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十五上元节，户户华灯亮。虽是上元，建荣却仍要去念书，早晨起来便撅着嘴，待看见了念秋，自己嘟囔道：“人家北定王府的公子们都休息了…”念秋知道小孩子总是贪玩的，板起脸来：“刚刚休息了十日，还不够么，难不成将心都玩野了？我看到要嘱咐嘱咐你先生以后一天假也别给。”这话吓了建荣一跳，拉着念秋连连讨好：“替儿是想着娘过大节一个人在家孤单。”

　　念秋摸摸建荣的头，阿袖给她披上披风，小翠与阿袖都蹲在念秋身后整理衣服的褶皱，用手略一扑，便发现披风掉了一大团的毛，小翠伸着手给阿袖看，阿袖叹口气，摇摇头示意小翠先别说。念秋牵着建荣说：“替儿，男人家，不好好读书，将来便是浑浑噩噩，一事无成，你想想，那些小郡王小公子们将来各个都是国之栋梁，若是只有你什么都不是，你哪里有脸面跟人家在一处玩耍？”建荣听着，心里有些不以为然，暗自想：我是南静王公子，将来肯定是个郡王，有权有势，谁敢不跟我玩。可是嘴上却依旧乖觉：“是，替儿明白了。”

　　竹君抱着书匣子跟在后面，念秋回头冲着竹君道：“竹君，你也是，要好好读书，别像个睁眼瞎子似的。”竹君也连连答应着。

　　念秋跟建荣一同坐车往萧徙的草庐去，一是为了送礼，二是商量拓跋和斌教习骑射的事情。等见了面，萧徙听了念秋所说的时间安排，点点头道：“也还罢了，半月半月的学虽慢些，总还是让他有些日子修养脾气，如此安排也好，总有半月让我四处游荡着去。”如此，便定下了建荣学习的日程。

　　念秋回去，一进门璟枫便在角门口迎着，见到念秋便规规矩矩跟在后面通报：“娘娘，北定王世子来了，说是送来上元的礼，顺便邀约小公子晚上去看花灯，见您不在，将礼放下了，帖子在这里。”念秋没接，只点头：“恩，也好，建荣晚上回来想也是累了，玩玩无妨。”

　　“娘娘，庄夫人在呢，说是无聊，等您回来。”璟枫又说，念秋听了，叹口气进了门，抬头便见到庄静弥在榻上坐着，捧着一本花样子细细的看。念秋看过去，这样冷的天，庄静弥只穿了一身素兰薄棉袍子，脚上也是单鞋，也不知道来时有没有披风。念秋去了披风走上前拉着她的手道：“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穿件大毛的？”

　　庄静弥见念秋回来了，连忙起身：“哪里用的着大毛的，屋里时时有炉子烧着，也不出门，这样轻便。”念秋见她神色豁达，心里喜欢，更加有了怜爱她的意思：“阿袖，我记得入岁时王爷赏下来几件翻毛的衣服，拿出来包了给庄夫人送去。”阿袖连忙答应着，回去包衣服，庄静弥连忙说：“娘娘，不必的，我这样挺好。”

　　“别胡说，新进门的小媳妇，不穿的鲜亮些，王爷怎么注意你？”念秋知道有龚磬晨在上面压着她，她总是不得薛定业的宠。

　　庄静弥低了头，自嘲一笑：“无妨，良人心上有，不怕身边枕衾寒。”说着，念秋拉着她坐下，小翠上了茶和果子，念秋摆手让众人下去了，自拉着庄静弥的手道：“你那心上的人，难不成你还能见得到么？”

　　“想见到也不难，只是不能时时见。”庄静弥红了脸，念秋紧紧抓着她的手：“你可别行差踏错，到时没人能救你。”

　　庄静弥抬头，严肃道：“姐姐，如不能和心爱之人在一处，我宁可拼此身入地狱，也要得偿所愿。”一句话，让念秋心头一震，这话，竟是这样的熟悉，那日在冰牢里，萧征在自己身后也是悠悠的说了这样一句。

　　“姐姐，你心里，对萧侍卫到底是怎么样的？”庄静弥拍拍念秋的手：“若是姐姐用了真情，何妨在一处说说话，见一面呢？相思不苦么？”

　　原本念秋并没觉得有多么辛苦，听了庄静弥的话，将好似抓心挠肝一般难受起来，苦笑：“真情又如何，难道要我去让他为了我毁了自己一家么？”

　　“若是不敢豁出去，他必不是真心对姐姐的，姐姐不也就能死心了么。”庄静弥深深地看着念秋，念秋看回去，有些惊讶：“妹妹这话时什么意思。”

　　“姐姐，不如你试探他一下，若是他肯为了你豁出去，也算他真心，你知道他是真心对你的，你也安心了，就算不能在一处，有颗真心日日思量你，夜夜守护你，这日子也过得有滋味不是么？”庄静弥起来挨着念秋坐下，念秋听了，心里也松动了起来，嘴上却还是硬：“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呢，平添烦恼，人总是贪心不足的，到时候犯了什么错处，岂不是害了人家。”

　　“姐姐，你是这样聪慧受礼，萧侍卫也是识大体的人，怎会犯了错处，你二人，心意相通好过天人呢。”庄静弥低低的说：“妹妹心中很是羡慕萧侍卫这样体谅姐姐你。”

　　念秋彻底心动，转头看着庄静弥：“我这么蠢钝，哪里会试探人家。”

　　“姐姐莫怕，姐姐只需如此。”庄静弥压低了声音，念秋听完，吓了一跳：“这怎么好，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姐姐，不过试探，若他肯，你便告诉他你不忍害他，知道他有这份真情也就感怀了，若不肯，姐姐也就不必留恋此人，自己心里不也就轻松了么？”庄静弥认真的说，念秋点点头，皱眉道：“也罢，这样也许最好。”

