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浊涛激清流

　　在萧瑶将手搭上薛美人脉搏的那一刻，薛美人的脸色忽然变恙，凛冽如同深冬寒冰，“望闻问切，宫闱之忌，你身为医者难道会有所不知？”

　　薛美人突然怒斥，“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一开始就是在欺瞒本宫，你根本不是大夫，鱼目混珠进的宫廷！”言罢，美人愤怒的将手一收，也不知道是因为怒气还是有意而为之，她将那长长的指甲划在那椅子上，不断的刻画抹擦出刺耳的锐响！

　　宫闱之忌，望闻问切！

　　薛美人的这一句愤怒的言语，倒是提醒了原本忐忑当中的萧瑶，她也尽在这一刻镇定了下来。薛美人的意图，萧瑶此刻也甚至要比卫胄还要清楚：无非就是想要试探下她是否真的是进宫替大王医病的大夫！

　　如若是，那么她与卫胄的话她便会信，如若不是，那么她与卫胄，便迟早也会是薛美人的刀下鱼肉。在清楚了薛美人的这个意图之后，萧瑶反倒将心放松了下来。在与卫胄那担忧的神色对峙了一刻之后，萧瑶朝着薛美人福了福身，行了礼之后开始赔罪，“萧瑶莽撞。美人乃是金枝玉叶，肚中王儿更是天生贵胄，萧瑶岂能当作寻常病人般慢待！”

　　赔礼之后，萧瑶从衣袖中取出了随身携带着的红绳，将之系在了薛美人的手腕上，隔了丈许，方在红线上方探指按脉，细细的为其探脉。末了，将那羁绊的红绳收回，正面迎上了薛美人的眼眸。

　　“美人只是心机劳累，若能安然养胎，顺产不难！”萧瑶躬身尊道。

　　薛美人一直注视着萧瑶的每一个动作，化作了优柔的妩媚，在唇齿之间傲然启阖着，“既然诊断好了，何不开张药方与本美人，也好叫太医院的大夫熬煎！”

　　萧瑶尊诺，持笔开张，一切尽在薛美人的眼中悄然有秩的进行着，看得在旁的卫胄却是满心的担忧。暂且不去论薛美人是否真想试探萧瑶是否真的大夫，若是有其他心思，萧瑶一旦有任何差错，或者无任何差错，在那张药方之上，薛美人也大可找出差错。

　　卫胄一直的小心翼翼，在等到薛美人的脸色从之前的凛冽冰寒转变为一抹令人莫测笑意之时，卫胄的心更是提到了喉咙顶上。

　　直到，薛美人将手中一直端看的那张方子放在了案上的时候，在神色之中的戒备依然悄然掩去，卫胄知道，萧瑶的危机暂时解除，正了正颜色，继续候命在旁。

　　“真是个好大夫呢！”薛美人出声赞道，目光流连，先是扫过萧瑶，再是扫过卫胄，最后却是将目光停留在那扇锦屏的上方。

　　卫胄从与萧瑶一同从外面进到鸾庭殿的时候，锦屏后面扶苏的讶异已然惊动了卫胄，在隐蔽之下，卫胄身份使然，不敢在薛美人的面前有半点僭越。但是此刻薛美人这半带戒备的颜色再次从脸上窜起的时候，卫胄却不得不怀疑，这个中究竟是何人，才致使得她这样戒备与隐蔽。

　　再或者，她也是不想将一些隐晦的事挑的太白，有所忌讳。

　　薛美人露出一付疲惫的模样，将手撑在额头的边上微微阖眸，幽幽叹气，“本宫自怀孕以来，动不动的就觉得头晕！”轻微睁开一条眼缝，睥睨着殿下两人，吩咐道：“今日本宫所想知道的事，大概都已经了解，既然王后本心如此，那么卫将军还是尽力保护好萧大夫吧！”

