心中一颤,手里刚拧干了的帕子落入了水中。我顾不得那帕子飘远,连忙回头起身,面前站着的,是一袭华衫的完颜亮,而他的身后,是那个面容精致的小美女。
我正惊讶着,那边完颜亮却已笑出了声来:“别怕,我只想对你说几句话。”
还是那双喜怒不形于色的双眼,深邃得看不到底。他到底想说什么?事已至此,我怕也没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故作镇定的正了正身子,我缓缓上前一步,说道:“有话快说,我累了,正打算回去。”
完颜亮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生气,微笑着向他身后的小美女使了眼色,小美女点了点头,识趣的退出了我们的视线范围。
完颜亮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我,半天不做声。我既不是古董又不是字画,他的那种眼神分明就是对我的侮辱,起码,我是这样感觉的。
“喂,你看够了吧,有话快说,说完快走。”我别过头去不再看他,顺便还在转眼的瞬间给了他一个不屑的表情。
他轻笑一声,随即又收敛的笑容:“妍哥,那日在城外,我真的不知道你就是妍哥。”
“哼,那你是来道歉的了?”我没回头,低眼望着水波。他还真好意思说,我是不是妍哥又怎样,难道我是别人他就肆无忌惮的绑了!
“道歉?”他疑问着,上前一步,“就算是吧,只要是你希望的。”
什么没头没尾的话,简直可笑,我不禁看向他,说道:“我现在只希望你离我远点儿。”
“我会离开,但不是现在。”他又上前一步,离我不过半步的距离。“说完我要说的话,我自然就会走。”这种距离,足以让我看清他浓密的睫毛和嘴角挂着的笑意。
虽是笑着的,可他的眼睛却紧紧的盯着我,这种眼光让我无处可逃。“好,好吧,那你快说。”我的声音开始发颤,控制不住的紧张起来。一想到他那种“得天下美女而妻之”的思想,我就不禁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虽然我不知道乌禄是怎样向你解释的,但是对于我,你就没有疑问吗?比如,我为什么用迷香绑了你。或者,乌禄是用了什么条件和我交换你的。”他双手背过身去,笑着问我。
的确,对于他我有很多的疑问,特别是关于他和褒哥哥的。
“倘若我问了,你会照实回答吗?”我想他不会,他那张精于算计却又不曾显山露水的双眼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会。”
我一愣,天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对于你,我想我没有必要欺骗。”他补充道。
我沿着河岸向上游走去,他也随着我缓步跟着。思量了片刻却也不知从何问起。他和完颜褒之间的事情,我一点儿都不了解。
“不知从何问起是吗?”他并步上前,站到我身侧。“那我讲给你听。”
我一愣,他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完颜亮看了眼站在原地发愣的我,抬步向前走去。我回过身来,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等待着他的解答。
“你一出生,就名震大金。这不单单因为你是石土黑的女儿,也不单单因为你出生时布伦山瞬间开满了漫山的杜鹃花,而是因为有法师预言,‘此女出,江山大定,铁蹄固,天下易主’。果不奇然,太宗听闻大喜,修军整马,在天会四年大举南伐,战报捷捷一举攻下汴京。”
我脑中嗡嗡作响,这一定是巧合,封建迷信罢了。但是心中仍旧隐隐发颤。
“当然,这些你一定是不知道的,因为太宗怕引起霍乱,下诏封锁了这个预言,举国上下无人敢在提及。”完颜亮自顾自的说着,不像是在讲述给我听,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在你三岁的时候,我父亲辽王宗斡曾向石土黑大人提过亲。可你父亲石土黑硬生生的拒绝了这门亲事,说是你年纪上小不急于一时,但是没过几日便将你许给了乌禄那小子。那时我虽然年纪不大,却也明白你父亲不过是看不起我的出身,不论怎样他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庶出的小子,即便我也同乌禄一样是皇族血脉。”
