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叶的眼神清邃幽深，凝固了一秒后，忽然转头不看我：“终究还是该谢你，救我一命。”

　　“不必谢我，因为真正救你的人不是我，是伽蓝。我们发现你的时候，只有他认出了你，并且执意要带你回来，你身上的伤口也是他为你包扎的。而夜蓉，虽然给你吃了她家祖传的药，但并不是无报酬的，她要你给她三百两银子。”

　　迦叶蓦地一怔，表情有些僵硬。

　　我暗暗猜测他是不是因为那三百两银子而僵硬，然后越想越觉得好笑起来。

　　终于，他淡淡地问了句：“她是说，三百两？”

　　我无比坚定地点头，眼里却难掩笑意。

　　凝神思量片刻后又觉得不好笑了，道：“麻烦你不要告诉伽蓝，圣姑已死之事。”

　　良久，迦叶才缓缓地回应我：“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是怕他知道了，会离开你去找圣姑？”

　　“……”顿了顿，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他其实没有说错，伽蓝如果知道圣姑死在哪座山崖下，恐怕会立即骑上最快的骏马马不停蹄地奔赴那里，不论她是生是死，他都会去找她，等他找到她了，就会一生一世守着她。

　　而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赶紧强迫自己把它忽略掉。

　　熄掉案上的银鎏金油灯，换成不用剪灯芯的蜡烛，又将水和零食放在迦叶床前，最后嘱咐道：“床前摆了水和糕点，饥渴时向外伸出你的右手，便可以取到。”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多谢。”

　　我莞尔：“营长不必客气。”然后便开始擦地板打地铺，迦叶惊奇地望着我：“你……这是在作甚么？”

　　“打地铺。”

　　“……”他兀自斟酌一番后缓道：“叨扰姑娘休息，深感不安，还是我睡地上罢。”

　　“不必客气，我在家中时，每到盛夏和父母同睡一屋，都是父亲睡在床上，我和母亲睡地，我已经习惯了。”我们家的空调在我房里，一到夏天开空调的时候，三个人都在一间房里睡觉。我的床很小，只够睡下一个人，地上的空间倒是很大，足够打个大大的地铺大家一起睡，但是，妈妈一般都会把爸爸赶到我的小床上去，那样我和她就可以在宽敞的地铺上随意滚来滚去。

　　迦叶却执意要起来，结果他一下床就踢翻了我摆在床前的盛水壶，估计他忘了我把吃的放在床前了，左脚还正好踩进装七巧点心的小金碟里。

　　水壶里的清水很快就在雕刻了莲花的方砖上四散流开。

　　“慢点……”我赶紧放下手里的被褥，走到床前扶了他一把，他身子微晃，撑着我的手臂才站稳，将将站稳却突然发觉自己的右手正抓着我左臂，且在我的素纱窄袖上刻下了一个深深的手印，于是下一秒便一个机灵缩回手去，看那架势，倘若不是身负重伤，势必会一个腾跃弹开一丈远，然而毕竟伤筋动骨，身手不利，没有跳那么远。

　　还未立稳，低头又见自己脚下被踏得扁扁的糕点，眉头顿时蹙起。

　　半晌，他才愣愣抬眸，望了望我的脸色。

　　我无可奈何一笑：“无碍，你先去休息吧，我来收拾。”

　　迦叶看着那一地杯盘狼藉，自己也不太好意思，向我解释：“我……弄脏姑娘的地方了，不好意思。”

　　“你要是真的觉得歉意，就回榻上躺好。”我微笑，似是不经意道。

　　闻言，他微怔片刻，果然缓缓转过身向床上挪去。

　　我蹲在地上收拾那些残碎的糕点，窗户突然被人轻敲三下。不打自开，一个修长的白影子飞快闪了进来。

　　我抬起头来，望见一个高峻的身躯伫立在身后俯视着我，他身上三年前常穿的那件白衣已经旧了，在昏黄的烛光里微微泛黄。

　　“伽蓝，你刚刚到哪里去了？”我把最后一块碎点心拢进小金碟里，站直了身子。

　　他居然不理我，反而越过我径直走到床前一把抓起了迦叶：“圣姑，是在什么地方出事的？”

　　我的心猛然一沉，还是，被他知道了。

　　迦叶与他对视一眼，缓缓吐出三个字：“三丈崖。”

　　三，在古文中是个虚数词，就像唐三彩，虽说是三彩，但其实远不止三种颜彩，而三丈崖，自然也不止三丈。

　　正常人若是失足从三丈高的地方坠下，不死也要落下终生残废，更何况，圣姑坠落的三丈崖远不止三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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