　　卫胄与萧瑶两人尊是，在薛美人无意再留的时候，两人皆静默的退出了鸾庭殿。

　　一时之间空荡荡的殿堂，锦屏后面的扶苏似乎也在寻思着一些什么事，反倒是将薛辞落在一旁。而一直沉默在殿中伺候着的乳娘，在薛美人无意再动的情况下，适时的走到薛美人的身旁，轻轻的将桌案上的那张药方子抽走，遂又轻轻的转身，极力的将脚下的步伐放到最轻，不打扰到薛美人此刻的沉思。

　　“你干什么？”薛美人睁眼，开口问。

　　乳娘愣住了，没有料到自己如此轻微的动作还会惊吓到薛美人，遂将头垂了下来，喏喏的道：“美人，奴婢是想将这药方拿到太医处，教他们煎熬了与美人服用！”

　　薛美人依旧沉默，只是瞥了一眼乳娘，随手伸出手将乳娘手中的那张方子拿回了手上，眼光扫过那单子，扯开了唇角一笑，却丝毫看不出任何笑意。“本美人洪福齐天，需要这些吗？”忿忿的言罢，薛美人随手将那张单子撕碎，蹂虐在手心之中。

　　“那美人您，到底是何意？”乳娘一时想不明白究竟薛美人这么大费周章究竟是在做什么。

　　“要试探她的本事，当然得本宫亲自试探才行！”美人用手抚摸着自己的指甲，轻笑间隐隐带着戾气，“乳娘，你看他们的话，有多少可信？”

　　乳娘不敢轻易回答薛美人的这一个问题，但是突然又想到了在带领他们来鸾庭殿的时候，卫胄所说的那些话，使得乳娘不得不心生疑窦。她思忱着正想开口，却在启齿的那一刻见到薛美人的手突然拦在她的跟前，示意她噤声。乳娘不明所以，但是美人有命，她从来都是不敢不从，只得乖乖噤声。

　　却见此时，扶苏与薛辞已然从锦屏的后面走了出来，薛辞伸着懒腰，对刚才那一番来回斡旋的问话之间，丝毫提不起半点兴趣。反倒是扶苏，来到薛美人的面前，微微轻笑，暂时看不出究竟是想做什么，但是看这模样，恐有下文。

　　“美人端的好生厉害，看似放虎归山，实则敲山震虎，赵胥佩服！”扶苏懒懒的道，将身坐回自己适才的位置上，韩骁轻睨着薛美人的神情。

　　“赵公子，！”薛美人在卫胄与萧瑶走后，便一直在担忧着，大王的病情如果是真的的话，那么对于外人来讲，那将会是一件天大的秘密。但是以目前形势来讲，无论大王的病情真实与否，此刻让他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知悉了，终归不是一件好事。

　　所有，薛美人觉得自己有必要快刀斩乱麻，如果这个赵胥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么将会是比卫胄与萧瑶更应该先除去的人。

　　“大王的病，公子觉得，真假与否？”薛美人既然下了决心，就绝不含糊，也毫不掩饰。而是直接用最直接的话，问着扶苏。

　　扶苏则不得不在心里暗暗赞叹这个女人的城府之深，居然会这么快的就与自己直接面对。扶苏也自然是知道，这样的事情出在宫闱之中，如若是自己想安然抽身的话，那么便只有死路一条，因为只有死人才是最守得住秘密的。但是，如果想浑浊的活下去，那么就只能将自己染得更浑浊，这就是宫廷，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廷！

　　——扶苏深谙这个道理。此时也绝对明白薛美人心中所想！

　　“如果是真，美人又将作何打算？”扶苏避无可避，只能迎刃而上。

　　“不知道赵公子，可有何计谋？”薛美人将身站了起来，站在那台阶之上，隐隐带着睥睨之意，似乎想将扶苏此刻心中所盘桓的一切压榨在自己的权威之下。然而，扶苏却始终是含笑对待，在薛美人那般气势凌人的气焰之下，不但无半点怯步之意，却反而更显得从容不迫，大有君临天下之风。

