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凉，深秋的味道已经呼入肺里，丝丝凉意渗到身体的各个角落，有时与沈悠说话，还能看到口中呼出的淡淡热气。

　　马上就要入冬了。

　　我试着问起沈悠与司徒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奈何每次出口都会被莫名其妙地打断，再捡起话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看着沈悠笑而不语一脸满足地甜蜜样子，我倒也放下一颗心来。

　　他们应该是真心相爱了，沈悠跨越千年受尽苦楚，终于得到圆满的爱情，我想这终归是值得的。

　　“再走十几里路就会到达一座小镇，清桐，我们需要去买些御寒的衣物。”沈悠早已脱掉大红的喜服，恢复曾经清纯又不是俏皮的美丽模样。

　　我点头，出城已近一个月，路上经过大大小小县城无数，倒从未发现有官府下发的捉拿批文，殇烨瑾想来根本就不曾想过抓我回去。又或者是秀儿带的那封信起到了作用，他相信了。

　　摸摸身上略有单薄的衣物，再看一眼外面萧瑟的天气，果真该买些棉衣穿了，十一月的天气，刮来的风都已经有了刺骨的寒意。

　　沈悠握起我的双手放到嘴边不停地哈气，原本冰凉的手指在她锲而不舍的温暖之下，慢慢回温。

　　我忍不住对她荡起微笑，然后反手包住她已经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揉搓着。“我每到冬天都会手脚冰冷，可能是气血不太好的关系。你不用太担心的，倒是你自己也这么凉，还老是惦记着我。”

　　她轻轻地跺着脚，口里哈出的热气将我俩间应得有些朦胧，却并不妨碍我欣赏对面这张美丽中透着倔强的俏丽容颜。

　　“你别记挂我了，我身体一向很好，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她的话里藏着浓浓的关心，在这个初冬寒冷的早晨，却让我的心口注入一股热流。

　　沈悠提到的小镇叫红叶镇，很小的一个城镇。我从山岗向下眺望，隐约估计不会超过百户居民。隐在山坳处，四周被群山环抱，夜幕笼罩时，倒也彰显几分小镇特有的安宁与平和。

　　今夜我们打算住在这里。于是我们一行人占下了小镇上唯一的客栈，满满当当。

　　与沈悠说好，先去城里买些御寒衣物，再回客栈休息。可是身边阴魂不散的龙信多少总让我抓狂。若说沈悠出入都有司徒跟随，我一点意见都没有，他俩人本就伉俪情深，形影不离也属正常。可是这龙信跟在我身后如同跟屁虫一般，就让我很是火大。

　　“龙公子，你就没有其他事情要做么？”我骤然回身，对着一脸无害甚至有些无赖的龙信口气相当无奈。

　　他摸摸鼻梁，左右横竖看看，然后悠然自得地回答：“你们不是去买衣物吗，我和手下身上穿的也经不住冻，自然要来看看。”

　　滴水不漏，又正当无比。

　　我气结，拉了翡翠的手就往衣坊而去。买衣服是吧，很冷是吧，一会儿你若是不买上几件正经衣帽，我便拆了你骨头下酒！

　　城小，店铺也就单调些，里面的衣物自然不比大城镇来的花哨漂亮。我摸着屋里的这些手感粗糙做工一般的棉衣，不禁有些皱眉。说实话，面上再冷，衣服总想穿些光鲜漂亮的。这一件件尽是深蓝、墨绿的，看着实在没有买的兴致。

　　倒是沈悠的一句话点醒了我。“我们可以将它们穿在里面，外面套自己的就可以了。”

　　罢了，总要过冬的。

　　正当我与沈悠商议着该买几件时，随后步入店中的龙信眼皮一夹，手中折扇好死不死地一挥，“都带回去。”

　　我顿觉眼前一黑，全买回去穿到明年也穿不完啊！刚想阻止，沈悠一下扯过我的袖子，用眼神制止我。

　　我一下子醒悟过来，他愿买多少是他的事情，我管那么多做什么，横竖不花我的银子。这么一想，倒也平静了不少。

　　有人喜欢充大头，那就让他大头到底吧！

　　离开小店经过他身旁时，我刻意压低了声音喊了他一声“龙大头”，看着他疑惑不解的表情和沈悠压抑的抖动双肩，我的心情突然无比舒畅。

　　啊，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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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洗完澡换过衣服，一个人躺在久违的大床上，竟失眠了。近一个月的颠簸，我似乎早已习惯了风餐露宿，习惯了他们偶尔打些野食一群人围着篝火，开心地吃喝聊天，当然我不过是旁观者，却依旧心情舒畅。

