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左慕特别篇3
待到慕伶痊愈之后,当真毫无疑义地就随着左湡回了“悬刃”,一切也都如同那人想的一样,因为是他的命令,左湡几乎是毫不懈怠地教授着所有自己可以教授给慕伶的知识武艺,他生性淡泊,多余的话便是从来不会对慕伶说的,最初的慕伶非常害怕左湡,因为他的严肃,更加因为左湡面对她时候永远板着的面孔,她不懂得这个被自己称为师父的人为什么从来没有对自己笑过,她深刻的记得曾经认识的那个贵胄公子,最初自己也以为他冷淡,甚至害怕与他相处,但是最终只要有过交集,大家熟稔之后,那个公子一样很可爱,还很喜欢与自己的一个朋友互相嘲讽,两个人相处得方式很古怪却又很融洽。
可是现在她的师父却完全不是这样,左湡是好像真的完全不知道什么是笑,完全不懂得如何对别人露出亲近的情绪和亲切的笑颜一样,在面对慕伶的时候,除了板着脸以外,他无非就是在慕伶偷懒无法做好前一天他布置给她的任务作业的时候多一个皱眉的表情。“悬刃”有专门用来给弟子练功的练功房,可是也许因为只有慕伶一个人是直接由左湡负责的,所以即便的有很多弟子一同练功的大型练功房,慕伶却也还是被单独带到了只有她一个人的,单独小练功房。从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慕伶完全就是在这个小小的练功房里一个人度过的。
所以慕伶害怕他,心下也偷偷地以为,左湡一定是很不喜欢她的。
其实她学东西并不算快,性格也算是乖巧的,不会经常偷懒,但是左湡似乎从来也没有把慕伶当做一个女孩子一样带着,从来不会对她说可以休息了,或者今天少练一点之类的话,永远只会站在一边板着面孔指正慕伶这个动作不够快不够狠,这个转身不够利落有犹豫,这次出刀不够集中注意力,实战只会被人找出破绽。
慕伶那段最初呆在“悬刃”的日子,回想起来就每天重复着无比机械化的生活,她甚至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可以去结交一些朋友,她只是不停地学习着左湡交给她的一切,不停练习着左湡要求她熟练的一切,直到终于有一天,这样的高强度训练终于拖垮了慕伶原本就不算健康的身体。
那天的左湡一如往常地推开一直关着慕伶的练功房房门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满头冷汗,倒在地上的慕伶。
他淡薄的性格让他完全着急不起来,只是走上前去,很自然地抱起了慕伶,这个孩子直到昏迷都还是紧紧皱着眉头,也是直到他抱着她站起身来的时候他才惊觉,慕伶已经瘦得不像是一个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样子。
陆仁伽听左湡说那个新带来“悬刃”的小女孩病了的时候来得很快,但是又丝毫看不出着急的样子,他只是很平静地为慕伶把了脉,然后了然地开始写药方,最后吩咐人拿着药方尽快去吧药抓好配齐,整套行动一气呵成,简直就像是早有预感今天慕伶会病倒,一切准备就绪,只差演这一出了而已。
左湡心中自然是疑惑的,不过他习惯了别人不说他也就不开口问,这是多年来很多人很多事对于他的教导造成的他的习惯,却也好在陆仁伽同他一样是在“悬刃”成长起来,却是比他经历了更久的人生,他幽幽叹息,抬眸便看向左湡,语气恭顺却又不显得卑微,
“禀左大人,慕伶今天应当只是疲劳过度造成了晕倒而已,不过左大人,恕卑职无理,对于慕伶的身体,恐怕是真的无法承受您这样强度的训练的。”
左湡神色不变,只是微微斜过眼看了看他,陆仁伽见他这样,便又自顾自说了下去,
“卑职知道大人心中一定疑惑,也想要质问卑职,当年您也是这样一路训练过来的,为什么慕伶就不行,只能再请大人恕卑职冒昧,慕伶本来就是女孩子,相较于您的体质,本就略逊一筹,加之慕伶被带回来的时候便是身受重伤,卑职曾经给她医治过,卑职只能说,慕伶的身子原本就比一般的小女孩,还要稍弱一些,更加不可能承受您这样的高强度训练了。”
“所以呢?”
