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杯中酒,寂寞的我在风雨之后,醉人的笑容你有没有,大雁飞过菊花插满头。”
“时光的背影如此悠悠,往日的岁月又上心头,朝来夕去的人海中,远方的人向你挥挥手……”
我一个人坐在炉子边,炉膛里铮铮热气烤的我半边身子都暖烘烘的。身后倚着结实的门板,透过厚实的两扇门帘之间的狭窄缝隙,注视着门外的风景。外面冬日高照烘烤着地上干净澄澈的雪花,然后在我的凝视中慢慢融化。除了留下这一滩滩透明晶莹的雪水,我几乎都要忘记前几日的漫天大雪了。
“小姐,您想公主了吧?看您从看完她给您来的信,就这样倚在这里唱歌了。”秀儿手脚麻利地给灶上换过水后,也端着针线篓子坐到我身边。
这两日我俩经常这么静静地坐在一起,缝着布头,说着闲话。慵懒中透着闲适,偶尔闭上眼睛也会感慨一声,岁月静好。
我对她笑笑,我哼唱的是首童谣,以前过年家里人多,几个孩子凑到一起摸爬滚打玩腻了,总要挨着唱上几句。朗朗上口的曲调、温暖的回忆都是我心底最珍贵的宝贝。今日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这首儿歌,就这么简单唱上几句,好像过去热闹的场面又回到眼前,多少赶走了此时周身的孤独静默。
此时的我如同懒惰的猫咪,靠在壁炉边上一茬接一茬地打着盹。
“好听吗?”受到情绪的感染,再开口声音都变得柔软许多。我将视线从门外收回来,安静地投在她低垂的侧脸上,带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小姐唱歌自然是好听的,秀儿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小姐唱歌了。”
唱歌,也要讲究心情的。
我转开头不再看她,继续盯着外面明晃晃的太阳,小声哼唱着:“朝花夕拾杯中酒,寂寞的我在风雨之后,醉人的笑容你有没有,大雁飞过菊花插满头。”
又是一年除夕夜,岁岁朝朝人不同。我一点过节的期盼没有,只盼着出门的龙信快些回来,我也好说与他对踏歌,我的想法。毕竟我需要他的帮助。
比起殇烨瑾,他更值得信任些。
低头闪过踏歌那张明艳绝伦的容貌,我有些恶毒地想,这样美丽的脸如果悲痛欲绝该是如何的可惜了啊!
若说带回秀儿那日目睹她被折磨得那样悲惨,我胸腔里凝聚的更多是愤怒,升腾出的不过是教训始作俑者一番以解心头之换的话,那么上次投毒外加暗算便让我恨不得对她抽筋剥骨,因为现在我明白了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过不了太久这个世上我最在乎的人就要降临人世,我决不允许我的宝贝再次因为我的软弱受到伤害。
古人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做不来杀伐果决,便用妇人之仁与她斗上一斗,想来也是可以的。殊途同归,只要最后达到我的目的,如今也顾虑不得其他。
除夕夜皇宫自然还是要举办宴请。不过这一次确是排场十足的家宴、宫宴、国宴三体合一的大场面。所以每位参加的王公大臣都必须带家眷出席,以示皇恩浩荡普天同乐。而殇烨瑾这位堂堂王爷,皇上嫡亲的弟弟,王妃离家出走的当口,这样的场面自然是带着踏歌出门。
只要她出得王府,我的计谋便成功了一半。在府里缩在她的壳中我拿她不得,但只要她踏出来,我便要叫她有去无回。
我将打算告诉龙信,他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看我半晌,才哆哆嗦嗦地抬起颤抖的手指戳我:“一直以为你是温顺的羊,没想到是条冬眠的美人蛇。颜颜,日后我定然不敢欺负了你。”被我瞪了半晌,才拍着胸脯跟我保证,“放心吧,保证滴水不漏的完成任务,你就在家等好吧。”
我这才收兵歇息。
三十这日巳时不足,龙信便收拾妥当差了两人随他赶赴皇城宫宴,走前再三跟我保证一定会做得滴水不漏,对他尔虞我诈的能力我向来是不怀疑的,面无表情地为他捋平衣服的褶皱,就赶他出了门。
皇宫设宴,不到半夜定然是回不来的。
中午我与秀儿简单吃些,待到申时也出了门。这场精彩的大戏怎么能少了我这位导演?带上侍卫穿几件不显眼的素色衣服,我们几人就顺着胡同悄无声息的向天香楼走去。
现在我才知道,这天香楼的位置着实精妙。别看它毗邻精读最繁华的道路,可是它的背面却衔接怡红院的后墙,尤其是在三楼拐角处露着一截天梯,更是直通怡红院三楼拐角一间不起眼的暗房。想来男子好色已然登峰造极。
我早早着人前去打点,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回来通报都安排妥当。我笑了,过年时节店里本就没有多少客人,何况甘心情愿给他递银子呢!于是我甚是畅通无阻地从天香楼三楼的雅间,打开后窗就潜入了怡红院,接着打开暗房侧手边的拱门,便又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转到了隔壁的“天上人间”号房。
瞅着进门时房中两根红木柱子上金光闪闪的“天上人间”,我只差没笑得背过气去。
很好,很好!
