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这一架打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最后两个人在房间内各躺一边儿喘着气笑出了声儿。

　　两个人都是挂着彩，可是却也都是看起来笑得轻松而惬意。

　　是有多久没有再这样酣畅淋漓地，如同少年，孩童一般，用最直接的方法解决那些横隔在两人面前的不能互相理解和不能互相包容，这也许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真正的男人始终是不能学会记仇和秋后算账的，特别是面对兄弟的时候，他们所做的，很多时候都是直接的上拳头。

　　但是这种简单而又略显粗暴的方式，常常可以非常彻底地解决那些看起来很严重，其实面对情谊的时候会显得微不足道的问题。

　　就好像现在的颜轹与尚楠凉一样。

　　‘掩锋’静静被颜轹握在手中，短剑的刃口依然锋利，就如同它并没有被闲置那么久，一直以来都这样等待着再度被主人握在手中的机会一样。

　　现在它等到了，而那个高傲自负到有些欠扁的颜轹，也回来了。

　　尚楠凉坐起身来，终于笑着对依然仰面躺在地上的颜轹道，

　　“颜轹，欢迎回来。”

　　“嗯。”

　　颜轹那双狭长的眸子中光华流转，深及墨色的瞳孔里再也看不到迷茫，他唇边是一如既往的笑意，没有多余的感情，却是邪魅得惑人心魄。

　　又是片刻的沉寂后，只见颜轹翻身坐起来，抬手，‘掩锋’便直指尚楠凉的喉间，尚楠凉眸色微微一凛，而后便闻颜轹开口道，

　　“走吧，今日你我再醉一场，明日启程，我陪你去抓拓跋临安。”

　　“明日？你可当真想好了？不怕再面对那个小混混了？”

　　尚楠凉尚且还有一丝怀疑，这也完全是正常的，不论怎么说，上一刻尚且还看着颜轹那样一副为情所困难自拔的样子，这一刻的颜轹突然又好似是变回了从前的自己，原本应该高兴，可是要求去喝酒也显得令人觉得他其实内心依然没有放下，尚楠凉被这一刻的颜轹弄得有些不明所以，却见颜轹将‘掩锋’收回剑鞘中，而后站起身，双手环抱在胸前，‘掩锋’也乖巧地斜倚在他的手臂之中，这个颜轹他尚楠凉实在太过熟悉，如此想来，他自然而然跟着站起身来，笑道，

　　“好，今日一醉方休，不论是前尘往事，亦或是日后交集，你与她……”

　　“我与她，再无情谊可言。”

　　颜轹的眸色一凛却仍是笑着，这一刻的他是真的已经在这段关系中累了，倦了，撑不下去了。

　　他给了程攸的太多，而程攸自始至终，永远模棱两可，永远不知回报，永远、永远都显得那么无辜，却又那么冷血薄情。颜轹的一头热持续了太久，所以，也是时候结束了。

　　打完这一架，就该忘了她，所有一切，已然如此明晰简单。

　　尚楠凉和颜轹，两人勾肩搭背还同样挂着彩，却是笑得洒脱无谓，一同出门向着前厅去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前尘已过，且作飞烟去。

　　这天的程攸醒得很早，她推开窗的时候有清新却带着凛冽寒意的风吹进来，仿佛风中都带着淡淡的寒冷味道，却不知道是为什么，一时之间她觉得闻起来很安心。

　　抬眸，便能看到，那人此刻站在屋顶，如初见时一般，笑着看到了她。

　　虽然最开始颜轹和尚楠凉商量了很久，关于一行人到底多少一起来找程攸和拓跋临安的事情，最终还是就两个人来了这里。

　　原因？很简单啊——

　　“如果我没办法把她带回来，岂不是太不够男人了？”

　　尚楠凉笑得无谓。

　　“如果我连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了，岂不是太不够男人了？”

　　颜轹笑得洒脱。

　　所以此刻的颜轹依然笑着，那样近在眼前却似乎咫尺天涯的距离，程攸一时间竟然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那个夏日里的初遇，她只要一侧开脸避过那人自她身后投来的暗器，他就依然会那样笑着对她唤道，

　　“攸攸。”

　　现在他就在自己眼前啊，站在那个无数次两人一同望月闲聊的地方，却是她不曾见过的青衫白衣，寒风掠起他的发，那笑意自是风雅卓傲，她一时间竟然开不了口唤他，甚至无法确定，面前的这人，是否当真是他。

　　不待她真正想好，却闻另一边传来了拓跋临安一声惊叫，她心下顿时似是有什么东西崩塌，直接一个反身踏上窗栏，施展轻功，不过一瞬便已在颜轹眼前。直至此刻，她才抬起头直直望进那人那狭长似狐的眸子里，

