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若说爱情，不是没有过，激情如火也有了，撕心裂肺也有了，辗转反侧也有了…有过之后，平淡的可怕，不仅仅我怕，那些给我爱情的女人们也怕，同处一段爱情里，大家都在害怕。

　　在我小的时候，父皇身边有很多女人，很多很多，多的不仅仅是父皇记不清她们的名字，我和我的兄弟们没有人记得。第一次感到爱情的颤动，还是那年父皇选秀，我和我的兄弟们趴在厚厚的帘幕外品头论足，我记得很清楚，有个女子头上戴着蝴蝶形状的簪花，很漂亮的蓝色蝴蝶，她瘦小的肩膀，苍白的脸，怎么看都让我想要冲过去护着她。她叫什么名字，我已经不记得了，她成为我父皇众多女官中的一员，然后消失了，我寻遍宫廷每个角落，都没有打听到她的消息。那时候，宫廷热衷戏曲，我幻想着我与她是一对恋人，然后她莫名的背叛了我，然后我沉浸在幻想里，不能自拔的怅惘。

　　再一次遭遇爱情，已经是我成为南静王的时候，我在如云的秀女中看到一张红彤彤的脸，她相貌平常，我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如无意外，她将回家出嫁去，可是就是那一眼，我将她留在了身边，她的头上，有一枚黄铜的发钗，黄铜蝴蝶的形状，与多年前那只蓝色蝴蝶一样，虽简陋，却让我的心柔软起来。之后的日子，除了闺房之内的事情，都很顺利。她很奇怪，每每当我激情起来，贴上去时，原本热情的她瞬间冷却，闭着眼，攥着拳头，似乎在承受一件恐怖恶心的事情。激情冲上头脑时，我当做她是紧张害怕，然而时间冲淡我头脑里的热情时，仔细审度，却发现她不是恐惧，她闭起眼睛时褶皱的表情说明，她觉得恶心肮脏。于是愤怒出现了，然后是冷战，然后彻底冷却，渐渐不在乎这段情义，我那时有那样多的麻烦要处理，忘却一段情，不甚困难。直到我去大理寺的监牢看到她疯子一样的表情，才明白，自始至终，她的爱，给的不是我。那一瞬，监牢里霉烂的气息好像我曾经的回忆，令人作呕。

　　曾有个女子出现在我与陈妃冷战期间，我说不出爱还是不爱，她娇俏可人，无论何事都顺着我的意思，甜腻的像是我养了个宠物，那时间正是我心烦时，她的出现让我心情大好，可是我始终说不明白，到底对她是不是爱，直到某天，有人来通知我她死了，我冲进她的灵堂，看到她银装素裹的样子，眼泪流淌的瞬间，我才明白，我从没爱过她。可怜的女人，我直到她死去才发现，从没爱过她，她直到死去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得到过我的爱。那一瞬，我觉得我和她都那样可怜，于是我哭了，用我廉价的眼泪，祭奠那个孤单的灵魂。

　　这一生，唯一一次发泄情绪，是在那个奇怪的女子身上。她来自娼门，我第一次看到她，莫名的想要将她带走，她的额头，蓝色的蝴蝶黥面其上，像是在昭告着对我的控制。那熟悉的蝴蝶图案，让我忍耐不住，哪怕她对我无情，哪怕她怀了别人的孩子，我要她留在我的王府里。她冷淡的像激情退去后身体上的汗水，好像随时挥手，随时消失，我怪罪她，她沉默，我夸奖她，她沉默，我打她，她还是沉默。我甚至想，也许她就是那蝴蝶的化身，毕竟没有人听到过蝴蝶的声音。她不爱我，无论她对我笑还是哭，我都看得出来，爱情的火焰，在她的眼里，从来没有点燃过，可是她留在我的身边，却让我觉得安全，偌大的家，只有她的身边才是安全的，无害的。每当我心烦，总想要去她的身边坐坐，直到那一夜，我看到她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别的男人，我才心痛了，原来，蝴蝶也有爱情的火焰，只是从不为我摇曳而已。

　　曾经有一度，我认为她对我有了情义，她开始对我笑，奉承着我，乖巧着，那双眼里的深邃背后，我看不到爱情，却期待着某天会在她的眸子里出现。我矛盾着，不爱她，卑劣的利用她，却期待她爱上我，有时仔细思考，我都会嘲笑自己的愚蠢。

　　她感动我，是在临死前，她一遍一遍重复着多么感谢我，我看得出那些是谎言，可是我情愿被感动，看到她垂死的样子，让我有些难过，她青春正好的时候，为何我们不曾企图感动对方？

　　现在，我的孩子们，我的女人们跪在不远处，他们在等待我的死去，而我莫名的没有怀念权位，没有怀念荣耀，开始怀念那些被我伤害，伤害我，离开我的女人们，我感到欣慰，至少，在那个寒冷潮湿的墓穴里，还有那个冷淡的女人在等着我，两个人一起躺在下面，总好过我一个人孤单。

　　我张张嘴，每个人都略带期待的看着我，我发不出声音，如果能发出来，我一定是在问晨儿：“你爱过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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