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许是对于颜轹而言最为悔恨的一个决定，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分明离开之后又再度回转来，他更加想不到的是，就在那个夜里，他对于程攸的最后一点希冀，终于也破灭个干净。

　　不需要行囊，不需要牵挂，一切已死，颜轹在听见程攸破碎呻|吟的时候便已经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狠狠践踏，自己唯一残存的希望也在那一刻统统化作了漫天飞沙，最终他还是只能自嘲地笑笑，飞身而起，再自那高大的梧桐树上一把借力，那颀长的身影似乎是踏过了月光，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也许是已经离开了四方北国太久了。所以在这一刻，他这样急切地，想要离开这里了啊。

　　一路未停，他就那样孤身回到了四方北国，在他的身影跃进四方北国的尚将军府那一夜大雨倾盆，他的发狼狈地被雨水粘连在一起，一身墨紫色的短衫也被雨水淋湿透了，可是他一语不发地闯进了依然在案前沉思的尚将军所处的书房，没有经过任何的通告，也没有遇见任何人的阻拦，这是尚楠凉给他身边唯二的两个影卫的特权，可是当他以这样一副姿态出现在尚楠凉面前的时候，打断的不仅仅是尚楠凉的思虑，甚至在那一刻，也打破了颜轹留给尚楠凉的一贯印象。

　　“颜轹？”尚楠凉面上难得地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他不住来回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直到颜轹单膝点地，恭顺地跪了下去，他唇边才微微勾起一抹调笑般的笑容来，“我尚楠凉身边出了名的‘笑面虎’颜轹，怎么出了一趟任务回来，竟然成了‘落汤鸡’？倒是说来听听，谁的雨水湿了你的心？”

　　颜轹不语，只是低着头，答非所问道，

　　“将军，属下未负所托，已经找到拓跋临安。”

　　“哦？”尚楠凉闻言微微一挑眉，“因为你跟着的那个跟那个女人长得很像的小混混吗？啧啧啧，果真是物以类聚啊，臭气相投的人总是会被人世间莫明的羁绊牵引到一处去呢，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呢？颜轹。”

　　人世间，莫明的羁绊么。

　　是不是就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实在出现得太过莫名，所以他颜轹输了，是不是很多事情早已是注定，所以即便那一刻尚楠凉派出去的人不是他颜轹，也还是会在某个地方，颜轹遇见程攸，那颗埋藏在终日欢笑的面具之下的冰封的心，被融化，却也被抛弃。是不是不论选择了哪一个方向，最终的最终，依然到达的是同样的目的地呢。

　　“属下不知。”

　　他的心在微微抽痛着，他想要就像从前一般带着笑意回答尚楠凉的问题，因为与尚楠凉年纪相仿，其实两人也算是一同长大的，年少时，私下里的两人甚至可以说是挚友，在这世上，也许最了解颜轹所思所想的并不是他自己，更加轮不到程攸，而是这个高高在上的，被他称为将军的上司，尚楠凉。

　　于是听到颜轹说出的这四个字，尚楠凉顿时露出了一抹诧异的神色，不动声色地起身来打量着他，许久后才问道，

　　“怎么，你不会要跟我说，我们阅女无数的颜大侠，阴沟里翻船，败在了一个小混混手里吧？”

　　“将军。”他似乎并不像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他抬起脸对上他的双眼，“程攸她并不是一般人，她身上有多家武学世家的武艺，虽然学得较为繁杂，但是至少每样都是学在了中上乘的位置上，其中她对君羡阁独门轻功‘浮光掠影’的造诣算是最高的，若最后还要捉拿她，将军且记得，前去捉拿之人务必有一身足够俊俏的轻功才是。”

　　“轻功？”尚楠凉闻言唇边笑意更深，他终于从那稍高的案前走下来，一把扶起颜轹的同时幽幽叹了口气，“颜轹啊颜轹，你说在这四方北国，若有人要说自己的轻功比得过你，你还能被我父亲留在身边这些年吗？”

　　颜轹依然垂着眸，雨水顺着他的发丝一滴滴滑落下来，滴在书房内铺满的精致地毯上，尚楠凉见他这幅样子，原先是觉得好玩儿才一直调侃，一面也是想着，若颜轹不过一时兴起，片刻间便能恢复正常，与他一人一言一语地相互用文字游戏戳对方的痛处，而此刻的颜轹除了沉默以外便是一些避重就轻的回答，这才是着实让尚楠凉明白了现在的颜轹状况有多么糟糕，立即便收起了那一脸调笑无谓的神色，正色道，