　　“你带了尚楠凉来。”

　　不是疑问，而是抱着最后一点点希望的确认，她希望他说不是的，希望他说这一切其实不过是巧合，可是他却依然那样笑着，微微扬起头，半阖着双眼，开口的声音轻薄而疏离，

　　“是又如何。”

　　不过四个字，程攸早已心下凄然，似乎有什么已经真的崩塌了，其实自己比谁都更清楚，这样的颜轹多好啊，不再会因为自己而难过，不再会被自己的自私任性伤害，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时候的自己，心里依然这样如同被凌迟一般深刻而绵延不断地痛着，她垂下头不再看他，转身欲走，她已经不知道还能和面前的这个颜轹说些什么，她甚至已经不愿意相信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他来过生命里，她其实知道自己自私，知道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的贪心，她甚至设想过无数次，也许颜轹会继续爱她，也许颜轹会恨她，也许颜轹会和她成为陌路，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

　　她真的不知道，现在这样的，与自己似乎只是认识，却也似乎再也没有除了相识以外任何多余关联的颜轹，自己要以怎样的姿态来面对。

　　所以，只想逃。

　　可是颜轹，似乎并没有想要给她离开的机会。

　　拓跋临安的声音依然在大喊大叫，转身的程攸却已然被颜轹再度拦了下来，程攸心中似乎真的有什么地方在一点一点的坏死过去，她抬起头看向颜轹的时候那双眼睛里已经全是绝望，声音低沉，

　　“颜轹，是我错了，程攸对不起你，可是，请你不要伤害我身边的人好吗？算我求你。”

　　颜轹闻言笑得更是邪魅，语气轻描淡写却似乎带着嘲讽，

　　“这话说得多伤感情啊，那么久以来，只要你想要的，我什么时候不给你了？不过，现在那件事可是不归我管的啊，尚楠凉要带她回去，那可是尚楠凉的自由，再说了。”颜轹抬眼看了看那个笑着与尚楠凉对峙的白色身影，手中凝起的冰蓝色光晕在此刻映衬着积雪，自然是无比显眼。“再说了，你的公子不是在下面么？原本以为手无缚鸡之力，这会儿看起来，倒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啊。”

　　另一方面，这完完全全只能表明一件事，沈栎阳当初骗了他们，但是程攸依然选择了原谅他。

　　程攸抬起头看着面前一脸看好戏的神色望着那边三个人的事态，她突然觉得心寒，缓缓抽出腰间那赤红色的长鞭，向着那人现在侧身望着另一边的侧影，缓缓抬起了手。

　　“哦？”余光看见程攸抬起的手和赤红色的长鞭，颜轹笑着侧过脸来，唇边的笑意带上了一点点的痞气，依然是微微扬着下巴的，目中无人的样子，程攸突然觉得，自己那双眼睛，也许在此刻有些湿润了也说不定。

　　再不等对方开口说些什么，程攸已然一鞭袭向了颜轹，颜轹轻轻巧巧便是一踏避开了，他看着他轻巧避到一边，顿时毫不留情又是一鞭向着颜轹所站的地方抽过去，却也依然毫无悬念地被颜轹避开了。

　　“原来，也不过就是这样啊。”

　　颜轹露出了似乎是失望的表情，却是面对着那长鞭摇了摇头，似乎失望的不过是这个长鞭没能施展出它应有的能力，而不是现在握着这长鞭的人，根本无法用长鞭来保护自己。

　　程攸咬着唇，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就那样紧紧握着长鞭，望着此刻神色疏离冷淡，却依然微笑着的颜轹，她忽然明白，这个人再也不会为她感到心疼，再也不会因为她的任性感到苦恼，假如有一天她受伤了，这个人也再也不会皱着眉头恼怒地一边为她包扎伤口一边温柔地问她疼不疼了，甚至于，也许某一天她真的受了伤，就是眼前这个人，毫不犹豫地将锋利的兵器埋入了她的身体，甚至于，那时候的他，依然会是笑着的。

　　什么都回不去了，什么都不能再奢望了，一切的一切皆成往生飞烟，一切的一切，再也不能好起来了。

　　颜轹，如今你我，已然只剩兵戎相见了，是吗？

　　他依然笑着，目光依然不带任何感情，甚至于在那张脸上，那张她过于熟悉的面容中，她已经只能看到他的轻蔑和如同是面对着即将被自己亲手猎杀的猎物的孤狼一般的神色，程攸抬手，擦掉了颊边未干的泪痕，终于也扬起了唇角，她笑着说，

　　“颜轹，今日一战后，过去种种，皆随风。”

　　听闻她此番话，颜轹饶有兴趣地点点头，终于缓缓抽出了‘掩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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