听到这里,恻隐之心犹然而生,虽然我讨厌完颜亮,但对于古代那种嫡出庶出的封建思想还是颇为不解。明明都是自己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谁让那当爹的偏要娶上个三妻四妾,到头来还不是会给自己的后代留下阴影。
完颜亮侧身看了看我,眼神柔和而又深邃。
“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我急急开口,生怕他的眼光再柔软下去。
等待了几秒钟,见他仍是看着我不愿回答,我便转过头避开了他的脸。刚要抬步向前走,却听“扑哧”一声,竟是他笑出了声来。
“你笑什么?”我气恼的回过身来斜了他一眼。这个人还真是喜怒无常,刚才还装无辜扮可怜,害得我心中对他多了几分怜悯竟一时忘记了他是个危险人物。
“妍哥,你是梳头梳到一半就跑出来了吗?”他慢慢走近我,眼中的笑意正浓。
这可把我问住了,又是哪门子没头没尾的话。“我是怎么出来的与你何干?”我正纳闷,他已经抬手伸向我的头,还没等我反应,一把梳子已经出现在他手中。“这个该不是用来妆饰的吧?”他将那把桃木雕花的梳子拿在手中把玩着,我伸手去抢,他竟好像设计好了似的转过身去,再回过身来的时候,那把梳子已经从他手中消失了。
好吧,我承认,那的确是我忘在脑袋上的,谁也不会突发奇想的把梳子插在后脑勺上当做饰品。怪就怪,这妍哥的头发太长了,打理起来麻烦得很,若不是怕出门被人当做女鬼,我一定不打算梳头了。
“这梳子我收下了,倘若以后再有什么要送给我,就不必顶在头上了,好不好看倒是无关紧要,今儿是梳子,明儿要是打算送我把刀啊剑啊的,还不得把你那小脖子弄断了。”完颜亮大笑着,我也禁不住笑出了声。其实他这个人还是蛮有趣的。
“回去吧。”他说。我一闪神,竟没听清他的话,“咦?”了一声。
“我送你回去。”他转身便向村子的方向走去。我急急跟上去,不解的问道:“你的话不是还没有说完?”
他没有停住脚步,而是轻轻转过头来看我:“想继续听故事的话,就下次吧。”这哪成啊,就像某些偶像剧,一个星期才出一集,看得你死去活来欲罢不能却无计可施。
“你当你说书呢,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我白了他一眼,不依的抓住了他的衣袖。这一抓不要紧,竟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他的手好冰,冰得好似没有温度。下意识的急忙松开了手,他却丝毫没有在意。
有些尴尬,我接着话茬说道:“下次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他勾起嘴角:“相信我,很快的。就当做是你我之间的约定。”眼中有着不可质疑的力度。“快走吧,不然你的褒哥哥回来见不到你,可是要……”
我“呀”的一声跳了起来,顾不得完颜亮,匆忙向村中跑去。糟了,这个时候怕是完颜褒已经回来了。
气喘吁吁的跑到了门口,果不出所料,院子里停着一辆套好的马车。三步并两步,推开房门,完颜褒正站在桌边收拾着包袱。见我进了门,他先是一皱眉,随即板起脸来,然后便开口问道:“去哪儿玩了?”虽是板着脸,声音却还是柔和的,这我才舒了口气,本以为要挨骂了呢。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上前几步跳进了他的怀中。“褒哥哥,我们现在就要走了吗?”
完颜褒点了点头,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说道:“你呀,就知道我舍不得责备你。”
我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眯起眼睛问道:“那你回来之后见我不在,怎么不去找我?你就不怕我又被人绑了?”话到这里,我才突然想起了完颜亮来。偷偷瞧了眼窗外,没有完颜亮的踪迹,这才放下心来。
“你怎么知道我没去找你?”他轻轻却又紧密的把我拥在怀中,凝视着我的双眼。我一怔,难道他去找我了,那他有没有看到完颜亮?