　　“美人能放任赵某置身事外吗？”扶苏没有正面回答薛美人的话，与之对峙的笑意之中，已然看不出了半点和熏的模样，在薛美人的气势胁迫之下，扶苏缓缓的道。

　　“不能！”

　　薛美人回答得干脆，在想再往下言说一句的时候，却见薛辞突然发起了怒，在这静逸的鸾庭殿上如同一头放任的狮子，搬起了殿中的饰物一件一件的往地上砸了下去，这一突然的举动，犹如波涛暗涌的湖面又一阵滔天巨浪，尽将刚才薛美人与扶苏两人紧张的氛围消散弥尽。

　　“你疯了？！”薛美人冲着薛辞怒吼一声，阻止住了薛辞的突然发疯，“这里是鸾庭殿，不是你的书房可以任你放肆胡来！”

　　薛辞在手中的古董花瓶抬至一半，在薛美人的怒喝之下，顿在了半空之中。双眼当中所流露出来的厌恶之意，是每次薛美人与自己的父亲商谈什么事的时候所流露出来的。

　　“我就是疯了，你为什么还是这付模样？”薛辞对着薛美人大吼声道：“我你不放过，为何我的朋友你也不肯放过，非要参杂进你的荣宠当中？”

　　扶苏突然明白了薛辞为何会突然狂怒，则是为了自己，才会这般失态。一时之间，扶苏竟然不知该如何与薛美人周旋，或者，他可借着薛辞的势在此时脱身。但是薛辞却不知道，扶苏从与他进宫起的那一刻，便已经卷了进来，此刻就算是他替扶苏挡得了一时，他姐姐也终究会再次找到扶苏的，终究只能是惘然。

　　薛美人听着薛辞的这一番话，心中隐隐作痛，直指着薛辞的鼻子，“我做那么多，还不是为了保我们家族永不衰落，你居然这样怨恨我！”

　　薛辞一脸的不屑。“我只求你别把人心想得太险恶，这样你或许还能图个善终！”薛辞沉默了一瞬，对上薛美人的铁青脸色，酝酿了许久的话，终于说出了口中，“如果你还想说我们是姐弟的话，以后这样的情况，最好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薛美人被薛辞的这一句话激得不轻，却如何都想不明白原本温文的弟弟会这么轻易的就与自己翻脸，一向以来，他即便再如何不屑与自己为伍，但是终究这些年以来还是尽了当弟弟的本分，一直是恭敬有加，虽然纨绔不堪，但也不至于像此刻公然与自己法抗。

　　薛美人也不再压抑自己的怒气，直言朝薛辞道：“你以为你今日这般逍遥快活是怎么来的，还不是我和爹爹像你说的所谓不齿之事谋来的，你也身在其中，何苦自扮清高！？”

　　薛辞无法辩驳，眼前确实如此，也是他无法改变的事实！

　　“即便如此，但是我的朋友，不需要参合进这种凶狠的斗争当中！”言罢，薛辞径自朝着鸾庭殿外走去，在门口处却停顿了下来，他没有回过身，只是可以将愤怒压低，故而声音显得有些低沉，“赵兄，实在是对不住，本想让你进宫游玩一番，却不想碰上了这种事情！”

　　毕竟知己重，扶苏在薛辞的这番话落后，只能顺着薛辞的好意推辞了薛美人，“美人好意，赵胥心领了，人生际遇，一般讲求缘分，美人护弟之心，虽薛辞不能苟同，但赵胥深为感动！”言罢，扶苏转身随着薛辞走出了鸾庭殿。

　　凌乱的殿中，乳娘看着那一室的混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正想上前劝慰着薛美人，却意外的见到了薛美人的笑意。

　　“看来，你我再见的日子不远矣！”薛美人得意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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