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们将开始的时辰定在何时,我坐在一旁已是百无聊赖。转头回望宽阔的大厅,映入眼帘的满是五彩缤纷、花样各异的衣衫。再配上周围俏皮可爱的布偶玩意,虽说平添了许多新奇,但总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越看这种感觉越强烈,凝眸思索良久,终于有了头绪。
对身后的秀儿招手,待她俯身凑到我脸前,我附到她耳边如此这般一阵嘱咐之后,便打发她向后面行去。秀儿显然被我刚才的说辞弄得摸不着头脑,一脸质疑地边走边皱眉,间或还会用手敲击两下脑袋。我不禁掩口轻笑。
回转头来发现殇烨瑾探究的眼光,我不自在地端起杯子轻呷口茶,掩饰刚才未来得及褪去的笑容。外面依旧人声鼎沸,前来等待一睹花魁风采的各路才子骚客大官贵族更是络绎不绝,间或还能听到彼此间相互吹捧的恭维之词。
思索着秀儿还得一会才能回来,我用手托着下巴,一手蘸上茶水在桌面上开始信手涂鸦。一下、两下,几笔便勾勒出一只神气活现的麦兜,我继续蘸着茶水,打算给它添上尾巴,谁知旁边传来一声嗤笑,我骤然抬头,顿时窘到不行。
殇烨瑾一脸兴趣盎然地瞅着我手下那只憨态可掬的笑麦兜,眼中透着嘲讽,慢悠悠地端起茶杯,缓缓开口:“很像。”我微楞,像什么?对他嗤之以鼻继续画着,突然意识到什么,手上一顿,“你说它是我?”他敢说是,我就……
“原来还不算很笨。”他貌似赞许地看我一眼,放下茶杯,指着水渍尚未干掉的那只小猪,建议道:“这里加一笔,会更像。”定睛看向他指向的地方,差点鼻孔冒烟,他的手指赫然指向的是小猪的胸口!
圈圈你个叉叉,耍流氓也要分个尺度场合吧!看来最近给你太多好脸色,你就忘记马王爷有三只眼了!我气得这张脸爆红,胸口更是此起彼伏,一阵气短。抬手将桌面一阵乱擦,将将画好的那头小猪,便被瞬间毁尸灭迹。这么乱闹一通过后,我感觉身上传来阵阵疲惫,托着下巴的手臂也慢慢发疼发酸,真想干脆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
殇烨瑾大概是发现我竟然就此罢休,没有再和他纠缠,隐约猜到我的不正常。当即正色道:“累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闭了眼,顺势想要眯一小会儿,养养精神。
他没再说话。彼此沉默了没一分钟吧,身边传来孔辰的声音:“王爷,尚书大人和公子有意过来拜见您与王妃,不知?”
“不见。”冷冷的声音透着不可侵犯的威严与冷漠,他又变成那个世人眼中的冷漠睿智的烨王爷了。
“是。属下告退。”
我装作没听见,依旧一动不动地闭目养神。尚书大人和公子说的应该是裴源沁和他父亲吧?看来这次店铺开张真是引来不少大官贵族了。想到裴源沁,我猛然忆起上次他塞给我的玉佩我醒来便发现不知所踪,近来忙乱如斯,一时竟忘记寻找,千万不要被殇烨瑾拿去才好。
心里不禁打了个突。
“慢着,”是殇烨瑾在说话,看来是叫住了孔辰,他要做什么?
“将马车备好,准备回府。”
我马上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做什么?”
“你累了。”言简意赅的回答。
“我不回去。踏歌的表演还没有开始,店铺的揭牌也没有启动,我不要回去。”
“你累了。”
“我不累!”我争辩着,注意到他的逼视,尴尬地错开目光,辩解着:“我,我只是无聊而已。”
他看我一眼,却不再说什么,只对着孔辰一扬手,打发他退下了。
这时,被我吩咐去后面取东西的秀儿已经回来,手里拿来了我自制的炭笔和宣纸,我挑衅地瞥一眼殇烨瑾,哼着自己都忘级名字的小曲接过来,将纸铺到桌子上,开始画图。
刚才的扫视,我终于发现这个偌大的一楼究竟哪里不对劲,那就是衣架。设计的衣衫在华美,随意的摆在一旁也是毫无声息没有生命的,我要的是第一眼便抓人眼球的吸引力和致命性。我要它们富有生命力。
仔细地在纸上标注好比例尺寸,我开始细细勾勒,先是头部、肩膀,慢慢出现腰身,最后是两条细长的腿,没错我画的就是现代很普遍的人体衣架。每个地方我都小心地算好比例以及各个部位的协调,埋头勾勾画画一时竟忘记了身边还有旁人。
突然,笔下的纸被人抽走,我茫然地抬头,结果迎上一张暴怒的脸。殇烨瑾抓着那张还剩下最重要的女性特征没有完成的草图,一脸铁青。
“你在干什么!”他看一眼草图,再瞪我一眼,铁青的脸上依稀可见暴起的青筋,几乎要暴跳如雷。
我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根本不明白他在气什么,夺过草纸埋怨着:“你有病啊?别打岔,还没画完呢。”说完也不管他那张死人脸,继续比量着,这个胸应该画多大呢?
