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开笼放雀（大结局）

　　“若能死，我愿求此时，……”在等待了许久之后，薛美人却是一反萧瑶所预计的那样，极其平静的说出这一句绝望的话语来。

　　“不，不该是如此！”萧瑶惊吼而出，在她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未及阻止，却见薛美人将头，重重的倾倒在旁边的墙壁上，鲜红的血从额头上流淌而下，似乎当真如薛美人所说的那样，求此时一死！

　　“我和卫胄为了救你，此刻已经迫近穷途末路，如果你这一刻再将自己自暴自弃，你将置我和卫胄于何地？”萧瑶有些绝望，她从昨夜开始，在牢房中与卫胄分别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心中忐忑着，想着如何才能安然的与薛美人从这座牢笼中挣脱而出。

　　千种可能，万种可能，却唯独想不出薛美人居然会如此绝望，绝望到宁愿死在这座牢笼中的可能。

　　“这里，是我的归宿！”薛美人将自己蜷缩得更往角落处，她的声音渐渐的往虚弱处沉坠而下，“我进宫的时候，家里人出了我父亲，其他人全都是不愿意的，包括我自己。我不知道这座王宫里究竟有什么，我会面临什么样的困难，但是，当我面见大王的时候，就那一眼，那个男人却深深的吸引住了我！”

　　萧瑶静静的听着薛美人的诉说，没有开口打断她的话。

　　“……他的暴戾，他的阴沉，都是致命的吸引！”薛美人寂寂的说着，情绪一边边的涣散着，如同即将快要沉寂下去，并且从此与世隔绝的一般，“他对谁都可以心狠手辣，却唯独对我千般的温柔，我很难过，我真的很难过！……”薛美人开始无声的啜泣起来，是深深的痛心。

　　“我难过，我为什么一定要夹杂在父亲和大王之间，后宫这样的龙潭虎穴我都不曾畏惧过，我最怕的就是有朝一日，父亲和大王起了冲突，我的一切希望，就这样破灭下去，……”啜泣的声音越发的小声。

　　萧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蓦然一惊，往着薛美人躺倒的床上一探，却见薛美人的脸上竟是洋溢着一种解脱似的笑颜，萧瑶大惊，摇晃着薛美人的身躯，止不住抽泣，哭声泛滥起来，“不，楚王他根本就不是爱你的，为了一个这样的男人你就死在这宫闱里，太不值得，太不值得了，……”

　　“……楚王只是一直在权衡朝廷中的势力，才利用你薛家的，现在你的父亲死了，你的孩子也死了，没有了任何依凭，楚王也会杀了你的！”

　　“那又如何？”薛美人无力的道，几乎连声音都宛若蝇鸣，甚至如同只是颤颤的蠕动着唇角，干涸的双唇上，在略微沉默之下，突然爆喝出一声凄厉的痛楚之声，将那原本已然静默如死的为在这一刻提到了最高顶上。

　　“痛，痛……”从薛美人的口中，只有“痛”这一个字，原本只是经意间将双手放在小腹上的动作，这一刻撕心裂肺，痛楚几乎嗜尽她所有的意志，只恨不得能将腹中块垒用那狰狞的双手取出。

　　萧瑶忽然变了脸色，她行医多年，虽然见过的气难杂症多不胜数，但是接待分娩毕竟还是头一遭，难免有些手足无措。况且又是知道薛美人此刻肚中的胎儿已夭，心里更是担忧至极。

　　她赶紧从兜中取出银针，也顾不得此刻设备简陋，只能草草的将银针施进薛美人的会穴中，暂时帮她止住了这噬心的痛楚，匆匆的给薛美人塞了一颗事先准备好了的药丸。便径自往着那破落的厨房中跑去，烧来一盆热水。

　　待到萧瑶将热水端来的时候，刚刚给薛美人喂下的那颗药丸的药效已然逐渐退却，此刻薛美人的眉头紧拧着，原本安静下来的情绪渐渐的演变为最开始那一声痛楚的叫声那般嘶鸣。

　　萧瑶硬着头皮，在虚掩的房门之下，萧瑶只能祈求一切顺利，千万不能将这嘶鸣呐喊的声音传至宫阙之外，否则到时惹来的麻烦，便再也无人能帮她解除了。

　　声音，从那狰狞的嘶鸣，逐渐转换为虚弱。

　　直到，薛美人撑到最后一刻，将那肚中的孩儿生下的那一刻后，萧瑶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她忍着心中的恐惧，将那死婴的尸体随便用麻布包裹着，本想趁着薛美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的抱出去埋了。