我绕近屏风后面换衣用的小隔间,都安顿好之后便好整以暇地命人泡上茶,静静地等待好戏上演。不期然细细品一口,真不错。雨前龙井!秀儿站在我身后,总在不安分地扭动着,我回身看她一眼,便将她手包住。手指很凉,掌心却在渗出细密的汗,我从怀里掏出小手炉塞进她手里,小声地安慰:“别怕。”
如今场务工具都已到位,只等演员到场,这戏就要紧锣密鼓地敲响了。
龙信果然不负重望,天色刚刚擦黑,房间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然后一个身形矫健的男子肩上扛着一位人事不省的女子直奔床榻而来。我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踏歌么!
穿着大红色的冬服,头上插着晃眼的金质歩摇,每走一步那满头金光闪闪的饰物都会在烛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我忍不住嗤笑,果真进宫就将自己打扮地如同孔雀开屏一样,只不过这头顾上了,就不知会不会如孔雀那般忘记暴露在空气中的龌龊了。我捏紧茶杯稳住心神不急不慢地看着,此刻一脸人事不知的模样实在是让我看着大呼过瘾。那男子将她放下,手脚麻利地转身便要出去,不过他在出门时,特意回身看了我这个方向一眼,惊得我顿时以为自己暴露……
不过他蒙着黑布,只露出两只幽深的眼眸,实在看不真切。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我仍旧耐心地等着,这会儿过了不足一炷香功夫,那个男子再次回来,只是这一次肩膀上扛着一个男人。同样人事不知,不过这个男人猪头一样的脸孔上横肉丛生,因为挤压堆积在一处的肥肉挤出他厚实的血红嘴唇,当然上面还十分应景地垂着几缕不明液体。原来是酩酊大醉,我抿嘴,莫不是直接从哪个酒席上拽来的。
男子将人事不省的肥胖男人扔向床榻时,还不忘十分敬业地在他与踏歌的鼻翼间又探了探。然后捏起肥男熊掌般油腻的大爪子径直按在了踏歌高耸之处,顺势揉捏了一把。踏歌条件反射发出嘤咛一声,听上去很是悦耳。男子眼光流转,终于决定离开。转身时我只见他将手里冒着烟火的物件远远抛了出去。
龙信不知从哪里找来精于此道的高人,这般龌龊伎俩估计不是谁都能做到的。看他刚刚扔出窗外带着火光的物件应该是那迷魂香了。听沈悠与我说起过,那种香带有催情功效,许多勾栏之所私下里都拿来做那巫山云雨的推动剂,只要在鼻翼间闻上一闻,便会带人如入幻境一样,不断追逐梦中虚幻的激情。
想到这里我便目不转睛地注视起床上横着的两人。果不其然不消片刻那只覆在某高地的咸猪手就无师自通地揉捏起来,然后整个人狗皮膏药一样贴上踏歌柔软的身躯。那张正对着我的肥胖大脸也已经调转方向,撅着厚厚的嘴唇从踏歌的脖颈之处研磨允吸。
耳边开始传来踏歌“嗯、啊”的应和声,一时间活色生香看得我简直要狂飙鼻血。美中不足便是那男人太过肥硕的大肚腩破坏了整体的美感,不然这场视觉盛宴还真是让我回味无穷。
踏歌的声音已经从刚开始的压抑难耐转为黄莺般婉转的呻吟,听得我面红耳赤,顿时很是无力地扶额,这般胎教一番宝宝出来会不会被影响变成小色胚……唔,得不偿失了。
方才看得有些忘我,竟然忘记身后还站着不谙人世的秀儿,这番活色生香只怕对她是莫大的冲击。我小心地转头仰视她,这小丫头此刻紧紧地抱着手炉,两只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小,嘴唇还在颤抖,最瞩目的当属那樱红的面颊,充血一样红的彻底,甚至连耳朵都如同刚刚被煮过。
罪过罪过,一场盛宴带坏两个孩子……
一时忘记了时间,猛然间一股大力将房门撞开,一位年纪四十上下打扮富贵非凡的女人雄纠纠气昂昂地奔进来,入耳听得撩人至极的不堪之音,更是气血上涌顿时面如猪肝。
唔,正主来抓奸了。
只见她暴躁地抄起桌上的茶壶,掀开壶盖就朝着床上大战三百回合的男女泼了过去,一边还不忘狂胜怒骂:“你们这对天杀的不要脸的,竟然偷人偷到怡红院了,你这个死鬼,看我今日不剥了这骚狐狸的皮,也让她知道老娘不是好欺负的!”
