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妍音阁中人声鼎沸，四名司乐和十二名掌、典级的乐官以及一批没有官职的乐工齐聚一堂，共同为后天的牵钩赛进行最后一次排演，首席司乐李秀兰担任领队，她的筝声一起，各式乐器鼓乐如潮，妍音阁里顿时百花盛开、百鸟齐鸣，琵琶、横笛、箜篌、排箫、吟唱之声此起彼伏，犹如回澜拍岸。

　　我们练到第三曲的时候，阁外突然有宦官传唤，我原本没有在意，可是见大家都停了下来，我也止住琴声，静静候着，却没有想到那宦官口里叫的正是我的名字。

　　大家的目光都注视着我，我只好站起身，走到阁外。

　　等待我的，竟然是一大堆礼物。

　　五十多岁的老宦官一样样清点：“明珠十斛、花罗十匹、碧绉二十匹、点翠珊瑚珠银簪十把、玲珑千叶攒金钗十支、西域进贡石榴酒史十注……”

　　他清点完以后走上前来笑眯眯地对我说：“圣上说了，秦司乐巧手慧心，琴艺出众，一把秦筝能弹得离人泪落，这些赏赐均是嘉奖秦司乐的。”

　　我微微欠下了身子，道了句谢，又随口客套几句，便目送他的背影渐渐远去了。

　　赏赐这回事在宫中很是寻常，我做公主老师的时候，她时不时就赏些珍玩美味给我，接受的多了，也就没再挂在心上。不过这一次圣上赏的东西着实太多了些，一个人独吞好像说不过去，于是我在心里飞快计算了一下：花罗、碧绉可以送给小灵，她平素最喜欢做新衣服；金钗可以送一半给李司乐，她在妍音阁中最年长，撑得起金簪的富贵成熟；而石榴酒就送给谭司乐，她一直很懂得品酒。

　　心里这样盘算着往回走，一身盛装的小灵突然迎面而来：“阿秦，圣上怎么对你那么好啊！赏了那样多珍贵的东西给你，我不管，昨晚我们两个是一起演奏那首《雨碎江南》的，我没功劳也有苦劳啊！”她嘟着嘴，在我耳边不停诉说她的功劳。

　　我在小灵耳边轻声道：“那些花罗、碧绉全是你的。”

　　小灵听后顿时心花怒放，笑容在精致的脸上荡漾开来，她抱住我的手臂道：“我就知道阿秦对我最好了！”

　　这时候，一位掌乐也前来祝贺我，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我的直系下属周掌乐，她脸上挂着盈盈笑意，微微欠身对我说道：“恭喜秦司乐得到圣上的赏识，圣上对秦司乐琴艺的赞誉极高，看来未来尚仪局的首席司乐，非秦司乐莫属。”语调却里带着一丝明显的讨好。尽管她说话很动听，一般人听到都会很受用，但我却仍然心有不安，目光朝大厅中央抚筝而坐的李司乐扫了一眼，只见她神色淡然地看着我，脸上无悲无喜。

　　我暗道不妙，周掌乐的话虽然本意是想讨好我，但是却在不经意间得罪了如今的首席司乐李司乐，三年的相处，让我早已了解李司乐的为人，她虽然外表看起来平易近人、热情大方，但其实颇有城府，说穿了就是有点儿虚伪。

　　她今年已经快要三十五岁了，从一介毫无背景的女史拼到尚仪局的首席司乐花了她整整二十年的光阴，能够成功着实不易，所以，对于这个首席司乐的位置她一定是万分的看重。而我今日无意中一下子抢了她的风头，还被人说成是下任首席司乐的不二人选，一定令她心生不快，不然，按照她往日的作风，一定会上前来向我道贺，可是现在她非但没有这样做，反而露出那样不自然的表情。

　　我转过头，冲着周掌乐温柔一笑：“周掌乐过赞了，若琳不过是恰好弹奏了一曲符合圣上的喜好的曲子，圣上龙颜一悦，才会给了这些赏赐。若琳的这些投机取巧又怎能比得过李司乐的真才实学？所以，首席司乐之位，若琳实在差之甚远。”

　　周掌乐脸上谄媚的笑容顿时僵硬了一下，她瞬间明白了过来，惴惴不安地朝正座上的李司乐望了一眼，果然见到李司乐面色不善的脸，周掌乐赶紧又朝我干笑两声，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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