　　冷宫院外，那一片荒芜的丛林，便是这孩子的最好葬身之所。

　　但是，就在萧瑶起身的那一刻，却听到了一直闭着眼躺在床上的薛美人若有似无的一声呼唤。

　　“……给我，……看，看看！”薛美人无力的说道，刚分娩完的虚脱，若非是这冷宫萧条空阔，萧瑶或者真是无法得知薛美人的这一句话。

　　萧瑶停止住了脚步，不忍心回头，只是将手上那破败的襁褓紧紧的捏着，似乎在克制着心中的某一种悲恸之情。

　　她将喉咙头处的那一刻的酸楚混着心智的强硬，愣是吞忍进肚中，勉强的开声，“……还是，还是不要看的好，生死不相逢，既然注定了做这一遭母子，又无缘一世相依，还不如不见，免得一世挂牵，痛断肝肠。”

　　薛美人苍白如死的脸上滑落两行清泪，仿佛那如同缟素一般的死灰容颜上，这眼泪便是唯一的颜色，唯一的情绪。她哽咽着，幽幽开口。“……既无缘得见，何苦来这世上错走这一遭，苦我痛断肝肠。……”薛美人应和着萧瑶的话，没有反驳，但是，这话说出的时候，眼泪却是更加不可控制一般的倾泻而出。

　　“可是，……毕竟，那是我的骨肉啊！”薛美人再也不能忍住喉咙处哽咽着的那一团酸楚，尽情的宣泄嚎啕了出来，“求求你，就当是我求求你了，让我看一眼，这一辈子，也就这一眼，只此一眼，只此，……一眼！”

　　薛美人所说的话，萧瑶岂能无所动容，但是，她言道：“看了，岂不是更伤心，岂不是，更加无法忘怀？”她不忍心，也不允许，薛美人这般受尽苦楚的风中残烛，再一次雪上加霜，一世为这一次的印记受尽相思之苦。

　　“我，……”薛美人忍住呜咽，哽在喉头处，道：“跟你保证，我会忘记，忘记这一眼，但是求求你，真的，不要这么狠心，连我母子两人这一生仅此一次的一眼，也吝于施舍，这一刻，我只求这一眼，这一眼而已呀！”

　　萧瑶的坚持，彻底的在薛美人的这一番话中瓦解，她犹豫不决，却也心生不忍。手中紧紧的攥着那破败的麻布，包裹得密不透风的襁褓缓缓的递近薛美人的眼前。萧瑶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强撑起的意志，将那孩子递到薛美人的眼前。

　　只知道，薛美人过分的镇定，将手缓缓的掀开那包裹着的麻布，眼神看到那麻布里面的孩子的那一眼的时候，薛美人脸上呈现出来的绝望甚至如同死去不肯瞑去双目般的决绝悔恨，萧瑶这一辈子，恐怕都不会忘记。

　　萧瑶甚至不知道，薛美人是什么时候将那麻布重新覆盖好的，只知道薛美人过后一直沉默，萧瑶再不言语，只能依照着事先的安排，与薛美人一道，等待着天黑的一刻。

　　黄昏稍尽，天色渐黑。

　　寒烟垄断王城巍峨之色，在最偏僻的北门处，宫门缓缓的开启，一辆马车以着最快的速度，奔出了王宫。

　　大道朝天，马车如同开笼的雀鸟，尽情的在天地之间奔驰翱翔。

　　萧瑶缓缓的掀开马车的窗帘，望着这王城外面的漆黑夜色。夜风拂过她的容颜，她轻笑一声，对着马车内虚弱的薛美人，道：“薛美人，你看，我们，……我们终于出了王宫了！”

　　萧瑶这一句得意，致使得她忘怀。倒是薛美人提醒，“出了王宫了，……”她这辈子都不敢想过的一件事，但是，她提醒着萧瑶道：“既然出了王宫，你何以还叫我薛美人，我叫，……薛萦！”

　　萧瑶愣了一下，旋即对着薛美人一笑。

　　马车，踪迹远。海角天涯，萧瑶只对着那巍巍王城道：“我出了这座王宫了，卫胄，我等你，在桃源乡，……等你！”

　　天之尽处，桃源梦远！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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