滚烫的茶水毫无征兆地被泼上身,床上征战的两人顿时传来杀猪般的嚎叫,尤其是处于上位的肥壮男人,那松弛的白花花的背上还残存着猩红的烫伤痕迹,方才还异常享受的激情甚至未来得及褪去,便瞬间被痛苦取代,狰狞的脸上爆得如同猪肝。。
下面的踏歌被溅到缠绕在男人腰畔的白花花大腿上,忍不住瑟缩进男人怀里,迷离着水汪汪的眼眸,如小猫般呢喃一声:“瑾郎……”
我恶,她以为勾引殇烨瑾么,叫的如此勾魂。
那悍妇拎着男人的耳朵将他提到一边,完全不顾及他那不着寸缕的肥胖身子,抄手便不由分说的扇上踏歌仍旧绯红的脸蛋。“我打死你这个骚狐子,让你人尽可夫不要脸,连罗百万都敢勾引,简直傻了你的狗眼!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女人一脸狰狞地一边扇着踏歌,一边用另一只手尽数在她身上最脆弱敏感的地方掐着,母夜叉似的吃人的样子几乎要将踏歌吞下去。
罗百万……我使劲想了想,也没想到京城有此响当当的名号。
踏歌估计还未从刚刚兴奋中缓过来,手忙脚乱地应付着招呼过来的巴掌,一边极尽所能的声嘶力竭叫喊,完全忘记此时自己还全身赤裸。而那个被拎到一边的男人,就那么傻呆呆地站在一边,目光呆滞完全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终于她的叫喊声引来了杂乱浩荡的脚步声,果然是京兆尹带着官兵赶来了,不过让我吃惊的是,除了他们还有几位熟人,那就是上次宫宴我遇到的几位郝月国使臣。
原来他们一直在京城……
我眼神闪了闪,终于引来了正主,我也该功成身退,剩下的场面留给龙信处理就是了。我想郝月国使臣看到这样的场面再加上龙信有意无意地对她身世的透露和挑拨,踏歌的下场会很值得期待。
趁着屋里乱成一团我被秀儿扶着,缓步出了隔间。屋里哭闹声打骂声还有官员的训斥声简直是几乎要将屋顶掀翻,想来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我这边。隐在暗处的侍卫安排我从原路离开屋子,一路有惊无险相安无事的回到小院。
这场除夕大戏,实在是效果非凡。
我的计划确实是捉奸在床,让她最难堪的时候被自己国家的使者抓到然后颜面尽失。可是我没想过真的出现场面里妖精打架的情景,甚至那个黑衣蒙面人点香的举动都是我始料未及的。
如今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却并未出现原先期待中那么兴奋和满足。甚至很空虚,胸口闷闷地疼痛。我将手放到胸口处,反问自己什么时候起我也变得这般丑陋甚至恶毒,报复踏歌的手段让我现在想起都甚是不寒而栗,当时龙信听到我的计谋时该是何等的震撼,甚至潜意识里他也会深深的嘲讽我的心肠歹毒吧?
果然最毒妇人心。
我无力地仰到床上,脑子里不断回旋的是踏歌方才凄惨的叫喊声和看到之前与之共赴云雨的男人竟然不是心心念念的殇烨瑾,反而另有他人时,那股子绝望和悲愤。
她也是真心爱殇烨瑾的,如今我这么报复之后,殇烨瑾该恨死我了。自己曾那般维护,不让我碰她分毫,如今被我导演的一出戏弄成这个样子,看来下一次他来就是将我剔骨分尸了。
回来路上秀儿不自觉地对我表现出的惧怕和疏离,也让我如如芒在背,不知该与她怎么解释。
我揉着额角,太阳穴处突突地跳动,我被压得筋疲力尽。
算了,不管了。做都做了,我对她仁慈也不见得她就放过我。爱咋地咋地吧,老娘不怕他们!
“朝花夕拾杯中酒,寂寞的我在风雨之后,醉人的笑容你有没有,大雁飞过菊花插满头……”我闭着眼哼着这首小时候温暖了我无数次的歌谣,渐入梦乡。
沈悠,若你还在我身边,你会支持我的做法吗?迷蒙中眼前闪过沈悠那张倾国倾城的笑靥,她拖着光洁的下巴,睥睨众生一般扫过我惊慌失措的脸颊,然后不屑地问我:“不过是个把人命,且是她要取你性命。颜颜何惧之有?”
是啊,何惧之有……
突然画面一转,同样的容貌却变成踏歌凄厉的眼神,在无边的黑暗中死死盯着我,控诉我的残忍,那满是血泪的脸颊,还有黯淡无光的眸子,就这么无声的盯着我,一动不动。
这一夜,我梦靥不断。后来身边传来热度,让我不自然向他靠去,终于整个人投入他的怀抱,我安心地攥紧了他的衣袖。“不要走……”
“我会一直陪着你,纵使下到地狱,跪在阎罗面前,我对你也终究不离不弃。颜颜,之前是我对不起你。”那个人絮絮叨叨地在我耳边说着数不清的话,可是我却始终弄不清楚到底何人,不过他的怀抱是那么温暖,将我冰冻的心一点点回暖,我便不再挣扎再他不甚安稳的钳制下。
“妈,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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