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爱恋

　　他的眼睛很清亮，没有敷衍和躲闪，起码让我觉得很真诚，我甚至可以肯定他不会骗我。但是我还是觉得紧张，根本开不了口，艰难地呷了一口茶，我思考着如何开头。他也不催我，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我，甚至为我撩起被风吹乱的发丝，突如其来的温柔使我受宠若惊……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对我好了。

　　他和殇烨瑾真的不一样。

　　“如果我说我现在既是方颜又不是方颜，你能明白吗？”我试探的开口，结果说了一句连我都听不懂的话。

　　“颜颜，你是想说你变了么？”他试探性的开口，原本清亮的眼眸仿佛蒙上阴影一般，黯然失色，就连他的声音听起来都那么酸涩。

　　“恩，可以这么说吧。”我想了想，可不就是我变了么，连人都换了，只是躯壳相同罢了。转念又想，他能明白我变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起码待会我告诉他已经不爱他的时候，他可以接受地更容易些。

　　他却冲我微微一笑，弧度很浅，开口也轻了许多，“颜颜，你可是要告诉我你已经不再等我了？你是爱上他了么？”裴源沁捏着桌上已经空了的茶杯，手指婆娑着上面轻浅的花纹，一下一下，似拂在我心上，令我不安。

　　“你说殇烨瑾么？”他提到的那个“他”肯定是殇烨瑾了，看他点头，眼睛直直地看向我，似要看进我的心里，我有些口干舌燥，胡乱地抄起桌上的杯子，想要将那早已凉透的茶灌下去，缓解此刻我的不安，却不想半道被一只关节分明的瘦长手指截住，夺了茶杯，我不解地看向旁边的人，他却不紧不慢地帮我换上热茶，才又端到我嘴边，早已呆掉的我，就这样就着他的手将那杯温热的茶饮了下去。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我也被他突然的亲昵吓到，一时竟忘记刚刚自己想说什么。

　　他以前也是这么体贴的人吧？

　　“裴源沁，你相信人有前世吗？”再开口我竟问出一句这样莫名其妙的话，可是他并没有因为这句话露出什么惊讶之色，我想对于方颜，他的感情比我想象的要来的深。

　　“或许是有的，如果这一世你终究还是选择了他，那么下一世我便是死，也要与你不离不弃。”我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震慑我心的话，整颗心因为他变得满满的，这是前世的方颜对他的情感吧，这样强烈，即使离开了，身体依然会做出反应。

　　可是，抱歉，裴源沁。在我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不论是你还是殇烨瑾都这样霸道的闯入我的生活，灌输给我如此深沉的感情，太厚重了，我要不来，也无能为力。

　　暗暗给自己打气，整理好思路，我再一次开口：“我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的方颜。”不管他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想告诉他，我不再是以前他认识熟知并带着浓浓爱恋的女子，以后他的绵绵爱意我都承担不起。

　　“我知道，你现在当然不是过去的方颜了。”他眼睛暗了暗，冲我点点头。

　　很好，他明白。

　　“你知道？”我不确定地又试探了一次。

　　“恩，我知道！你不用提醒我，你现在的身份是烨王妃，甚至你已经爱上了他，我没有想要争夺之意，只是想对你好，哪怕你现在不爱我，我也没有办法让自己不爱你。”裴源沁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想来是十分挣扎了，但是眼睛里依然是满满的坚定。

　　我却很挫败。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该怎么说呢，他的爱那么深，我该怎么做才能尽量避免不伤害他？“其实，”我唯唯诺诺地继续开口，却已是底气不足，“我没有爱上谁，也我不是想跟你强调我的身份，真的，你要相信我，我也能感受到你对我的好，可是我承受不起了，”说到这里我竟说不下去了，我不知道当我告诉他我全都忘记的时候，他会是什么反应，望着对面的俊脸，想象着他听我说完的样子，一定会眉峰紧锁、目露痛楚或许拂袖离开也说不定，我感觉自己真是一个残忍的女人。

　　“我已不是你倾心去爱的那个女子，不是想故意伤害你更不是想要拒绝你的爱意，只是因为事实确实如此。”穿越的事情在我口中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我实在是无法想象他听到我说自己是借尸还魂之后的反应，或许将我当做妖怪抓起来也说不定。毕竟霸占了他心爱女子的身体。所以我决定像当时欺瞒秀儿一般也如此隐瞒他。