想着想着,我还回头瞅了眼秀儿的前襟,吓得这小丫头赶紧后退一步,抬手紧紧遮在身前。
结果,我那举着炭笔的手顿时停在半空,连带我人也在瞬间停滞。呃,好像把她吓着了。
我撇撇嘴,讪讪地回身,继续趴在桌上对着那张几经蹂躏的宣纸发泄起自己的哀怨。哎,忘记我是异类了。
对面的殇烨瑾看来已经懒得理我,甚至在我砸吧嘴的时候,还无视地拿开了我右手边的果盘,害得我自己倒是落了空,暗示性地瞅一眼秀儿,她竟然假装看不懂我的需求,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左右张望,就是看不见我。
看吧,我已经被集体鄙视加无视了。
好在这时,云娘来到身边,笑容可掬地弯下身,小声地询问:“王爷王妃,吉时马上就到,要不要出去观摩,踏歌姑娘的表演一会儿就要上演了。”
我一听,眼前瞬间亮起来,顿时来了精神。就要开始了吗?
迫不及待地回头一个劲地对她点头:“好啊,我要出去看,你帮我安排到显眼的位置。”太好了,这么难得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最佳观赏位置?
不知我给她的几首曲子,她最终会选择哪一首作为今天的压轴之作,想着一会儿台上的样子,我就遐想不止。
就在我准备起身,叫上秀儿往外走时,转头瞥见在一旁端坐不动的殇烨瑾,只见他面沉如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坐在那里品他的茶,看他的景。
我微微一愣,转过头再看云娘,发现她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两眼询问地看向殇烨瑾。我不由地脸色暗了下去。
“王妃身体不适,在这里观看就好,没你的事,下去吧。”还是那副调调,也不看我,只轻描淡写一句身体不适,就打发掉了如此难得的机会。我恨地牙痒痒,却又奈何不了,忿忿地坐下,故意将椅子弄出很大的声响。
他继续面无表情地瞥我一眼,也不管我,任由我胡闹。
“为什么不让我到前面看?”
“这里没什么不好。”
“……哼!”我掉转身,在心里默念一百遍,殇烨瑾是猪,殇烨瑾是猪,殇烨瑾是猪……大沙文猪!
“你若不想看,我们这便回府。”我一愣,你越盼我回去,我偏不让你诚心如意。马上端庄坐正,看似专注地盯着外面的舞台。
不一会儿赫然发现云娘已经登上台子,有礼有节地对着台下施了一礼,然后感情丰沛地说:“今天是小店开张大吉之日,云娘十分感激今天专程前来捧场的众位贵宾。小店日后的兴旺还要仰仗在座的照拂,云娘在这里先谢过大家了。”说完又是一礼,起身后她继续含笑说:“现在我们就开始揭匾。”
说完,周围一片锣鼓喧嚣之声。看来他们为了今天还请了不少民间表演队,我虽看不真切,却也能够感受到这一片锣鼓声中传递来的喜庆之意。随着众人的眼光,我使劲向外看着,奈何人实在太多,我们又坐在里面,即便我欠起身子,也根本就看不到那块匾上写着什么,就别说写的怎么样了。
没一会儿功夫,就听周围叫好声此起彼伏,各个都在称赞那匾上之字如何遒劲有力如何气壮山河,我听到异常憋屈。什么玩意嘛!好不容易出来了还看不到个全乎,殇烨瑾根本就是带我来恶心我的!
既看不见,便也失了再看下去的兴致。垮下脸不再向外张望,继续托腮蘸着茶水在桌上涂鸦。我多想画对面那个死人,然后在他脸上插一百个窟窿啊!!!!
“无聊了?”
“……”不理他!根本就是故意,我这样拜谁所赐!揭匾地点和我们这里根本就是岔开的方向,看得见才有鬼!继续蹂躏可怜的桌子,我只当旁边是个透明人。
“看来是真无聊了,”他好像自言自语一般,转头便向后喊道:“回府!”
