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弦雅激动欣喜地走上前来，只是碍于身后跟着的家丁婢女而显得有些忌讳，否则颜轹完全相信她会直接扑进自己的怀里，然后开始欣喜地问这问那。

　　可是此刻她只是站得离他近了些，然后有些困扰的开口道，

　　“可是，尚将军他昨天夜里就已经连夜赶回四方北国去了呢，也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赶上，或者、或者颜哥哥你不如先留在我家，我叫爹爹给尚将军写封信，让他们等等你？”

　　颜轹这时候才终于回过了神来，确定了眼前这个上官弦雅确实是人不是鬼，可是心下的疑惑顿时也就跟着弥漫上来，他只能压着心中的焦躁情绪沉下气来问她，

　　“你昨天晚上，就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的事吗？”

　　“啊？”上官弦雅听了颜轹这话，脸色顿时变了变，似乎有些不情愿，但又有些感激，沉吟片刻后她才接着道，“有，昨天夜里，我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一群黑衣人，他们很强硬地要带我走，我不停问他们是谁，他们都不回答我，然后……”说到这里，她稍稍有些纠结地撅了撅嘴，“然后，是女帝陛下救了我。要不然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才回家啊。”

　　“拓跋永安救了你？”

　　颜轹不可置信地问出了口，后半句话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了，却见那边上官弦雅似乎当真是很仔细地回想了起来，

　　“其实，我只是认得那个声音，她在最后确定了我没事之后，问我那群人是什么人，我说我不知道，结果她低低说了一句‘糟糕’就反身又施展轻功离开了，不过她应该受伤了，当时那一群人里，有人用匕首，偷袭了她。不过，女帝陛下不是拓跋长安么？”

　　“糟了！”

　　听完上官弦雅这一番话，颜轹才终于醒悟过来，那句被自己打断的话，想必补满之后应该是——

　　“你和上官弦雅走得太近了，所以我想来确定，你是不是安全。”

　　拓跋永安难道是白痴吗？为什么不知道跟自己解释？！还是说……

　　心中一个念头升起来，颜轹顿时迅速施展轻功向着自己原本奋力逃离的方向去了。

　　还是说，那个时候的拓跋永安，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为自己辩解什么了。因为，已经流失了太多血液，因为，伤口实在是太疼了。

　　可是，直到这个时候了，颜轹甚至不知道她伤在哪里。

　　那一身深紫色的衣服实在太成功地掩盖了她身上的血色，只有浓稠的血腥气息顺着空气撞进他的鼻腔，她左手滴答落下了血液却没有伤口他自然只能认为是她伤害了谁，因为，拓跋永安看起来，根本不会受伤，拓跋永安看起来，根本不可能会为了谁而伤害自己。

　　更何况是上官弦雅。

　　也就是因为这样，颜轹显然把一切都想得太过理所当然。

　　可是当他回到皇宫，遇到的却是一身清冷，看来正等着他的沈栎阳。他就那样站在她的门前，似乎知道他一定会回来，所以就在这里，一直等着他。

　　“沈公子，劳烦借过。”

　　可是他眼里，又怎么可能还容得下他。原先对他不冷不热，是因着害怕造成程攸的麻烦，可是事到如今，又哪里还需要他的隐忍退让，沈栎阳先一步撇清了两个人的关系，终于是从不冷不热到了双边对立。

　　“她不会想见你的，至少现在。”

　　沈栎阳的语调里是清冷和疏离，他的宠溺似乎从来都是为他口中的“猫儿”准备的，他不像颜轹一样善于对所有人微笑，可是他依然吸引着无数豪门闺秀的目光，他其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斯文，手无缚鸡之力，可是却只有在保护程攸的时候，他才会看来那样决绝。

　　颜轹的脚步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停了下来，他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沈栎阳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停下了脚步来，可是他确实停下了，并且转过身来，很认真的问道，

　　“为什么？”

　　他不敢承认的是他其实在害怕，他知道自己这一次真的没有任何理由可以用来说服自己说拓跋永安一定还是会笑着面对他，甚至他在这一刻想着要是现如今的拓跋永安依然强留这自己在她身边的话，那就好了。

