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轻弯,却是无半点笑意,后宫里的奴才都是万岁爷的奴才,不说别人,只说那丫头。别的人,我虽用过,可并非隶属我翠微斋,我自是不会那么霸道。可这丫头分到了翠微斋,那我便是她的主子,她一日在翠微斋,便一日是我的人。睿贵人要使唤,怎么着也得先知会我一声不是么?
顿了顿。轻抚手腕上的玉镯,沉声,还是说,在睿贵人的眼里,我翠微斋就那么势微么,任谁都可以随便指使了!
小媛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夏婉心倏然立起,玉面如止水,为了个粗使的丫头打上我御柳斋来,怪不得宫中人人说小媛护奴。
踱步至我身后,侧头看了浅吟一眼,前些日子不是有宫正司的宫女吃了教训回去么?婉心岂敢再步后尘,给个瓮子做胆也万万不敢欺负到翠微斋头上。
随后嘁了一声,你可别受那些不相干的奴才唆摆,她们但凡若是个好的,又怎么不敢堂堂正正地出来对个质?或许该闹到钦妃,宁妃娘娘那处,由她们来问个清楚究竟婉心有没有私自审人。只怕到时又问出些别的事情来,倒非你我所愿。
心里恨恨的,拿钦妃、宁妃来压我么,你以为如此我就会善罢甘休了,就会任你摆步么。夏婉心,你也未免想得太美了,我舒砚辞早就不是当初聚荷宫那个任人欺凌杖责的小丫头了。
你觉得我是那种那么容易受奴才挑唆之人么,还有,我可曾说了你私自审人,你心虚个什么劲?对质,你押着那丫头,又要她如何出来对质?再说了,你是睿贵人,她一个小宫女,岂敢同你对质?
听她意有所指,又盯着浅吟,当日之事又在眼前缭绕,更为光火。纤手猛得击于红木案台之上,玉镯触及脆响。
那个该死的贱婢,竟敢在宫里头胡乱嚼舌根。她自己心里清楚明白得紧,我可有给她任何教训,是罚她跪了还是赏她耳光了。丈着自己是宫正司的女史,与浅吟有些微间隙,便拿着鸡毛当令箭处处为难浅吟。反而还厚颜无耻地到我这儿来讨好处,如此不分尊卑。
冷颜看着夏婉心,浅吟若真做了错事,我自当亲自送了她去宫正司领罚,又岂能让她一个小小女史顶着宫正司之名报了私仇!好一个贱婢,我还没惩她,她倒是颠倒是非了!这真是奇了,奴才反倒比主子厉害了,还真是当我良善可欺么?
气极攻心,胸口剧烈起伏,将还未愈的咳疾牵了出来。
主子,太医嘱咐过,主子不可动气的,会动了胎气的。欢颜忙是替我拍着背。
伸手拂开欢颜,厉声道,难道我连动气都动不得了?一个奴才都要爬到我们头上来了,我这小媛也不用做了!今日这宫女还请睿贵人将她还了我,我再不济,还不至于连自己的丫头都护不住!
复又是一阵咳嗽。
夏婉心见我真的动怒了,也怕我在她这儿有什么闪失了她无法交待,遂换了笑脸,亲自上前扶了我,送我坐下,瞧你,清者自清,婉心也时常被奴才们嚼舌根,若动不动就像你这样,怕不能久活至今。不知小媛可听过'情深不寿,强极则辱'八字?凡事少争一步,不见得就是叫人欺负了去。渡月馆那位,可是和你争烧火丫头争恼的?
见她提到敏嫔,眉心轻皱,道,我本不欲争,只是自入宫以来,牵扯了多少事,反倒是搅乱了本欲平静的心。我与那敏嫔若只是争个烧火丫头,也就罢了。不谓乎帝王宠。后宫佳丽无数,且还有源源不断被送进来的,这帝宠便是最虚无的东西,却还是有人争。
夏婉心一笑,唤过抱琴,就叫那婢子服侍小媛回去吧,没尽的事就算了。叫她回去好生侍奉。又转了对我说,可满意了?
睿贵人如此一来,反倒显得舒氏小气了。不过,还是谢了睿贵人。
不一会儿,那叫抱琴的侍女便将那小宫女领了出来,夏婉心对着浅吟道,你去帮你们主子瞧瞧,来要的可是她不?
婉心斗胆一句,若今日我与小媛身份相换,你休想从御柳斋带走半个人去。贞小媛倒是想一想,帝宠真如你所说虚无缥缈吗?都是身怀龙裔,人家可是敏嫔了。说罢,她只低了头喝茶,并不看我。
淡淡笑了下,只作不闻。帝宠......我心中所想的宠爱,不是位份,不是赏赐,只是夫妻间的恩爱。而这些,在帝王家难道不缥缈么?对于宫女子来说,对是争这帝宠,还不如说是争位份,争权势。
敏嫔?哼,何止是她!那苏芙瑶不也是凭借了腹中胎儿一跃成了菀嫔,只有我......只有我!同样的,却落于人后。想来亦是不甘心呵。
指尖微颤,却幸好是隐在了宽大袍袖,才不至显现出来。这夏婉心是何意,竟是如此直接地道于我?是挑拨么?
垂了眼,不让她看清眼底的波澜,这便是宠的程度了,她晋了嫔而我只是小媛,我又能如何?
见浅吟拉了那丫头回来,走身告辞,今日之事是舒氏莽撞了,若有得罪之处,还望睿贵人切莫放在心上。来日,舒氏自当设宴陪罪。
回到翠微斋,腹中却还是隐含着怒气。唤了欢颜过来,去,审审那丫头,审她睿贵人拉了她去作何,问了些什么,她又说了些什么。
欢颜扶了我躺下,问道,要如何处置她?
留着,每日都在显眼之处做事。她要是不见了,夏婉心才更疑我。对了,改日抽空,去谢谢顾女史。
窗外扬扬洒洒的大雪纷飞,凡尘一片银白,却始终无法掩盖俗世欲望争夺的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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