“看你一个人在河边发呆,琢磨着你许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我就回来了。”他笑着说。还好,他没撞见完颜亮,若是见到了,指不定怎么埋怨我。
说了会儿话,我们开始收拾东西。满满三大包,都是我在临安城买的小玩意,而他的东西不过几件衣服而已。
“怎么没见那把桃木梳子,你不是顶喜欢上面的雕花的吗?”他这一问,我便又想起了完颜亮。不是我要隐瞒,也不是因为我怕挨骂,只是完颜亮的伏笔埋得太好,让我不得不期待着那些未知的下文。
“还说呢,早上梳头的时候把梳子插在头上了,出门的时候也没注意到。刚刚在溪边,梳子还有手帕都掉到水里去了。”我的扯谎技术真的是与日俱增,若是回到现代,谁在说我是偶像派我跟谁急。
完颜褒无奈的笑了笑,打趣着说:“还好你没把自己也掉到水里。”
简单吃了午饭,告别的热心的大叔大婶,我和完颜褒就此踏上了回家的路。这个“家”,陌生得让我无从想象。而对于我和完颜亮那个没有期限的约定,也不知何时才能实现,有着期待,也有着恐惧,不过有一点我庆幸,他的确比我想象中要好上许多。
因为要走水路,完颜褒一早便吩咐下去订好了船,也正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了解的事情是多么少得可怜。
平日里也不见他身边有什么人,上了船才知道,他这次南下带来的人还真不少,亲疏贵贱何止三五个,足足将近二十人,还不包括没有与我们同行的。
这些人,我反正是一个都不曾见过,奇怪的是,他们竟都认得我,每每碰了面都会恭敬的道一句“妍哥小姐”。这让我很是不自在,本是散漫惯了,如今和完颜褒说句话船舱门口都有人听着。他倒是知道我的心思,没等我开口,便打发了人走开。
好不容易熬到了平江府,也就是苏州城,下了船我就有种重获新生的感受。完颜褒的那些人倒是瞬间消失在了我的眼前,就好像之前穿上同我们一起的都是陌生人一般。
“葛王殿下真是训人有方呀,这么一会儿功夫,十几个大活人就不知藏到哪里去了。”我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嘟着嘴对完颜褒说着。
完颜褒哈哈一笑:“王妃都要闷得跳河了,这些人再每个眉眼高低,以后还怎么带的出门。”说着,他拉住我了的手。我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我哪里是闷得要跳河,我连割腕上吊的心都有了。
“饿了吧?”他拉着我向城中走去,“这江平的太湖银鱼可是相当有名。”
“褒哥哥,咱们可以在这里多留几日吗?”我可怜巴巴的望着他,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怎么办?不让你玩个够你岂不是要记恨我了。”
我心中大喜,妥协了吗?
“听福泽的话果然没错,他临走前让我早些离开临安,就是怕你路上再出什么幺蛾子耽搁太久。”顿了顿,他紧了紧握着我的手,说道:“看来还是你这个哥哥了解你。不过,最多只能让你自在三日,到时候可是非走不可了。”
“褒哥哥最好了!”我欢喜得跳了起来,引得街边众人阵阵侧目。
酒楼很大很漂亮,没有临安城内的昭福酒楼那样的气势,却让人更感舒心。吃饭的时候,我也顾不得小二念叨的菜名和相声贯口似的介绍,只觉得美味至极,不知不觉中竟吃了三碗米饭。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又看了看满脸笑意的完颜褒,我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说道:“褒哥哥,听说这里的蜜饯非常好吃,等会儿咱们去多买一些好不好。那个,留着路上吃。”
到了客栈,进了房间,我一头栽倒在床上。不摇不晃安安稳稳的睡觉是件多么奢侈的事情,在船上的滋味儿我可是尝够了。
看到完颜褒进来,我嚷嚷道:“腰酸背痛腿抽筋,褒哥哥,我快要散架子了。”我侧过头去看向完颜褒,他走过来坐到床边,一只手将我扶起来,另一只手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包蜜饯来。
“呀!蜜饯!”我惊讶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完颜褒掐了掐我的脸颊:“一下船我就命人去准备了,知道你喜欢吃甜食,如今到了平江府怎么可能不张罗着尝尝。”
我笑嘻嘻的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好甜,特别是心里。
忍不住的勾住他的脖子赏了他轻轻一吻,他扬起了嘴角,“怎么?这蜜饯还不够甜?”我一愣,没理解上去他的意思,正不解的功夫,他已经将我揽在怀中深深在我唇上烙下吻痕。
“褒哥哥……”我仰着头将两只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
“恩?”他笑得很好看,是我最最喜欢的样子。
“我发现,褒哥哥真的比蜜饯甜。”我很是不知羞耻的说着,心中竟是温暖的忘记了害羞的感觉。话音刚落,一个悠长温热的吻便落了下来,我轻轻环住他的脖子,缓缓闭上了眼。
睁开眼,恰是对上他温柔宠溺的双眸。“好了快休息吧,不是累了吗?别忘了你只有三天时间,如果你不想把所有的时间都浪费在我的身上,还是快睡觉的好。”
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这江平府当然是要逛的,觉自然也是要睡的,不过,嘿嘿嘿,我邪邪一笑,抓住完颜褒的衣襟,说道:“褒哥哥,我要和你一起睡。”他一怔,随即淡淡笑了开来:“好,今天我就睡在这里。”
这回轮到我蒙了,往日在村子里的时候,我死缠烂打的让他到床上睡他就是不依,偏要睡在地上。如今到客栈了,他也有自己的房间睡,怎么就轻易答应了呢!
一时不知所措,他却已经脱了衣衫锦袍翻身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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