左湡终于转过脸来,神色依然不变,就像是被冻住了似的没有一点儿应有的情感浮现,可是他一开口说出这句问句的时候,陆仁伽便已经是一惊,左湡什么时候关心过别人的事情?今天他早就想好了只是善意提醒一下左湡,至于最后慕伶到底能不能拜托这种要人命的高强度训练,就完全得靠慕伶自己的运气来决定了。
可是他当真是没想到,这个慕伶,似乎运气是吓死人的好呢。
“所以、所以卑职认为,是不是可以适当地为慕伶减少一些训练呢?就好像现在这个情况下的训练,是不是一天的量可以适当地分成两到三天来进行,那么多天看过来,慕伶也是一个非常勤奋肯努力的孩子,卑职相信就算进度稍微慢上一点点,却也是为她更够更扎实地学习打下基础的,现在这样的强度,就慕伶的身体来说,真的是不太可能吃得消的。”
“好。”
左湡听完陆仁伽的话,想也没想就点点头,看了一眼依然躺在床上皱着眉的小慕伶,一言不发便出门去了。
陆仁伽有些惊异地看看左湡出门的背影,又看看躺在榻上裹着棉被,平静呼吸地慕伶,只能摇摇头感叹了一句,
“想不到果然是冰山配火炉啊,我这一大把年纪的,又受教了,又受教了。”
渐渐开始变得导致一切同那个人最初的计划和预想所不同的,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第二天从久违的深沉睡眠中渐渐苏醒过来的慕伶一抬头便看见窗外已然上了三竿的日头,顿时大惊,手忙脚乱地翻身起床,乱七八糟地就把衣服往身上套,以致于没看到拐进门来的左湡。
直到她将衣服乱七八糟套好了之后开始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的时候,手才一把被左湡抓住,那带着凉意的触感顿时让焦躁的慕伶冷静了下来,一抬头看见自己面前正居高临下微微敛着眸看自己的左湡,慕伶差点儿直接被吓得跪下去。
这个比喻毫不夸张,因为当时的慕伶立刻就腿软了,如果不是左湡另一只手同时又一把架住了她的身体,她真的很有可能直接就在那一瞬间给左湡跪下了。
“师、师、师父、父。”
“师父父?”
左湡微微一愣,双手还架着这时候脑袋乱得像鸡窝,衣服乱七八糟像破布一样丝毫没有条理地套在身上的慕伶,而此刻的慕伶因为对于左湡的害怕以及自己那么晚还没起床更加不可能按时去了练功房这件事情的心虚而显得脸色苍白。
于是慕伶心虚却又不得不鼓起勇气地抬起头来,看着左湡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的时候顿时更是心跳如擂鼓,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睁着一双大眼睛,咽了咽口水道,
“师父、师、师父、父。假如、假如我跟你说哦、只是假如,假如说虽然我今天早上身体一直在这个房间里睡觉,但是我的灵魂已经按时出窍了,并且她一直在练功房里练功的话,你、你会相信吗?”
左湡挑挑眉,正对上慕伶笑着一边露出真诚笑容,一边说着瞎话还不脸红却又忍不住有点儿结巴的样子,突然就觉得有些好笑。
其实不单单是心底觉得好笑,看见这个样子的慕伶,加上听见她完全不打草稿就睁大了一双眼说的瞎话,左湡真的就那么架着她笑了起来,只是微微垂下头,低低地笑着,他背对着阳光,垂下头之后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他卷翘如同蝶翼的睫毛随着他的笑声微微颤动,慕伶一时之间却好似忘了如何笑,只是那样痴痴看着左湡,他勾起的唇角和微微轻颤的睫毛,就这样听着,他低低的,却是在这一刻显得无比动听的笑声。
那是慕伶第一次见左湡笑,也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笑颜,他就那样笑着,几乎就迷醉了她的一整个世界一般令她顿时陷入了恍惚。
不知道过了多久,左湡才终于抬起头来看到了直勾勾盯着他发愣,还带着点儿花痴笑意的慕伶,他顿时收起笑意,顺便变回冰块脸儿,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
“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跟你说,以后不必那么早去练功房了,以后把之前一天的功课分成三天吧,三天为一轮,每三天我会检查验收一次你这三天来的成果,这样的话,可以按时完成吧?”