　　上元夜，王府张灯结彩，女眷们打扮的鲜亮陪伴薛定业赏灯玩乐，念秋跟在其中，一身银白的翻毛棉袍，披一件湖蓝锦缎的翻毛披风，都是往日的旧衣服，自然比不得其余人一身新衣的耀眼，在人群里默默地跟着走，也没人注意到她。

　　庄静弥穿了念秋给的新衣，走在薛定业身后，时不时回头看看念秋，待众人行至湖边小亭休息时，庄静弥拉着念秋的手道：“姐姐，我已经知会了萧侍卫，他在桂花长廊处等你。”

　　念秋一抖，冲着庄静弥摇摇头，庄静弥推她一把：“去吧，快去快回。”

　　因今日人多，庄静弥借口自己伺候念秋，屏退了念秋的下人，无人跟随至此，念秋自己拿了一盏白兔灯往桂花长廊走去。

　　到了长廊，念秋看到，长廊上也挂满了各式花灯，一盏跑马灯下，萧征站在那里，紧张的笑着，念秋也紧张起来，走过去，二人对面，萧征并未行礼：“娘娘万福金安。”

　　念秋看着萧征，他穿着自己做好的衣服，很合身，低头笑了：“还好萧侍卫穿着合身，不然我就丢脸了。”

　　“娘娘照顾萧征，萧征感怀。”萧征看着念秋低眉浅笑，灯下的朦胧，越发衬得她娇羞无限。

　　“你今日，格外动人。”萧征听了庄静弥的话，心里早就动了，虽害怕，却还是乍着胆子说了这样一句。

　　“萧侍卫…”念秋抬头，看到萧征热烈的眼神，慌乱的转身背对萧征道：“萧侍卫对我，只是因为这皮相么？”

　　“自然不是，你面慈心善，萧征初见之时，便以为天人，那日在牢中萧征的话你好记得么，若能让萧征得偿所愿，甘愿此身入地狱。”萧征说着，伸手将手放在念秋肩膀，念秋颤抖一下，躲开一步：“在此间，我是侧妃，你是侍卫，如何能得偿所愿。”

　　“娘娘…”萧征以为念秋不肯，心里冷了下来。

　　“你可愿与我私奔么？离了这里，找个青山绿水深处，长相厮守。”念秋转身，直勾勾的盯着萧征，萧征愣住，看着念秋，那额头的蝴蝶，分外灵动。

　　“若你愿意，我入地狱又如何？”萧征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了念秋，念秋顿时明白，萧征是肯了，心中狂喜，正要搂上萧征，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女声：“你不要命了么？”

　　二人吓得连忙看，念秋身后不远，站着提了一莲花灯的小翠。小翠毕竟出身行户人家，对女人眉眼间的神色颇为了解，今日见念秋神魂不定的样子，便知道她心中有事，晚间出门时，念秋又吩咐不用跟着，小翠上了心，一路偷偷跟着，在桂花长廊处偷听许久，看二人真的要做出大逆不道的举动，才慌忙现身。

　　念秋退后一步，看看萧征，再看看小翠，有些惶恐：“小翠，我…”

　　“娘娘，你不要命，你也不要萧侍卫的命了么，你肯让他全家陪葬么？”小翠走近，站在两人中间。

　　“我…”念秋说不出话，萧征挺了挺胸膛：“萧征甘愿。”

　　“你甘愿私奔，难道你不管你父兄亲人么，你在青山绿水深处，能活的自在么？私奔，你想过女人的下场么？”小翠声色俱厉，萧征被问得有些胆怯，正要开口诉说，就听见边上有人喝道：“什么私奔，你在这里干嘛！”

　　三人都是一阵颤抖，向声音看去，三人吓得肝胆俱裂，薛定业带着全家女眷站在桂花长廊的一头，女眷各个神情复杂，薛定业气的脸色发白。念秋顿时觉得五雷轰顶，心想着这下完了，还没做什么，就已经让人家发现，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

　　小翠扑通一声跪倒，痛哭流涕：“王爷饶命，王爷开恩啊，奴婢，奴婢并没有做什么苟且之事，只是奴婢年纪大了，也该婚配了，奴婢与萧侍卫是真心相爱，还请王爷看在往日奴婢尽心伺候的份上，饶过奴婢，成全奴婢吧。”小翠哭的极真是，抬了头拽萧征跪倒：“萧郎，萧郎，你倒是求求王爷啊。”

　　念秋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向人群看去，龚磬晨一脸的鄙夷，庄静弥也木在那里，梦宁好似吓坏了，一脸的惊慌失措，念秋只觉得头脑空白，只知道看着薛定业，却说不出话。

　　“荒唐！来人，把这二人给我带下去。”薛定业铁青了脸，扭头走了，女眷们慌忙跟上，几个侍卫上前将小翠和萧征抓住拖走，小翠一路都在凄凉的喊着：“王爷饶命，娘娘救我。”

　　念秋看着庄静弥，庄静弥心虚起来，低了头要跟着薛定业走，龚磬晨暗自乐了，伸脚绊倒了庄静弥。庄静弥趴在地上，丝毫没有注意到疼痛，前面匆匆行走的女眷没都没敢回头看，龚磬晨从她身上跨过，回头冲念秋笑说：“若非你们姐妹情深，王爷与我们也不会放着好好地花灯不看，跑来寻你。”

　　一句话，庄静弥的脸惨白，她没敢回头看，她清楚身后的念秋脸色应当更加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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