　　刚刚洗澡换衣时，无意间再次看到肩膀那颗血痣，竟有一瞬间的恍惚。这颗痣的颜色已经淡掉，回想主持方丈所说的话，一个月的期限貌似也早已过去，这是不是就证明种在我身上的蛊已经失去效力了？

　　当初在监牢见方硕，当从他口中说出下蛊之事竟直指殇烨瑾时，我不是不心碎的。从未想过自己交心掏肺的男人，竟是所有一切灾难的始作俑者，那种绝望简直如千百只毒虫腐蚀着自己这颗千疮百孔的心脏。

　　他有多恨我？

　　衣服的夹层安放着方丈大师赐我的保命丹药，脖颈上系着的是裴源沁留下的解毒宝珠，他们一个个与我萍水相逢尚且情深意重，而这个我深爱的男人却带给我的是无尽的痛苦和几百个昼夜的不停折磨。

　　我努力克制地深呼吸，拍着胸口强制自己要放松不要再去想这些，以后的日子每一天都会是崭新的，每一天都会是没有殇烨瑾的。我不会再生活在他的阴影下。

　　或者我该庆幸，他没有再唤起我身上沉寂的血蛊，已经算对我仁至义尽。

　　昏昏沉沉倒也最终算睡着了，只是这一夜噩梦缠身，几次挣扎着醒来，眼前挥之不去的都是殇烨瑾冷酷无情又坚毅瘦削的面孔。我抱膝坐在床头，忍不住喘息，等待着那抹心悸过去。

　　怎么会老梦到他倒在血泊里呢，难道他果真遇上不测，还是京城出了乱子……不可否认当我脑海中映出他孤身躺在血泊中时，心揪得厉害。这一秒我才发现，原来不管他对我做过什么，我都不想他有事。

　　唉，方颜你就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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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早起床，果然一脸菜色。沈悠说我脸色蜡黄，表情呆滞，看起来像是身体极为不适。从我落座便拉着我不停地询问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

　　我为难地摇头，对她做个酸涩的微笑示意自己没事。要怎么跟她说，如果她知道我是因为殇烨瑾那个混蛋一夜担惊受怕导致失眠的话，相信她会毫不留情地将我扔出门外。

　　我勉强坐在桌旁，桌上的几样小菜看起来都很不错的样子，可是我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是低头浅啄着碗里的小米汤，一口一口都甚是艰难。头疼地厉害，胸口也闷闷的，仿佛天将下雨前的沉闷压在了心口，总是透不过气。

　　龙信装作无意地夹过一块酱肉，放到我脸前的碟中，我抬头看他一眼，见他并没有特意盯住我，也不好再矫情。无意识地夹起那块褐红色的酱肉，想着多少吃些一会儿也好上路，免得大家担心耽误了行程。

　　可是还未放到嘴边，只是鼻子闻过酱味，我的胃里便忍不住一阵翻腾。慌乱地扔下筷子，捂嘴就往后院的茅房跑去。身后跟着凌乱的脚步声，应该是沈悠放心不下跟了过来，我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好不容易找了一处松软的土地，扶着一旁的树苗便干呕起来。

　　一阵翻江倒海，奈何胃里空空如也，自己这番痛不欲生的折腾，只不过吐出些许酸水罢了。心口仍旧突突地跳着，堵在那里的棉花依旧没有吐出，我好不容易直起身子，却仍旧不敢放松，好像随时都会再次翻腾不止。

　　脑子缺氧地厉害，扶着树干，另一只手不停地抹着眼里溢出的泪水，眼前时不时冒一两个金星闪烁，我对着清晨的空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不容易压下那份苦楚，我用手压住心口艰难地转身，刚好对上沈悠难过又透着怜惜的眸子。费了好大力气才对她扯出一丝微笑，可是下一秒我便望着她惊慌失措地向我扑来。

　　却不知为何我眼里的她越来越渺茫，越来越模糊，我想要伸手将她拽住，只是太累了，而且意识早已飘忽，我感觉自己的身子真正摇摇下坠，天也越来越高。好像过了好久，我被一双坚毅的臂膀接住，终于露出满足的微笑。

　　殇烨瑾，是你吗？你来找我了吗？

　　然后眼前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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