左湡的声音还带着淡淡未散去的笑意,也许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这一刻他细心地为慕伶解释的神色是多么温柔,只可惜这时候的慕伶也还太小,左湡话里明显是为她减轻了每天的课时以及作业量这一点明显比左湡突然的温柔更加能够吸引她的注意力,不过在现在,慕伶更加关心的另一个问题则是——
“师父,那我,现在是不是还可以再睡会儿?”
“……”
慕伶实在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先前也许并不能发觉,是因为她一直在面对左湡的时候都是处在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而自从那次之后,慕伶整个人似乎就完全对左湡不再感到害怕了,加上减轻了课时和功课量,慕伶顿时显得更加大胆起来,一有空便喜欢粘着左湡,倒也不至于说是毫无理由地粘着,但是只要有空,一定是找出许许多多理由,看书不识字或者练武忘了招式,乃至于发现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青椒炒肉里面的肉根本少得找不到一类的问题,统统可以成为慕伶找上左湡的理由,并且全都显得似乎很理所当然的样子。
“因为,是我的师父呀!”
每当别人问道,这样回答着的时候,慕伶总是笑得很开心,然而最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却是不论是多么稀奇古怪惨绝人寰【?!】的理由,左湡都依然会允许慕伶没心没肺地粘着他,虽然左湡依然不苟言笑,大多数时候也依然不过是左湡安静地一边做自己手头的事情一边听着慕伶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说着,可是这样的场景就是莫名会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和谐,整个“悬刃”一时之间的八卦话题,顿时就全都聚拢在了这对性格完全背道而驰的师徒身上。
因为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起来,这两个人的关系,也已经早超过了正常师徒的范围。
不过好在这两个人都不是属于在乎流言蜚语的性格,所以日子还是照常过,不喜言笑的左湡带着大大咧咧说起话来极有可能随时停不住的慕伶,两个人就这样亦师亦友却永远不超过友达以上的亲昵的关系,一路走了过来,甚至已经忘了时间过了多久,也许根本也还没有过多久,可是慕伶已然成长了起来,她已经开始独立接受任务,并且能够出色地完成,可是左湡依然担心着,慕伶虽然最初的几次任务都完成得相当出色,就连那个人也对她赞许有加,可是只有左湡知道,每次最后的收尾工作都是左湡在暗中帮她处理,并且慕伶的性格实在对一切都想得太过单一,她永远认为解决掉了眼前的敌人之后就可以放轻松,转过身潇洒离开。
她从来没有考虑过什么计谋,在这一点上磊落得不像是个杀手。
这也就是左湡担心的。
那段日子里的左湡总是显得太过神经紧张,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自己心中不好的预感到底是从何而来,直到那天傍晚,慕伶拎着酒壶来找到他,一如往常地问他,
“师父,你最近看起来怎么怪怪的?难道我自己出任务了,你不开心吗?”
左湡摇头,自顾自接过慕伶手中那壶酒,也不问慕伶便仰头直接对着壶口喝了,慕伶见他这样,顿时更加疑惑,她乖巧地在他身边坐下来,看他自顾自不停喝着闷酒,也不敢说话,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
慕伶其实直到现在也不明白当初的自己对于左湡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她没有想过要和左湡有超越师徒以外的关系,可是却也不能说是她不能接受和左湡发展出超越师徒以外的关系,但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考虑过,所以自然而然的,她也就将自己现在对于左湡的在意和关心,统统归类到了“作为徒弟的乖巧孝顺回报师恩”上。
两个人就这样喝到……确切的说是,就这样,慕伶安静地缩在一边看着一直喝着酒的左湡,直到天边已经换上了一轮新月,左湡那低沉悦耳的声音才响起来,像是自语却又像是在问慕伶,
“你说,我到底是宠你,还是害了你。”
慕伶一时间没能听懂,只有诧异地“啊?”了一声,左湡看看她的神情,似有若无地勾起唇角轻轻一笑,却是又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衣衫上的尘土,便对慕伶道,
“晚了,你回房去吧。”
虽然他口中这样说着,却似乎并不是让慕伶回去,他自顾自便向着自己房间行去,完全没有要看着慕伶回房之后再自己进屋的觉悟,慕伶习惯了左湡虽然无言却显得过于细心的宠溺,所以这一刻她忽而有些不开心,自己却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也没想便已然脱口而出一声唤,
“师父!”
左湡淡漠地回过身来,目光恰巧落在她身上,可是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了,只能在沉默许久以后,才终于勾起唇角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歪着头一派天真,
“虽然你刚才说的我真的一下子没有听懂,不过我知道,不论怎么样,师父你不会丢下我的,对吗?”
