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加洛提到的赢县是距京城近百里的边塞小城,听他说从赢县再去往望月国只需个把时辰,很是近便。
我叹息地望着车队前俊伟的身姿,不禁皱起眉头。这龙信自出城开始,果真是寸步不离。数十人马如此张扬地相伴前后,且不说他们如何威风凛凛,单是这阵仗,想要不引人注意只怕都难。
休憩时司徒试着与他的属下攀谈,竟被告知他们的目的地也是赢县!这意味着什么?我们从头至尾都别想逃脱他们的钳制!
于是我更加笃定他的图谋,他果然早就看穿了我们的伪装!
“悠悠,你同我说实话,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终于按捺不住,扯着沈悠的衣袖发问。
很奇怪不是吗?龙信一路形影相随,沈悠他们竟然没有丝毫异样,就好像这是他们早就商议妥的。
“你终于发现了……”沈悠话一出口,我竟察觉她呼出一口浊气。“清桐,我们需要他的帮助。此番前去边塞路途遥远,变数横生,若只有我们几人难保中途出何差错,所以我答应了他的帮助。”
我抓紧她衣衫的手突地一松,失神地转过身去,“司徒,不是望月太子么?”为何不能将我们安全送到。
“加洛他……此次并未以望月国太子的身份,若被揭穿只怕要招引两国间的纠葛。”她的声音里也夹着浓浓的无奈,我缓缓点头。
“龙信一直都知晓我等身份,之前在城门前也不过是演的一场戏,是么?”虽然说出这番话很艰难,可这就是事实。
我如同白痴一般被蒙在鼓里,在他面前扮作小丑,任他在心底肆意嘲讽。
方清桐,哪里是新生,自从第一次见他,便用此称呼企图蒙混过他,如今更是不打自招罢了。
此时正值车队停下休息,我掀帘下车。既然他早已知晓,也无须继续装模作样。
自出得城来,越走人烟越是稀少。有时行一整天,都甚少瞧见几户人家,反而风景却精致许多。比如此刻停歇的地方,便是一处溪水边,只是淡黄色的布景放眼望去也存了几分深秋的味道。
我缓步走到溪水旁,俯下身子拾起一块小石子像小时候那般倾身抛入水中,并未引起记忆中敲打水面的声响。碧波荡起层层涟漪,本该清澈的溪水蒙着浊浊的浮藻,偶尔静置的几叶浮萍也被带上了凋零的预兆,阵阵秋风迎面袭来,我打个寒战。前一刻还心烦意乱,这一秒更添心头层层忧愁。
希望只是我太过庸人自扰了。
身后传来厚重的脚步声,伴着“吱嘎”的青草哀叫,终于停在身畔。我不须回身也了然,他要与我摊牌了吧?
“画中人独立,人若画中来。如此赏心悦目之景,但愿龙信未曾打扰。”依旧是不着边际的搭讪,带着我熟悉的轻佻。一时间倒让我想起第一次见他时那副纨绔模样。
我转身,戏谑地对上他自以为深情的双眸,“公子向来喜欢打哑谜?”
他露齿一笑,倒有几分浊世翩翩佳公子的味道,只是儒雅气质昙花一现,只因那折扇恶心了我。“非也,非也。龙某不过随了姑娘的心意,莫要拂了美人心意才是。”
这酸不溜秋的口气,着实让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眼见他离我越来越近,索性转身不去看他,那张菊花脸实在是让我看着反胃。“你到底有何目的?”
“目的?姑娘这又从何说起?”他依旧是调笑的口吻,只不过在我听来倒有几分质问。
“罢了,我不想再与你纠缠不休,既然你早就知晓我的身份,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我想抛却过去的身份,过新的生活。你们之前恩怨也好,情愫也罢都与我无关,所以请不要破坏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生活,可以吗?”这番话一出口,我也无端升起一团苦涩,之前的种种对我实在如同梦魇,摆脱如此艰难,自由那般来之不易,我不想也不愿意再次被他们任何人利用,做无谓的权势牺牲品。
“你向来将人拒之千里之外吗?”他的声音飘忽,我一时也恍惚了思绪。“还是单单对我如此绝情?”他用指腹婆娑我的下颚,引我看向他。漂亮的双眼皮包裹着俏皮的眼眸,似深情似挑逗。
突然他吹一抹响哨,那匹熟悉的深褐色骏马瞬时奔至身旁。未等我察觉他的图谋,便觉身子一轻,被他打横抱起。
惊慌失措的我只能徒劳地捶打着他的胸膛,使劲蹬着腿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奈何他的胸膛如同铜墙铁壁般坚固,我那花拳绣腿如同挠痒一般,根本撼动不着他半分。
“龙信,你做什么!放我下来!”我被他抱在怀里,只能仰着脖子努力瞪视那副迷惑众生的皮囊,可入目的却只有他坚毅又透着俏皮的下巴,上面青涩的胡渣斑斑点点。
“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他低头自以为帅气的勾唇一笑,眼里闪耀的亮光如跳跃的星辰,他将我放上马背,下一秒自己也翻身上马。“此处风景甚是秀丽,周围定有活跃的牲畜,看我去打些猎物,晚上也好吃菜下酒!”
