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他当初娶你,便没有存其他的目的?”裴源沁怒目圆瞪,对殇烨瑾恨之入骨的模样片刻不停的在我脑中回想,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我才恍惚竟眼睁睁地熬了一夜。
清晨莲花伺候我洗漱时,精神还是恍惚的,我行动迟缓地应付着她递过来的不管是手巾还是茶杯,心里总是放不下那句话。
今日便是漕运权公布的日子。
“你家主子有没有吩咐过了今日如何安置我?”既然要置殇烨瑾于死地,恐怕我也留不下吧?世上只有死人才会永远地保守秘密,不是吗?
莲花手下的动作停顿一下,转身将脸盆放到门外,回来淡淡地回话:“奴婢不知。主子是小姐哥哥,自然是疼惜小姐的。莲花不敢妄自揣测。”
我嗤笑,疼惜我么?还真是疼惜的厉害,暗无天日的生活让我都忘记被囚禁多少天了。这样的哥哥世上少有吧?现代时虽也未曾有过哥哥,但起码的兄妹相处我还是明白的。这般疼惜还真是第一次遇见,不枉自己穿越一次,长了见识。
即使未从莲花口中得知什么,我心里总有预感,不管接下来等待我的是何种结果,今天都会尘埃落定。
那便安心等待吧。
电视上经常有这样的镜头:某个临行刑的犯人上路前,总会被赏赐一顿丰盛的饭食,也不枉来世上走过一遭。我瞅着今早明显过于丰盛的饭菜,了然地笑起来。这是在暗示吧?好好享受,下顿可就没有了!兴许是一颗悬着的心此刻尘埃落定,我竟宽慰下来。
心安理得地将早饭消灭干净,然后叫过莲花吩咐她好生为我梳妆打扮一番。自从来到这里,正经八百地收拾自己还真是屈指可数。唯一一次盛装打扮如今想想,居然是刚穿来不久,被殇烨瑾刺激去给小三赔礼道歉。
当时他的脸可真臭啊,铁青着都快媲美包黑炭了。明明是嫌弃自己在他人面前给他丢了面子,竟然寻衅报复专挑我受不了的事让我做。这个别扭的男人,当时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吧?
想着想着,我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笑出声来。莲花站在身后盘着我的头发,有些摸不清头绪。我冲她摆摆手,示意她继续不用管我。
应该感谢殇烨瑾的,他的阴差阳错使我与雨落二人才得相认。同为穿越人在茫茫人海相遇的几率简直微乎其微,可是一旦相见便也惺惺相惜不离不弃。回想当日见到雨落时自己差点惊掉下巴的搞笑模样,至今仍历历在目如同昨日重现。
她的身材可真好啊,玲珑有致。盈盈一握的柳腰穿着特制的瑜伽练功服,看得我几乎口水直流。还有要捏出水来的俊俏脸蛋,盈盈秋水碧波微澜的眼眸,真想质问造物主是否对她特别偏待。
或许当初自己就该与她一同飘然离去,不受感情牵绊。跨出王府的四方天,难不成自己就要寸步难行?
真到那时,兴许就是另一番光景了。忍不住一声叹息,步步走来,盘根错节却又阴差阳错缠尽情思。
“小姐,好了。”莲花疏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闭合了我回忆的闸门。
定睛看向铜镜,真是眼前一亮。她为我盘起的头式是代表王室身份的反绾式发髻,将头发往后拢结,再用丝线结扎,后分若干股翻绾而成。这种发式很像唐朝时期称为“百花”的宫妃发型。我伸手拂上头顶的发髻,对着铜镜中莲花不甚清晰的脸孔淡然一笑。
若是在王府,秀儿定会为我插上那支我最钟爱的郁金流苏簪。如今头上换作平常银簪钿花,虽显不出此髻该有的华贵和雍容,倒也平添不少小家碧玉的娇羞。我起身,非常时期哪里那么多讲究?
轻捋身上这件穰花翠裙,方才坐出的褶皱被我慢慢抚平。我抬眼扫过莲花,“这几日多亏你照拂,若有机会再见我哥,定会告知他你尽心尽力了。”
“小姐……”
我扬手,“罢了,多说无益。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转身靠在了床头,疲惫地闭上双眼,我只想继续之前被断开的回忆。
只是,没容我细想,莲花突然疾步上前,架住我胳膊就往外带,口里急切地解释:“奴婢越矩。”我震惊,却又无奈地跟随她的脚步朝暗室入口而去。耳边隐约传来混乱的脚步声,看来这里要被发现了。
会是谁呢?难道真如裴源沁所说,他们的计谋成功,如今前来向我炫耀丰功伟绩吗?