　　“我进了王府以后经历了很多事情，也变了很多，没有办法说幸福还是不幸。我说自己不是以前的方颜是真的，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知道你曾经很喜欢很喜欢我，我们甚至走到了差点就私定终身的地步，我甚至能感受到直到现在你对我还有满满的爱，这让我很感激。所以我更希望你能过的好，能幸福，能找到相伴一生的人，我们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都不可能了。你明白吗？”可能身体对他还是有感应的吧，说到最后，我已经不受控制地泪流满面，极力仰头想要将满溢的热泪逼退，我拿手胡乱地抹几下，根本无济于事，于是放任它流，自己也哭了个痛快。

　　潜意识中我把对这个世界的恐惧对殇烨瑾的复杂情绪还有对他的抱歉全都掺进了眼泪里，我讨厌对所有事物都无法把握的无力感，讨厌殇烨瑾步步紧逼带来的压迫，更讨厌这样被一次次当成谁替身整理一团乱麻的感情纠葛，于是就这样放任自己在最熟悉的陌生人面前哭的惊天动地酣畅淋漓。

　　脸被轻轻地捧起，他的手指一点一寸的拂去我脸上的泪痕，指腹摩挲着皮肤仿佛带着一股神奇力量，尤其是传来略微的粗糙感竟令我无比留恋。看到他心痛无比的表情，我怔怔地看到了他眼里的自己。哭的撕心裂肺，哭的那么任性。“颜颜，不要哭，你每哭一下都在扯痛我的心，你知道我有多痛恨自己？当时皇上指婚，如果我能再坚决一点，也许可以求了皇上改变主意，可是我当时太懦弱，总是瞻前顾后顾虑那么多有的没的，最后竟丢了你！”擦掉我的眼泪，他深深的自责。

　　“可是没有了你，我纵使拥有光鲜的外表、别人艳羡的身份、甚至父母的期许又有何意义？不过空有一副躯壳而已。”他低头在我额上轻点，拇指一下一下拂去我脸上纵横的热泪。

　　“我……不是在怪你！”哭得太急，说话都开始不听使唤，我赶紧顺了口气，抹了把眼泪。“我是要告诉你，我现在已经不介意以前的事了，过去就过去了，我们的生活还得继续，而我现在也不是以前的方颜，如果还隐瞒你误导你我会很难过。”

　　“你已决定？”

　　“我想和你撇开男女之情，只做知己。”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出这句话。

　　“你说我们撇开男女之情……你说我们做知己么？”

　　“恩，我想过了，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想着和你厮守一辈子的方颜，若是不说清楚的话，以后见面对我们大家都是不好的。”我想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肯定比我清楚。

　　“颜颜，你若是不爱我了，你自可直说，如此是不必的。”他闭了闭眼，神情凄苦。

　　“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小产醒过来忘记了很多事情，包括和你的过去。虽然现在提起过去的种种我依旧会难过，但那也许只是身体深处的反应，我是真的忘记了那段感情。所以也希望你不要被它折磨了。”我这话半真半假，刻意避开我的身世，只是告诉他我忘记了，我想这样的说辞他时能接受的吧。

　　“你说你小产什么都忘记了？”他震惊地看着我，右手不自觉的抓住我的胳膊。

　　“恩，我小产了，醒过来已经是两天之后，之前的事都不太记得了。”

　　“你居然受了这么多苦，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伸手把我揽进怀里，让我靠着他宽阔的胸膛，安抚着我受伤的情绪。裴源沁口中只是不停地呢喃着对不起，仿佛这些伤害都是他加诸在我身上的。那毫不掩饰的疼惜，我无法熟视无睹，疲惫的心终于有了些回暖。

　　许是感觉到我平静下来了，他慢慢地松开我，“既然你已经忘记了我和我们的感情，我也不再强迫你记起。你想我们做知己，我们便做知己。我裴源沁今日发誓，之前曾害你受的伤害必会一寸不剩讨回来，而日后也定会护你一生一世，决不让你受一点苦！若有违此誓，有如此扇！”说着便将桌上折扇一毁为二！

　　我在一旁看得百感交集，虽然庆幸此后得了一位知己，但也内疚利用了他对方颜的感情。刚才那歇斯底里的哭诉多少有做戏的成分。

　　我叹了口气，想要说话，却被他抢先一步截住，“只是颜颜，我还有一句想你明白。”见我点头，他再次开口：“既你已经忘记前事，那我与殇烨瑾便要搏上一搏，只要你再次爱上我，他便休想再从我手里抢走你！”

　　我想我该庆幸，遇见一位如此痴心的男子，纵使这些话只是对着我这具身体所说。

　　“裴兄莫不是忘记了，颜儿已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岂有他人觊觎之礼？”熟悉的清冽声音自门口传来，我如同雷劈般彻底石化。

　　天，这算不算抓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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