左湡的神色似乎一瞬间显得有些惊讶,可是就那样在沉寂中望着慕伶的笑脸许久之后,他也真真切切勾起了唇角,微笑着轻声答道,
“嗯。”
承诺这样的东西,永远都是在说出口的当时最动人。
左湡的担心始终不是多余的,慕伶大大咧咧的豪爽性格导致她一定会栽在过分谨慎的对手手里,当他听到焦急前来的陆仁伽说“悬刃”此去六十人折损三十六的时候,他并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而是直接去找了那个人。
他的推断不会错,那个人见他来并没有丝毫的惊讶,他转动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居高临下地看着单膝跪地的左湡,笑意清淡,声音轻佻,
“左湡,你知道这一次折损的三十六个人里,有多少个是我当初下了血本培养出来的,除你之外,最优秀的杀手吗?”
“三十四人。”
左湡垂着头,内心的压迫使他不敢抬起头看那个人的眼睛,可是他除了如实回答回答那个人提出的问题以外,更加别无选择。
“很好,你还是清醒的。”那人低声笑了笑,“不过,我更想知道的是,一个这么优秀的慕伶,结果却在这件事情上让我大失所望啊,你觉得,我应该怎么罚她,才能让她记得更深刻一些呢?”
多少年来的,第一次,回答那个人的是长久的寂静,那个人的神情略略沉下了一些,他依然耐心地等着左湡的回答,又是许久后,才听见左湡淡淡地说,
“左湡,甘愿代慕伶受罚。”
那个人听到他这话,那双一直慵懒的眸子里一闪而过地浮现了一丝惊异,他缓缓站起身来,看着依然垂着头,单膝跪地的左湡,声音带着调笑的意味,
“你知道吗,左湡,原本你是我手下最得意的杀手。”无心无情,简直已经成为了最好的工具,“可是现在你居然变得这么意气用事。你要代慕伶受罚,我当然可以成全你,但是,你最好也可以在我的这一次让步之后答应我,回去之后直接断绝和慕伶的关系。”言及此,他又是轻轻一笑,“当然我也并不是非常狠心的人,所以你只需要断绝你们之间的师徒关系,就可以了,剩下的事,我自然还有安排。”
左湡沉默,而后变成了最最标准的跪姿,他的额头碰上冰冷的地面,声音依然淡漠,
“多谢主上。”
这也是那个人从开始培养左湡以来,见过的,他最低的姿态。
那个人不动声色地笑笑,随后便唤人来带着左湡往后堂的密室去了,直到左湡的身影已经隐进了黑暗里,才听到那人依然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左湡,三十鞭而已,我希望就算是受了这三十鞭之后,你还是能自己走出来。”
从字面看来,似乎是祝福和喜爱,但是所有长着耳朵的人,在这一刻都明白,那个人不过是在逼左湡,即便真的在受完刑之后他已经无力再站起来,也决不允许任何人搀扶他,他必须要自己从那个地方,一步一步,走出来,走出他的视线。
在这里,没有一个人,可以违抗那个人的意愿。
夜里的左湡回到府邸的时候,天气有些阴沉,似乎是要下雨了,他的脚步丝毫没有不稳,直到他走到自己的房门前,看见的便是坐在阶梯上,倚着柱子正睡着的慕伶。
她似乎,一直在等他回来。
并且睡眠看来也是非常浅的,只不过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她顿时便醒了过来,在确定眼前站的人真的是他的时候,她显得有些害怕,却依然睁大眼睛咬着唇看着左湡,道,
“师父……你回来啦?”
左湡不说话,只是看着她,慕伶有些紧张地两手交握,见他不说话,便只能自己又接了下去,
“今天、今天的事情是我错了,可是师父,当时我真的没有想到对方会那么阴、兄弟们是为了我才……”
“我知道。”
左湡终于打断了她的话,神色凛冽地有些令她害怕,她咬着自己唇的力度顿时更大,一时间竟然再说不出话来,只见左湡走近她,她愈发害怕地揪紧了自己的双手,左湡却只在与她擦肩的瞬间,极其淡漠地道,
“日后,便莫要再唤我为师父了,你这样的徒弟,我左湡教不起。”
慕伶愣住,一转身,双手比大脑更快地一把抓住了左湡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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