　　“颜轹，别开玩笑了，二十几年来在你身下辗转承欢最后还对你死缠烂打的货色太多了，里面可不乏极品啊，哪一个你不是一笑而过，玩完儿就忘？那小混混，一看就是小时候没吃过饱饭的样子，前不凸后不翘的，你是不是少打探一点，她其实还在西蜀之地学过蛊惑之术？”

　　“……我，还没玩儿过她。”

　　颜轹一脸的懊恼神色显而易见，可是比他似乎受到了更大惊吓的却是尚楠凉，他双目圆瞪着向后退了好几步，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却是张着嘴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过了许久他似乎才终于缓过劲儿来，指着颜轹道，

　　“颜轹，不是我说你，你现在是二十几岁了，平常又不喜欢去看戏，学什么少男少女重温纯情的日子，这个形象不适合你，还是以前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混蛋形象适合你，真的。”

　　颜轹闻言顿时更加懊恼了，自己这遇人不淑的几率是不是也太大了，刚失恋了不说，结果一回到自己这至交好友身边好歹也是觉得能得到那么点儿安慰的，结果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说些话怎么听起来就那么不像是安慰反而像是嘲讽呢？难道自己真的上辈子得罪了哪路神仙，这辈子命格都被修改得注定孤独一生了么。

　　“你也是，现在这个每天伏案沉思的思妇形象也是不适合你的，所以你也快去找点儿女人来干干吧。你还是那个变态异物癖的形象比较适合你，真的。”

　　颜轹终于抬起那双狭长似狐的双眼瞟了瞟尚楠凉，尚楠凉见他突地一个转变顿时大感头疼，和颜轹什么都好，就是翻脸简直胜过了翻书，这下可好，三句话不对踩中了他的雷点，那叫一个毫不留情就跟你翻陈年旧账，两个人太熟了就是这点不好，抓在对方手里的把柄太多了，相互嘲讽的时候各自都不太容易占据优势啊。

　　不过可以说的是，至少现在的颜轹正常了。

　　“好吧好吧，趁着这会儿你没有被那少年之心附体的时候，告诉我你在哪里找到了拓跋临安？她都跟谁在一起？你确定是她吗？”

　　颜轹闻言脸色一变，“我确定是她，因为就算程攸和她长得再像，两个人还是根本不一样，我不会认错的。”

　　“不要激动嘛。”看见颜轹脸色变了，尚楠凉顿时知道自己一时口快说错了话，这世上和她拓跋临安长得相像到足够令人混淆的人除了程攸还能有谁，可是现在的颜轹明显最不想被人提醒的就是这个世界上还有程攸这么一个人存在着，想他尚楠凉一直以来都是个睿智形象，只能怪拓跋临安这家伙，拉低了他的能力和学识，还有先前拓跋临安曾说过的哪个词来着？啊……对了，对，就因为拓跋临安，还拉低了他的智商！

　　生怕自己多说多错，尚楠凉抬手拍拍颜轹的肩膀，

　　“那我明日便启程，亲自去把她带回来。”

　　“不可。”看见尚楠凉正色这般说，颜轹毫不犹豫便开口拒绝道，“她身边有个名为七妖的男子，那人的真实能力我尚未见过，但是单从直觉以来我便能肯定，他非一般人。”

　　七妖在那个月夜里阻止自己去找拓跋临安和程攸的记忆还无比清晰，他就算没有和七妖交过手，也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个人一举一动中传来的危险气息，所以在这一刻他毫不犹豫便否定了尚楠凉的话，可是下一刻他才又反应过来，这无疑是将自己又再次推入了那个自己刚刚跳出来的地方，

　　“我再回去一次，一定会有办法下手，我替你想办法除去七妖。”

　　这无疑是兄弟间极其代表着忠义的一句话，可是待颜轹说完这番话后才发现尚楠凉这一刻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只见他正垂首喃喃，

　　“七妖……”

　　这一刻的颜轹终于完全正常了。毫不犹豫便开口道，

　　“将军，你看我被这雨淋得湿漉漉的一身看起来好歹也有种别样的美感，对于某些先前还说着‘莫学少男少女重温纯情’的人来说，一颗湿漉漉的心是不是更恶心呢？说不定还泛着酸呢。”

　　顿时一室冷寂，尚楠凉抬眸望着站立着的颜轹，许久后才微微一叹，一脸怅惋神色道，

　　“只有一颗心湿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些人由内而外，全湿了。”

　　“……我湿你个头！”

　　 喜欢古玉缘：弃女不承恩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古玉缘：弃女不承恩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