我不干了,你有病啊,动不动就吆喝一声回府,我还有自由没有!
“不要!”想都没想我喊出来,挑衅地看着他,执拗地坐在椅子上,反正我想好了,要回去你自己回,我不要!
“颜颜听话,你累了!”
“我,不,要!”一字一顿地冲他比划着,今天的殇烨瑾明显不正常,千方百计地将我弄回府,一向反应迟钝的我也觉察出他的不正常。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凛冽,本就深邃的眼眸此刻更是射出寒光,我下意识缩缩脖子,但是仍旧倔强地与他对视着。
眼看他快没了耐性,我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害怕。“来人,将王妃送回王府!”说着便有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出现在我身侧,对我齐声道:“请王妃回府!”
我看也不看他们,只是瞪着他,眼睛越来越疼,涩涩的好像马上就要淌出眼泪。然后鼻子开始发酸,喉咙也堵得厉害,我想哭。
殇烨瑾,你太欺负人了!
这么想着,眼泪就这么淌下来。我无所谓地抹掉,我就不明白了,你明知道,明知道今天对我多重要,你凭什么不让我看,凭什么不让我看?!
一遍遍地要我回府,那就是个监牢,我不想回去,我连这点自由都不能有么!你不是不让我看么,不是催我回府么,我就不让你如意,我就不要按照你的意思去做,有本事你杀了我啊,你要的不是娘子,你要的是玩偶!
打定主意,我偏头赌气道:“不回!你们要让我回府,就打晕我吧!”听我这样说,两名侍卫明显没了主意,站在一旁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而他们的主子,则一言不发地站在对面,安静地看着我。
就在我与殇烨瑾对峙,僵持不下时,踏歌早已登上舞台,一袭粉色新衣的她像盛开的莲花一般,高贵矜持,静静地站在那里,用清冷的声音唱着《传奇》。台下死寂一片。
我泪眼迷蒙地瞅着台上的踏歌,不再理会旁边双手握成一团,努力克制隐忍的殇烨瑾。呵,自己相好刚上台就开始不待见糟糠妻,这么急切地甩掉我让我回府,难道怕我闹场么?哼!我偏不让你如愿。我倒要看看当着这么多身份显赫的朝中大臣,你要怎么周旋。
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我看着台上,除了踏歌还有十几位女子,穿着搭配好的服饰,手拿扇子轻舞水袖,脚步婀娜地在踏歌身旁轻轻地舞着,时而旋转,时而跳跃,完美地诠释着她们所理解的歌中美好。
我也被震惊了,从没想过这个第一面就给我柔弱印象的花魁,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演绎她眼中的一见钟情和刻骨铭心。我想音乐真的是相通相连的,不管相隔多少年,音乐传递给人的感动是从不会变得。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画上句号,我脑海中依旧萦绕着那句“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久久不能平静。
踏歌,真的很厉害!
于是十几位伴舞将踏歌围在中央,款款谢幕,然后依次下台,只留踏歌自己守在突然空荡的舞台上,享受着台下持续不断的激烈掌声。我的嘴角也挂上了笑容,不自觉拍起手来。
她也不说话,只是浅浅笑着着等待着,直到掌声结束之后,才盈盈一拜:“谢谢各位一直以来对踏歌的厚爱,这首曲子是踏歌偶然所得,也是踏歌最喜欢的曲子,踏歌在这里向那位写曲人说声谢谢,给了踏歌这样的机会唱出心声。”说完又是一拜。
我淡淡地笑了。她这是在谢我?
再抬头,眼光一凛,什么时候殇烨瑾已经上到舞台,他要做什么?
我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对面台上的二人。远远看去,一袭粉色衣裙的踏歌乖巧地立在暗蓝色便装的殇烨瑾身旁,竟是说不出的相称,我有些胸闷。
只见殇烨瑾缓缓执起踏歌的手,对下面坐着的所有人冷冷地说:“我已将踏歌纳入王府,从此便再无花魁踏歌。”底下一片愕然。
殇烨瑾,机关算尽,这就是你送我的生辰礼物吗?为了踏歌,一向冷漠不喜在人前张扬的你也不惜如此高调宣扬对她的宠爱,还骗我说什么你和她没有什么?!
呵,我居然相信了,我居然对你的话深信不疑!!!真是荒唐至极,荒唐至极!
一阵气血上涌,只觉得远处台上的二人越来越模糊,天旋地转间耳边传来秀儿的疾呼,我却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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