就这样他无视我的抗议与挣扎,自作主张地带我朝不远处的山林策马奔去。我被他侧身放置马背,此时奔腾起来的骏马哪里顾及我的感受,一上一下地颠簸和急速的狂奔只能让我本能地抓紧身旁混蛋的衣襟,才能安慰自己不会被他摔下马去。
耳旁呼啸而过的风声肆虐地充斥着我的耳朵甚至大脑,目睹着那些原本缥缈的林木此时如同放电影般在眼前飞速掠过,我的反应竟是扭头窝进侧面的胸膛,因为有那么一秒,我甚至觉得那些狰狞的树杈、摇曳不定的枝桠会突然之间插入我的双眼或者胸膛。
恐惧一瞬间袭来,让我躲闪不及。
耳边传来他的轻笑,带动着胸腔的震动,敲打着我的神经。我装作毫不知情地窝在他怀里,倾听着那强有力的跳动与身下奔腾的骏马产生的共鸣,他也许不是坏人吧?
龙信一手执着缰绳,一手自然地搂着我的腰肢,渐渐地他将马速放慢下来。“其实你不别扭的时候还挺可爱的。”他温热的气息喷在脖颈,我不自在地缩缩脖子,不理会话里的讥讽和脸上不自然地灼热。
我放开攥紧的手,努力离他远一些,可是没等我挪动屁股,放在腰间的手臂就猛地收紧,一下子又将我箍进怀里,与他不差分毫。
我怒瞪,“龙信你够了啊!”
他不看我,悠闲地掌着方向,好像我们不是打猎倒像信步闲游。“你再动我就让你掉下去,信不信?”他故意摆动几下缰绳,我坐在马上立刻开始左摇右晃,如同小时候搭单车却遇上一个技艺生疏的车手,心惊胆战。
我气极,“你不是要打猎物,晚上下酒?”这般调戏我做甚!
他笑,“既然要打,自然不会让它跑掉。这般心急,怎么会猎到好东西?”
我听得心里一抖一抖的,不知他是不是故意说与我听,还是另有图谋。转念又自嘲,方颜啊方颜,你怎么如此神经过敏了?
没容我神游多久,龙信突然勒了缰绳,骏马听话地停在原地,开始悠闲地啃食脚边的草地。我不解,“怎么突然不走了?”
他低头在我耳边小声地说:“瞧准了!小爷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高手!”
我一惊,随着他的眼神望过去,果然在不远处的大树底下躲着一只肥硕的野兔,也许是预感到危险将至,它开始不安地四处闪躲。只是对于一只兔子来说,它的体型着实太过肥大,严重牵扯了逃命的速度,只见它左冲右撞却依旧在龙信猎杀的范围内挣扎。
龙信悄无声息地从身后的箭夹里抽出一只箭,然后拉满弓,瞄准。我的心也随之被提到嗓子眼,紧张地吞口口水死死地盯着不远处地猎物。
它应该活不了了吧?
显然那只兔子也感觉到自己死期将至,突然停止了所有逃脱动作,而是蜷起身趴在了大树后面的枯草叶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们的方向,发出低沉的呜咽声,那双红红的双眼竟让我觉得是在乞求我们可以放过它一命。
我心下大恸。鬼使神差地抬手撞开了龙信早已时序待发地箭。
“biu”的一声,那脱离了原先轨道的箭矢瞬间射了出去,结果理所当然地避开了那只可怜的肥兔子。
龙信收起手里的弓箭,一脸意味不明地低头看我一眼,然后竟未追究地催马离开了那片地域。
我眼瞅着那只兔子支棱起耳朵转了几转,然后晃晃悠悠地朝树林深处跑去,便如放下了心头巨石,深深呼出一口气。
“不舍得?”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到底还是官宦子弟,骨子里的深沉是改不掉的,即使表面看起来多么放荡不羁。
“它很可怜,不是吗?”我的声音透着干涩,还有一些自己也说不出的情绪。
“呵呵,等有一天换你被逼入绝境,希望也有人最后一刻怜悯之心作祟,放你一条生路。”
他是在讽刺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吗?
我决定不再与他说话。
“罢了,本来我也没打算伤它性命。”他换了个口吻,我却依旧看不出端倪。
“为什么?”忘记了刚刚还赌气不再与他多说半句,我不解地追问。
“那畜生肚中早已带了崽,你没看出来?”他抛给我一个“你真白痴”的表情,然后挑眉。
我瞬间瞪大了双眼,那肥硕的身体不是因为肥胖,而是……肚中早有了宝宝?!
他好像早就料到我会如此反应,摇摇头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鄙夷样子。“还道你是同情心作祟……啧啧。”
那一刻,我恨不能捶上他令人厌恶的俊脸!
最后,我俩也只能在回去的路上打了些零星的小畜生,算是打了牙祭。只不过生火做饭时,看到他撸起袖子抄着野鸡拔毛开膛,我仍旧被不小地震撼住了,这种粗糙的下人活计没想到他也做得游刃有余,还真是让我开了眼界。要知道这种粗鄙之活,殇烨瑾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看着他与手下不分尊卑地忙活在一起,我想这一路有他陪伴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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