　　“为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

　　沈栎阳深栗色的眸子就那样直视着他的双眼，仿佛可以直直看到他的心底一般。

　　颜轹没有说话，沈栎阳却就着两个人之间的这样的距离，自顾自说了下去，

　　“颜轹，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他轻声似乎是叹息了，他却听不清。

　　“其实猫儿一直只是个小孩，她即便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对于一切事情的想法却依然是最简单黑白，对所有的事情只有回报和不回报的分别，她觉得欠了我的，所以恨不得用了一切来还，可是她不爱我，即便我奢望再多，即便我依然可以骗自己说她一直在我身边，即便现在全世界都认为她一定是爱我的，可是我明白，她的心，不在我身上。”

　　“也许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放了多少心思在你身上，她是小孩子一样的倔强，所以只会用小孩子一样的方式，不停想尽办法来刺激你，希望你会生气，会留在她身边，会告诉她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可是你没有耐心了，你不会再为她放下自己的骄傲了，难道你没有发现，现在的她，其实很多时候，很像是当初的你么。”

　　“她不惜把自己变成当初的你，假装你还陪在她身边。”

　　“可是，我不会放弃留在她身边的，除非有一天我死，否则，我一辈子也不会让她孤单一个人。”

　　最后一句话，他的目光变得深沉，望着颜轹仿佛是在质问着他当初的不辞而别，其实颜轹清晰地记得那时候程攸欲言又止的表情，痛苦地捂住双耳的样子，可是，当时他都已经说出了那样的话，程攸在那一刻的样子，却是沉下了眸子，不再看他。

　　他以为，那是回绝，是放弃。

　　颜轹沉默着，与沈栎阳对视许久，最终他却只是微微笑了笑，转过身来，依然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拓跋永安背对着他，安静地窝在床上，四肢不知什么原因而蜷缩着，她像是一只怕冷的猫一般用自己的身体拥抱着自己，可是又显得不需要任何人的接近。

　　她似乎是把自己封闭在了一个透明的瓶子里，所有人都可以看得到她，可是全世界都无法接近她。

　　他就那样在她身后站定，可是他开不了口，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他只是那样站着，望着她闭着眼的侧脸，微微起伏的肩膀，小心翼翼紧抱着自己的举动，像是一只受了太多伤的猫。

　　“对不起。”

　　他轻声说着，她的睫毛似乎微弱地抖动了一下，他却在一时之间没有看清，于是他依然沉默着，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直到她的声音淡漠地响起来。

　　“颜大人，您没有什么对不起拓跋永安的，那些话是拓跋永安说得过分了，您若是想走，随时都可以走，没有任何人会拦着您的，您自便即可。”

　　她的双眸依然闭着，看来很是疲累的样子，说出口的话语淡漠清冷，似乎也已经没有了感情，他一时间有些无措，却听她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之前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不能三个人一起，什么都好好的呢？之后我终于明白了，也许是在你用‘掩锋’的剑气毁了我的流景鞭的时候，也许是在看着上官弦雅挽着你手臂的时候，也许是在你因为上官弦雅而激动地掐的我肩膀生疼的时候，也许是在你因为她扔下我离开的时候，那时候，我是真的觉得，我该放手了。一开始是我太贪婪太幼稚，我觉得我能够把一切都处理好，我以为我真的可以做到不亏欠任何一个人，我想要的十全十美太遥远了，可是我总以为它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所以我就向着那个错误的方向不停奔跑，却不明白，我不过是在离自己真正想要的越来越远。”

　　“其实我亏欠了无数人，可是我依然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把一切都做得很好，以为自己只会越来越好。”

　　“可是我错了，一直都错了，错得很离谱。”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自己那只被墨黑色的手套包裹着的右手，其实她知道，如果当时的颜轹是真的想要伤她，那么最后她的这只右手一定已经废了，可是她的手上只是留下了无数伤痕，却没有伤及筋骨，颜轹依然在对她手下留情。

　　所以她妄想有一天颜轹还会回到她身边，所以她急功近利地不停用激烈的方式去刺激他，可是她始终还是太年轻，她不明白，这些举动，只是将颜轹越推越远。

　　可是现在，就连推远他，她也已经累了。

　　也许颜轹的选择是对的，上官弦雅优雅大方，家世显赫，容貌绝丽，是无数男人的梦中情人，如果颜轹和她在一起，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没有人会觉得不搭。

　　是她的错，她一直想要把他留在身边，绑住他不让他离开，她却不肯承认，自己其实早就付出了与他相当的感情。

　　爱情从来没有先来后到，爱情也从来不是一种负债，可是现在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

　　已经，没有时间，也不能让他再留在自己身边了。

　　“颜大人，您走吧，拓跋永安，祝您与弦雅小姐，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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