还是孔辰他们发现了我的行迹,前来救我了?想到此种可能性,我不禁开始兴奋,脚下也放慢了步调。莲花察觉到我步履迟缓下来,马上柳眉一紧,手上使力。顿时我一个踉跄向前奔出去好几步。
“莲花不愿伤及小姐,希望小姐配合。”
我颔首,她的身手如我所料,深藏不漏。我敛去心底的那些小算盘,淡淡点头。等到转过帷幔,她小心地摸上边缘一块凸起的烛台上,原本与墙壁混为一体的那扇小门逐渐裂开。
她先我一步闪入密道,我瞥一眼身后,原本负责驻守房门的那两名大汉赫然立在那里。赶紧钻进密道顺着莲花前方的指引亦步亦趋前行,心中难免忐忑,不知一旦踏出门去,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
依稀记得当日来时,入口位于方硕庭院外围假山掩映后,又有灌木树枝遮掩,一般很难察觉。终于出得密道,感受到外面刺眼的阳光,我下意识用手遮住眼睛,等着那阵眩晕感过去。
右臂被莲花制住,我侧头。她一脸凝重地盯着前方,不知想些什么,或者她也拿不准此刻到底该去哪里吧……
“啊!”身边的莲花突然惊呼出声,我心惊。一支梅花暗器赫然插在她的肩膀处,藕荷色的衣衫慢慢渗出点点鲜血,犹如朵朵梅花。
没等我反应过来,身后那两名大汉已经机警地将我俩护在身后,警示地四处察看,却半点异常都没有。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我紧张地舔舔嘴唇,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点声响都会招致杀身之祸。
周围太过寂静,连我都觉察出不正常。莲花的额头慢慢渗出汗珠,她紧咬碎牙一手按住肩膀,看得出十分痛苦。但那双冒火的双眼里依旧闪出的警惕,那只受伤的手上还握着刚从腰间抽出的软剑。
“谁?”莲花一声怒斥。
不消片刻,一个熟悉的身影便从假山后面转出来。我大喜,竟是殇烨轩。他的嘴角噙着一丝调笑,看着倒与他平日逍遥不拘的样子有几分相近。
这会儿他依旧甩着折扇,步履优雅地朝我们行来。我兴奋地挣脱着莲花的钳制,欣喜地对他喊道:“殇烨轩,竟然是你!”
他看到我,“唰”地一声收了扇子。笑里藏刀一般在其他三人见来回巡视一番,幽幽地开口:“是要本王亲自动手?”说着就指向其中一个大汉。眼里的肃杀和嘴角的勾笑让人不寒而栗。
连我都要忍不住打个寒噤。
身边这几位仍旧一副誓死不从的警备模样,紧张地四下搜寻殇烨轩的随从。
殇烨轩也不着恼,他朝身后一拍手。孔辰随即步出,走到他身后行礼。“你来告知他们的主子落得何种下场。”他扬眉挑两下。
“方硕少将军被皇上惩治,此刻已被关押。”
莲花顿时大惊失色,受伤后苍白的脸听了这一消息更加失掉所有血色,手中的软剑也随即落到地上,“咣当”的声响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手臂上钳制的力道也在同一时刻收回。
我的天空又一片敞亮。
“来人,将这三名人犯押下去。”一声令下,树丛中涌出数名衙役,七手八脚便将他们三个制服,带了下去。
“烨轩来迟,请嫂嫂治罪。”他两步上前,对我深鞠下身。
“殇烨瑾怎么样了?”我不想听冠名堂皇的套话,扯过他胳膊焦急地追问。
“嫂嫂稍安勿躁,皇兄一切安好。只是记挂嫂嫂安危,特命烨轩前来护送嫂嫂回府。”他安抚地拍拍我的手,露出一抹微笑。
“你们早就知道我在这里?”我狐疑,他的口气很像早就熟知内情。可是我想不明白既然知道我被关在这里,为何不早些将我救出来,非要等到今日。
“那日孔辰向我禀告你被方硕带走,我便差人暗中盯紧裴源沁和方硕。那日手下尾随他行至此处突然离奇消失,我便猜测这里大有蹊跷。奈何找不到确凿的证据,只好在此守株待兔。”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冷哼,“你可真是放心,我若在里面被人灭口,恐怕等到的不过是具尸首吧。”
甩袖离开,我懒得再计较他那冠冕堂皇的借口。
殇烨轩并未送我回方府,而是命人备车将我护送回烨王府。我望着车窗外越来越熟悉的街道,一时百感交集。
秀儿在车上已经将这几日的情景大体向我转述一遍。我也隐约明白这一切从漕运权的争夺开始就是双方布下的一个局,只不过方硕陷在了局里,殇烨瑾使了一招计中计。表面遂了方硕的意,皇上盛怒惩办王爷,正好给了他们暗中操作的机会。然而不为人所熟知的是殇烨瑾算好了方硕的每一步,只等他得到漕运权倒戈,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当然,他没有料到我会掺和进来。
“方硕到底在密谋什么?”我不太明白,他掌控漕运不为敛财,究竟还有什么更加不可告人的秘密。
“秀儿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大少爷与裴公子勾结外邦势力……”她刚说了开头便噤声,看来这中间有很多是我无法掌握的。
“老爷夫人知道吗?”发生这么大的事,应该瞒不住了吧?
