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次醒转时,月已西沉,夜风拍打着窗外梧桐,沙沙作响。轻轻翻了个身,伸手摸了摸一旁的床榻,锦衾微凉,顾衍已然不在。
坐榻上坐起,斜倚着,外头谁在?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后,欢颜执了烛台进来,掀起榻前锦帐。主子醒了?
皇上人呢?
皇上陪着主子一直到入夜,见主子睡沉了,才回勤政殿去批阅奏折。主子,小厨房里热着粥,可要用一些?
摇了摇头,心中仍有疑团未解,便寝食难安。苏萱雯想要害我,是早有预谋还是临时起意。只是这加害的手段也太低劣了些,选在自己宫中毒害,根本就是引火自焚。而昨日的一切,都像是一个布好的局,引我到渡月馆去。
欢颜,昨日晨起,你和浅吟怎么都不在?不知怎的,对这一事心中总有些奇怪,欢颜浅吟向来都会留一人陪着我。
昨日青菀去尚服局领缎子,回来道是要贴身宫女去领方可,又道缎子多一人恐拿不回来,奴婢便和浅吟一道去了。欢颜沉吟了片刻道,主子别怪奴婢多嘴,奴婢总觉得主子中毒一事太过凑巧,奴婢和浅吟前脚刚离开,主子便出了事,像是事先安排好的。其实尚服局那边也并不是非要管事的宫女过去才能领。
确实像是事先安排好的,而这唯一的可能,便是萧青菀。是她支开了欢颜跟浅吟,而那碗粥,也是她端给我的。
萧青菀......萧青菀......还有那衣袖下露出的那一抹浅蓝,我竟然不曾注意,那抹蓝和那一个人的蓝色竟是如此相似。
欢颜,去将青菀叫来,记着不要别人知道,只说我让她过来伺候。
欢颜领了命出去了,我靠着床柱闭眸小憩。还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片刻后,青菀喏喏地端了熬好的药进来,服侍我喝下。我仔细看着她的脸,却无法在她的脸上看到丝毫端倪,青菀?你到底是何人?
青菀一愣,道,主子,青菀就是青菀啊。
青菀就是青菀......很好!我冷笑一声,凝眸盯着她,萧青菀!你真以为你所做的一切真的是神不知鬼不觉么?说,到底是谁指使你谋害我?
青菀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神色却异常冷静,青菀不知主子在说什么,青菀从未要谋害主子。
我静静地看着她,她很冷静,可是却冷静得异样,像是事先就料到了一般。
萧青菀,你故意支开欢颜是因为欢颜管着翠微斋的小厨房,自然是懂膳食的,你怕她会知菊花粥里加了猪肉,会致死。还有,你那衣袍里的那件浅青丝衣,本位看着那颜色很是眼熟呢,似乎善太医也经常穿这个颜色呢。
其实我并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就是她做的,我只是怀疑猜测。因为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巧得犹如事先安排,而她便是里头至关重要的一环。
青菀的神色,在我提到善静渊时,微微地变了变。虽只是短短一瞬,却是应证了我心中所想。青菀和善太医,应该是旧相识吧?
不!青菀之前从不认识善太医,只是因善太医是主子的例诊太医,青菀才识得。萧青菀拒绝得很快,像是很怕我将她与善静渊联系到一起。只是,她否认地越快,我却越加肯定心中的想法,她是心虚了。
我浅笑着,眸带冷意。你们认识,而且也并不只是相识那么简单的关系。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初识还是深交,对视时眼中所含的神色是不一样的。你平日里冷静淡然,可却在那与善静渊遇见的寥寥数次里露出欣喜之色。正因为你平日里太过无喜无悲,所以才更明显。而他对你,也与对欢颜浅吟不同,你还敢说你与他之间,只是初识?
目光瞥向她交叠在膝上的手,紫色衣袖下隐隐露出一截浅青色,衬得葱嫩般的手如玉器莹润。
你似乎很喜欢青色,据本位所知,善太医也是很喜欢青色的。你这般,莫不是爱屋及乌?你骗得过别人,休想骗得过我!蓦得厉了嗓音,说!你受何人指使要毒害我?你别以为本位会相信敏嫔便是幕后主谋。你若不招,就休怪我拿善静渊开刀。
萧青菀猛的一怔,蓦然抬头,秀目中厉光乍现,似藏着浓浓恨意,不由令我心惊。
你别动静渊,一切的事皆于他无关。是,是我想要你死,然那也是你做恶在先!善家上下一夕之间失去踪影,静渊也忽然便成了你的例诊太医,却是整日愁眉不展,满怀心事。他的悉数变化,定是与你有关,善家人的不见踪影,亦定是你所为。所以,我要为善家人报仇,也救静渊脱离你的制肘。我不惜一切,只要你死!
她怒视着我,似要将我拆吃入腹。只可惜我棋差一招,竟然没有毒死你,算你命大。我今日既然落在你的手里,你要拿我如何都随你。只是,若你牵扯静渊,我便是化作厉鬼日日夜夜地纠缠着你,令你永无宁日。
我不由一怔,因她所言之事,因她言语中的恨意及对善静渊的维护。这后宫之中,情意是那么淡薄,姐妹之情,男女之情,都是虚无缥缈如烟一般。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即使是我怀揣着对顾衍的爱进宫,如今这份爱也在后宫的冷漠与无休无止的斗争中变了样子。或许如今的我,爱已不是最重要的了。
做鬼也不放过我?我冷笑一声,盯着她苍白却毫无畏惧的脸,若是将你挫骨扬灰了,你还怎么做鬼来纠缠我!欢颜,带了她出去,去见善太医,让他们见上最后一面。
欢颜本就候在外面,里头的话自是听得一清二楚。听见我喊她,立时便进来了。对着萧青菀扯出一个疯笑,还跪着做什么?哼,当日你打蕊珠时毫不留情,可你自己呢,谋害主子,比她还不如!
萧青菀置若罔闻,只冷冷地盯着我看了许久,终是起了身,挺直着腰板随欢颜出去了。
我拥被而坐,水红丝被上的云锦缎面那般光滑,却如这秋夜般冰凉,更如人心。萧青菀输就输在她太急,急着想要将我置于死地。却不知,我并未完全地信任她,这翠微斋里,除了欢颜和浅吟,我又真正信任过谁?
她太心急,所以当我身侧只余她一人时,我才会警觉。然而现在想想,也真是冷汗阵阵。若不是我自己存了疑心未将那粥喝完,又亏得善静渊医术高明,否则只怕今日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了。
晨起,对镜梳妆,镜中女子面色苍白,神形憔悴,眼窝处泛了点点青色,一脸病容。象牙玉梳轻轻梳理着一头乌发,梳齿间缠了些许落发。
浅吟看着那些落发,微微叹息,真真可惜了这一头乌发了。
铜镜中映出欢颜的身影,我未回道,只淡淡地问,回来了?
是,奴婢暂时将萧青菀安置在她自己房里,而且善太医也过来了,要见主子。
握着白玉梨花簪正欲簪上发间的手微微一顿,才又对着镜子簪上,细细整了整位置,轻轻道,让他去花厅候着,本位一会儿就过去。
换了一身羽纱对襟常服,便去了花厅。善静渊静静地坐在圆凳上,愁眉紧锁。见我缓步进来,便默不作声地敛起衣袍跪了下去。
我未看他,只在一旁花梨木椅上坐下。欢颜将一众人等遣了出去,只剩我与善静渊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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