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昌珙二年夏末，京都大雨三日，气温骤降，昌珙帝一时受了风寒，发热起来。太医院忙活七日，才将昌珙帝的体温降下来，朝中大臣得知此事，都面面相觑，普通发热竟要七日才能降温，不是太医院无能，只能是皇帝身体太差了。一时间，关于昌珙帝身体虚弱的传闻传遍了京都，大小官员频频进贡各种补品，昌珙帝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天气稳定下来，昌珙帝坐在书案前看着几日的奏折，稍稍有些疲惫，伸伸手，起身在书房门外走动，一出书房，阳光照下来，昌珙帝先是一阵头晕，抚额轻揉在渐渐好了。

　　“陛下，没事儿吧。”总管黄全伸手搀扶着昌珙帝的胳膊，昌珙帝向前走，身后的宫人们连忙跟上：“朕不过三十三岁，怎么会这样虚弱呢？”

　　“陛下自登基以来，大小政务繁忙，不得修养，铁打的身子，也会累的。”黄全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昌珙帝听这种解释听的很多了，自己相信是累了，只是暗自羞愧不过几日忙碌竟能将自己累垮，看来往日的锻炼还是不够。

　　“走，去靶场射几箭。”想到此，昌珙帝兴致起来，一群宫人连忙簇拥着昌珙帝往靶场去。

　　“陛下的身体，比以前差了很多。”蕴贵嫔加重了“很多”这个词，念秋听了，放下一子在棋盘上，蕴贵嫔看看念秋下的这一着，捂嘴笑了，伸手将这一子拿出来：“这个位置可不行，不能下在这里。”

　　“为何？”念秋有些疑惑。

　　“这里已经堵死了！”念秋日日无聊，拜托了蕴贵嫔来教导自己围棋，蕴贵嫔也不是高手，教了两天，才发现念秋的头脑在围棋这一道上是在是有限的很。

　　“你说差了很多，有多少？”念秋看着蕴贵嫔帮自己下了一子，暗暗记住，蕴贵嫔放下一子，捂着嘴低声道：“听说昨日在曦夫人那里，训斥了曦夫人，半夜去了睦淑仪房间。”

　　“这有什么？他训斥别人，还不平常？”念秋嘲笑一下，放下一子，蕴贵嫔点点头：“这一下还算不错。”

　　“不是训斥那么简单。”说道这里，蕴贵嫔再次压低了声音：“听说曦夫人今日请罪去了，还被骂了出来，我问过那里的小宫人，说昨夜曦夫人房里突然听见曦夫人跪地求饶，说自己该死，吓着了陛下，皇上还大怒，骂她是成事不足。”说到这里，蕴贵嫔红了脸：“半夜去了睦淑仪那里，偷偷招了太医，今日听说太医院炖了鹿鞭。”

　　说到这，念秋顿时明了，愣住，捂着嘴半天才笑出来：“可怜了陛下。”

　　言罢，念秋乎转了神情：“贵嫔真的想好了么？贵嫔当真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么？”

　　蕴贵嫔愣住，低着头，放下一子，收起念秋的三子：“孰轻孰重，我还是有数。”

　　凤栖梧看看这几日的账本，叹口气，合上账本道：“这一阵子那些毛子都不老实，我得亲自去一趟西边走动走动，跟那几个部族沟通一下。”

　　账房听了，愁眉道：“现在正是大漠风季，只怕路途吃苦，不如再等等吧。”

　　“等，在等就赔本了。”凤栖梧扔下了账本：“我自己去吧，你别跟着了，一把老骨头，别让你扔在半路。”

　　账房就是在等凤栖梧这句话，一听连连道谢：“多谢凤爷体谅。”

　　账房退出去，凤栖梧仰头叹息，心中感慨：念秋啊念秋，一年了，你何时才能办好事情呢？

　　昌珙帝低着头看着手中的一份奏折，这份奏折让昌珙帝觉得很有意思，递奏折的人是白马周郎周明钰，奏折的内容是请圣上准开女科举，明年选秀充盈后宫。明年便是下一届的科举，也正是昌珙年的第一次科举，昌珙帝不是没想过开女科举，可是此时自己身体突然出现了状况，到底要不要开让昌珙帝有些踌躇。

　　脑子里想着奏折的内容，昌珙帝踱步到了春宁宫门口，抬脚想跨进去，又有些犹豫，莫名的有些失去信心。

　　小宫人早就看见了昌珙帝，拜了下去，还传了话，昌珙帝无奈，只能走进去。

　　念秋病中很久，一直不曾梳妆，此时昌珙帝到来，少不得装作一副半死的模样，璟枫和阿袖两边搀扶着，念秋拜下去，昌珙帝连忙吩咐让念秋躺下。

　　“朕今日无聊，来看看你。”昌珙帝在念秋身边坐下，看见念秋床边的棋盘，皱眉：“这东西最伤神，你病还没好，干嘛研究这个。”

