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我将承儿抱回自己的寝殿照顾，承儿喝了药，我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瞧他一张小脸不似往日般红润，略显了苍白。躺在床上，隔着绣花的床帐看着窗外因白雪覆盖而显得有些亮的天色，忽然觉得这云岘宫中已然隐伏着骇人而凌厉的杀机，一步步向我和我的孩子迫来。

　　就这么忧心了一夜，不知是何时才入的眠，揽抱着承儿睡得颇沉。微微醒转之际，已觉天光大亮。抬了手遮在眼上，仍却刺眼，不由抱着承儿翻了个身。承儿动了动，揽着我的脖子，继续沉沉地睡去。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有些疑惑地偏了头，竟然发现顾衍正笑意沉沉地坐在榻边，见我醒来，面上笑意更甚。

　　我忙将承儿放下，慌慌地就要掀背起身，却不想寝衣从肩头滑下，露出圆润的肩头和粉色的抹胸。顾衍的眼神蓦然一暗，我大窘，忙手忙脚乱地将寝衣拉好，斜飞了一眼，带着一份妩媚与慵懒。

　　皇上竟一声不吭地坐在这儿看臣妾不雅之姿，分明就是轻薄之举。

　　顾衍低低地笑了，笑意爽朗明快，何来轻薄，朕不过坐在床边，瞧妻儿安睡罢了。

　　微微撅了一下唇，轻瞪一眼，那皇上笑什么？

　　顾衍轻轻将我揽过去，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双手拍着我的背，掌上的温热透过寝衣熨在我的肌肤上。

　　朕的妻儿，睡得这么香甜，朕高兴，又舍不得吵醒你，所以才笑。顾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那般暖。

　　我靠在他的怀中，心头却有一丝丝凉意。他该是我的依靠，可有人要害承儿，我却不能对他说。只因他并非我一人的夫，只因他是帝王。我的夫君，却不是我所能依靠的，何其悲哀。我和我的孩儿，能靠的，竟只有自己。

　　敛下繁杂的思绪，随手把玩着他腰上系的荷包，缎面精致。红唇微启，语带微嗔，皇上夜夜歇于行露馆，今日怎有空一大早跑来瞧臣妾了。

　　话语半娇半痴的，毫不掩饰那醋意。

　　顾衍一愣，唇边笑意的弧度逐渐扩大，声音越发的温柔。朕说怎么今日就恼了呢，原是吃醋了。朕也只是怜她心诚罢了。

　　我微微一抬头，眸光盈盈，臣妾哪里有吃醋，皇上要去哪里，便是去哪里的，臣妾还能那不知规矩地管着不成。说罢便要将其推开。

　　顾衍长手一拉，复又将我揽入怀中，脸颊贴着我的额头，我便生了一种暖意安然，尽管他不做任何，亦觉得心安。

　　他心疼地低语，还说未吃醋未生气，那又如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别的妃子成日撒娇任性，而你与朕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如今这一副受了气的模样，岂不令朕心疼？

　　皇上若是真心心疼，便不会......窝在他怀中，低低道。辞儿自知不该嫉妒，可每每思及当日独守翠微，而衍郎却在行露馆中看傅妹妹跳舞，就越发难受。辞儿总以为，衍郎是爱看辞儿跳倾城舞的，原来换了谁都是可以的。

　　说罢，便伏在他胸前蜷缩成一团。

　　顾衍幽幽一叹，捧住我的脸，眸光清浅，朕竟不知你是这么想的。朕宠她......只是因太过思念你。那日她跳得倾城舞，像极了你，朕才情不自禁，并非谁人都可以。若非有你在先，朕又怎会因她一舞而乱了心神。总归是因太过想你，偏偏你当日还那样倔，让朕那样下不来台。

　　我微嘟了嘟唇，衍郎可是在责怪辞儿？

　　顾衍抱着我的肩，薄热的双唇印在光滑的额头上，声音低沉好听，朕岂是在怪你，而是怕你成日将此事藏于心底，久了抑出病来。朕与辞儿情深，又岂是他人能比的。

　　我低低应了一声，伸手揽住他的腰，心中却是暗含苦意。若非他的情难自禁，将夕影当做是我的替身，给了她那样宠爱的一段日子，而后又在与我和好如初之后将那一切尽数收回。得到过，之后再失去，才激得她想要将我除去。

　　你若不喜欢，至多朕日后不去她那儿了。总归如今有了你，又何需再以她来一慰相思。

　　他明明是说的情话，可听起来却是那样的刺耳心寒。他对我的情意缠绵，却是对别人的冷漠狠心。此番虽我是他捧在手心之人，有时仍却伤心，若换了他人，又该是如何？

　　我在他怀中轻捶了一下他的肩，并未用力，只如挠痒痒一般。皇上这般，岂不是存心要傅妹妹记恨臣妾么？若因了臣妾而断了傅妹妹的恩宠，皇上让臣妾如何自处？

　　他越是这样，岂不越将我往风口浪尖上推么。一次一次的陷害，还不都是因了他对我的宠爱。心下生了恼意，轻轻挣着，双眸竟似含了泪，颇带委屈地瞧他。

　　顾衍用力将我抱紧，不让我挣脱。你这副模样，分明就是要让朕心疼。夕影的脾气极好，不会记恨于你。况且，朕就爱宠着你，难道还要别人同意不成。

　　我咬了咬唇，再不发一言。

　　辞儿......顾衍轻声唤我，语中带了柔情。

　　嗯？我伏着身子，应了一声，身子却不愿动，仍是闭眼拉着他的衣裳下摆，静静享着这后宫之中难得的片刻温存与安宁。

　　他的低语在耳边漫开，低呢呐，又似承诺一般，你与朕，是要一辈子都在一起的。其他人，你我皆不用放在心上。

　　我怔了片刻，才轻轻应了一声，嗯，终此一生，不离不弃。

　　心下微叹，罢了罢了，他能说出这番话来，便是心中有我，我还有何其他可求的，此生要的也不过是如此了。当年，我何尝不是因了他一句我等你入宫，便真的进宫选秀。

　　母妃......身后传来软软的喊声。

　　我一转头，就见承儿揉着眼睛坐起，一副懵懂可爱的模样，却在瞧见我和顾衍时连忙拿小手遮住了眼睛。

　　承儿，怎么拿手挡着眼睛？

　　承儿嚅嚅着，非礼勿视！父皇跟母妃抱在一起，要给承儿生弟弟，所以承儿要闭上眼睛。

　　小人儿振振有词，我不由大窘，忙将他一把抱过，拉下他捂着眼睛的手，谁教你的。

　　承儿闪着明亮的大眼，脸颊上的酒窝深深的，嚅嚅道，欢姨说的，她说父皇来的时候，承儿就不能粘着母妃。因为父皇和母妃会给承儿生弟弟，虽然承儿已经有妹妹了，可是还是想要弟弟的。

　　朕的儿子，就是比别人的聪明。

　　顾衍拂掌大笑，眉宇间净是爽朗笑意。他将承儿抱到自己膝上，二人闹成一团。辰儿窝在顾衍怀中咯咯笑着，顾衍也是笑得肆意开怀。一大一小二人的笑声，回荡在朱鸟殿的深处，久久不散。

　　我瞧着玩闹的父子二人，心头暖意融融。其实自己想要的不过是这般简单的东西，却只因居于深宫而变成了奢望。

　　这一日，我没有告诉顾衍有人想要害承儿，只是将这一切都隐在自己的心底，等着有一日它生根发芽，再连根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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