“今日一早老爷便被皇上召入皇宫。”是了,方说这次犯下的一定不是小事。
我烦躁地点头,撩起帘子不住地张望,过了前方的路口便是王府大门,时隔近三个月,我又一次走进这扇门。
“小姐,这次咱们就不走了么?”她小心翼翼地查看着我的神色,语气里夹着兴奋和希翼。别院终究是比不过王府的深墙大院让她觉得保障。
“谁知道呢?”来来回回,哪是我能做得了主?
她看着我,脸上的希冀一点一点消退。
“启禀王妃,王府已到,请您下车。”孔辰清冷的声音在车外响起,我恍然,这么快就到了。
扶着秀儿我慢步走下马车,抬眼望去气势恢宏的王府朱色大门前,站满了我熟悉的不熟悉的人。神色各异、眼光复杂。
而那让我牵肠挂肚的他便站在众人之首,隔着数米远的距离与我遥相守望。殇烨瑾,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眼泪不争气地盈满眼眶,我懊恼地低头。真是不争气啊,不过是一个眼神,便像要勾起我的所有神智。我略低下头掩去眼里的波澜,缓步上前对他盈盈拜倒。“方颜见过王爷。”膝盖还未弯下,胳膊上早已传来熟悉的温度,我骤然抬头,不期然对上那双牵魂梦绕的星目。
就这么望进对方的眼里,只看得见自己。
两行清泪瞬间滚落,我已无力抑制。
他好好的,真好。
“颜颜……”他的嗓音有些沙哑,落入我心头是化不开的柔情。
长臂一览,被他揉进怀里,吸着他身上熟悉的凛冽气息,我终于放声大哭。至此这颗悬着的心才算归位。
“你没事真好。”如同呢喃,又像呜咽,殇烨瑾将头埋入我的脖颈,心满意足。我多想跟他说相同的话,你没事真好,只要你好好的我不计较在不在你身边。
只要你好好的……
“王爷,姐姐舟车劳顿,还是先进去歇息吧。”柔弱的女声在身旁响起,我才意识到怎么将她忘了。
挣扎着想从他怀里出来,努力半天也不过是被他半抱在怀中。他拍拍我的后背,低声嘱咐一句:“别闹。”然后扬声对仆役吩咐道,“王妃身体需要休息,任何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前去打扰。”说完便将我拦腰一抱迈步向府里走去。
第一次被他这般对待,我靠在他怀中大窘。实在是没脸应付身后一干人等的眼光,干脆扭头埋在他怀里,任由他将我抱向以前住的春雪园。
殇烨瑾,是分开太久的关系吗?为何这次回来我竟感觉你陌生得让我有些认不得了?
回应我的只有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和稳健的脚步声。
闭上双眼我贪婪地露出久违的满足,就让我再贪恋一刻你的温柔,也许这只是我的梦境,只有在梦里你才会如此毫不吝啬地向我展示压抑的感情。
这一刻,我想忘掉一切,忘掉想要离开的决心,忘掉怀着他骨血的女人,忘掉我与他之间还未化解的纠葛。
让我,记住这一刻。
“即便是梦,我也甘愿沉沦。”殇烨瑾,有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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