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云板的丧音一遍一遍地响着,尖锐的报丧声惊破了后宫沉郁的黑夜,慧小媛薨!我就那么呆呆地坐着,一直到他们将无双从我身边带走。
夏夜的风,竟是那么凉,我穿着雪白的丧服,牵着承儿,缓缓走入玉藻宫的主殿。
昏黄的大殿内雪白灵幡飞扑飘舞,香烛的气味沉寂寂地薰人,烛火再明也多了阴森之气。白珏青玉跪在灵前,一边痛哭,一边烧着纸。浅吟过来帮着打点,此刻已是哭得双眼红肿。
承儿终究只有五岁,他并不明白死亡是什么,只是抱着我的腿不停地问,为什么无双会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陪他玩。
欢颜流着泪,一遍一遍地同他解释。承儿呆了一会儿,终于哇哇大哭起来,他知道,以后他再也见不以那个很疼很疼他的无双姨姨。
我让欢颜将承儿带回朱鸟殿去,一个人守在无双的灵前,仍是不敢去相信她已离开了我这一事实。她平日习武,身子一直很好,又怎么会因染了风寒而骤然离世?还有她临终将那一句话......什么叫为了我什么都愿意......
一串脚步声在寂静的殿中格外分明,善静渊穿了素色长袍,行至灵前,上了一柱香。无双死了,送她的人只有我们几个。顾衍没有出来,因为在乾清宫里,皇长子顾颖长年郁积,病重身亡,所有人都涌去了乾清宫,自然无人记得无双。
我轻声地问善静渊,无双的死,真的是伤寒么?
从症状上来看,是伤寒,只是我的医术并不能告诉我,这伤寒是真还是假。
青玉嘤嘤地哭着,忽然就止了哭声,拿袖子抹了抹满脸的泪水。奴婢自小服侍小姐,从未分开过。小姐就这么走了,一个人在下面该有多孤单,会不会饿着,会不会冻着。世人都贪慕权势地位,可奴婢和小姐一样都厌弃这些,这皇宫里的人太狠毒丑恶,一个个都是蛇蝎心肠。如今小姐不在了,奴婢还不如随了小姐一同死了干净!
她膝行至我身前,朝我磕了一个头,贵嫔是好人,奴婢诚心祈愿贵嫔好人有好报,那些恶人都伤不了您!说罢,竟是愤然起身,朝着棺椁的角上狠狠地撞了过去,鲜血流了满脸。
她只俯在棺前,笑道,小姐,青玉这就来陪你了。
我大骇,险些晕厥。善静渊忙上前为青玉止血,忙活了好一会儿,却只能放弃。
白珏仍旧静静地烧着纸,似看不见眼前的一切。她抬眼,瞧了一眼无双的灵位,冷笑,死了也好,干干净净地好过留在这肮脏地方。小姐,只是白珏还有事没做完,等白珏将一切事情了结了,就去找你。
哇浅吟忽地大哭起来,哭声回荡在殿内。她冲到我的面前跪下,死死地抓着我的裙角,主子!无双主子死得可怜,死得冤枉!宁妃害死无双主子,害死皇长子!
我一个巴掌狠狠地甩过去,怒斥道,休得胡言!
浅吟重新跪直了,哭道,奴婢没有胡说!是方才无人时青玉告诉奴婢的,奴婢没想到她是存了寻死的心。前些日子,青玉陪着无双主子夜里逛园子,无双主子丢了灯,青玉便回身去再拿一支。
等回来时便见主子与宁妃对峙着,青玉害怕就躲了起来,听了他们的话才知道,无双主子撞破了宁妃亲授老太监加害皇长子,原本他们一直在害皇长子。青玉不敢出声,眼睁睁看着无双主子被宁妃带回了棠梨宫,一去一夜,第二日回来时就染了大病。
我心内大悲,竟然会是这样。浅吟虽然平日里总是乍乍呼呼的,可是她从不会乱说。一夜未归,为何都没人来告诉我?
白珏道,青玉亦是一夜未归,第二日同小姐一同回来的,那日奴婢睡得早,她们又是偷偷溜出去的,所以等第二日了才知道。本想着来告诉贵嫔娘娘,可是主子死活不让,只说,一切都为了贵嫔。她说,若她不死,便会连累娘娘。她悲愤地朝我重重地磕了两个头,奴婢求贵嫔娘娘为主子报仇!只要能报仇,奴婢愿意做任何事,求娘娘成全!
我一步一步走到棺椁前,无双静静地躺在里头,像平日里睡着了那么安详。可是她竟然死了,就这么死了!
黎子言......黎子言你还无双的命来!我悲恸哀嚎,转身便要冲出去。
我直奔到殿外,却被善静渊和小路子拦住,你不能去,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善静渊你让开,无双死了,我若不为她报仇,我还能算是她的姐姐吗?
可是你去了又如何?掀起轩然大波于你有何好处?
即使没有好处,我也要去。我不能让无双白白枉死!
远处两盏灯笼,散着萤火虫般的点点光芒。桑榆匆匆赶至,从我与善静渊的对话中已然知了个大概。她上前抱住我的身子,眸中含泪,砚辞别去,宁妃在宫中势久,你我不是她的对手。此事还未有确凿证据,即便是告到皇上那里,皇上也未必会信,反倒是让宁妃心生警惕来对付你。你还有承儿,有缳儿,你不能出事的。
我的泪汩汩地流下来,难道就要让无双枉死吗?
桑榆轻抚着我的脸道,不会的,我们只是将这仇积攒在一起,等有朝一日,同她一桩桩一件件地算清楚。不止是无双的仇,还有我们的孩子。
我终于抱着桑榆失声痛哭,深夜带着无尽的黑暗吞噬着整个后宫,静得如同坟墓,寒意森森。谁又能说清这座后宫里还藏着多少的冤魂,有冤诉不得,有仇无法报,只夜夜徘徊在各殿深处,看着自己的仇人登高位享尊荣。
那两盏白色的烛灯,就似引人入黄泉的幡,在夜风中来回飘荡。
哭累了,我终于抹了抹面上的泪水,望向所有的人,面如狞色,此仇此恨,我有朝一日必报!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今日之事,全给我烂在肚子里,半个字也不准再提起!
白珏无言地朝我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浅吟亦然,只哭着说,奴婢向来口无遮拦,可此事奴婢绝不会向外透半个字。从今日起,奴婢只当自己是哑巴,再不开口说话!
我恍然地看着玉藻宫,似乎还能看见无双练武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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