　　“臣妾无聊，不能去看看陛下，只能研究这个了。”念秋苦笑，昌珙帝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朕疏忽你了。”昌珙帝许久不曾对念秋这样柔情，念秋听了，看过去，看到了昌珙帝面目间少有的惆怅。

　　“陛下今日有什么烦心事么？”念秋伸手握住了昌珙帝的手，阿袖端上茶水点心，招呼宫中的宫人一同退下，只留下帝后二人。

　　“不是什么烦心事，只是明钰上了奏章，让我开女科举。”昌珙帝说着，有些害羞，总觉得好似天下都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能了。

　　念秋看出了昌珙帝的窘态，故作不知：“这是好事，宫中就这么几个女人，哪里像是皇帝家里，陛下确实是该考虑女科举的事情了。”

　　念秋说着，举手捂嘴咳嗽，昌珙帝连忙为念秋拍后背：“你的身体，我改日吩咐太医好好给你调养。”

　　“陛下，你忘了当年太医的话么？臣妾本就是活不长的命。”念秋说着，伸手轻轻抚上昌珙帝的额头：“陛下，臣妾总听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时臣妾才明白，陛下，臣妾一直想问问你，你还恨我么？”念秋这些日子，莫名的回想起苏熏临死时的样子，此时面对昌珙帝，模仿起来。

　　苏熏死前，大彻大悟的样子，念秋看的十分震撼，此时模仿，昌珙帝震撼起来：“秋儿。”要让昌珙帝说不恨，实在说不出口，当日念秋私奔，给昌珙帝带来的耻辱，让他难以忘怀，可是要说恨，昌珙帝也说不出口，要不是念秋维持了东府和凤家的平衡，自己的朝堂会变成什么样子很难说，因此昌珙帝复杂的眼神，让念秋有些看不懂，但是昌珙帝颤抖的手和眼中微微颤动的光芒，让念秋明白自己的表演还是有了效果。

　　“陛下，臣妾不怕陛下恨我，臣妾只求陛下两件事情。恳请陛下看在臣妾这些年为陛下付出的份上，答应臣妾，臣妾就算是马上死了，也能了无遗憾。”念秋平静的，迟缓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让昌珙帝心头抽搐了一下，看着念秋病中的样子，想想自己的身体，昌珙帝有些兔死狐悲。

　　“秋儿，你说吧。”

　　“陛下，臣妾恳求陛下，善待伊妆，稚子无知，她不过是个女孩子，恳求陛下善待她，将来给她找个好丈夫。”提起伊妆，昌珙帝的眼神略微有些不满，可是再看看念秋的病态，昌珙帝忍了下来：“好的。”

　　“臣妾恳求陛下给建荣找个好母妃，让他能平安长大，臣妾不求建荣有成，只求建荣平安康泰。”提及建荣，昌珙帝倒也并不惊讶，答应了，念秋含笑，轻轻的将头靠近昌珙帝的腿：“陛下，臣妾此生，万幸遇见陛下。”

　　这句话，让昌珙帝十分惊讶：“为何呢？”

　　念秋看着昌珙帝的双眼，含笑：“若非陛下，臣妾不会有建荣这个儿子，如此听话懂事，臣妾不会遇见家中这么多亲人，臣妾也不会有这样富足平安的生活，臣妾往日有诸多不对，臣妾自知对不起陛下，臣妾只求死后能赎清罪过，来世，还能遇到陛下。”念秋并未流泪，声音沙哑略带哽咽，昌珙帝伸手抚上念秋的面颊，感动的心中酸楚：“秋儿。”

　　“陛下，臣妾想着，陛下百废待兴，正是朝中忙碌的时候，臣妾若是死了，陛下千万不可铺张，亦不可大兴土木，只要暂挖一坟，让臣妾暂时安身，将来陛下千秋，臣妾能与陛下合葬，同眠地下就好。”念秋笑着，平静的说，提及此，昌珙帝莫名的有些不舒服，想到了自己的死亡，昌珙帝面色有些凝滞，可是依旧感动念秋的体贴：“秋儿才是我朝最合适的皇后。”

　　“多谢陛下谬赞。”念秋笑了，阿袖轻轻叩门：“娘娘，该吃药了。”听到这里，念秋伸手抹了脸一把，本就没有眼泪，此时抹一把不过是表演，昌珙帝当了真，开口：“端进来吧，今日我喂你吃药。”

　　念秋感动，低了头红了脸：“臣妾大胆了。”

　　吃着药，念秋笑着，看着一勺一勺喂自己的昌珙帝，心里有些怅惘：这些年跟着这个男人，好像从他手里吃到的东西，永远都是苦的。

　　昌珙二年秋末，昌珙帝下旨，准周明钰上奏，将于昌珙三年秋开女科举，天下大庆。

　　伊妆坐在念秋身边：“姨母，什么事女科举啊？”

　　“就是女孩子们到陛下面前，让陛下考她们学识啊。”念秋不打算告诉伊妆所谓女科举，不过是陛下讨老婆而已。

　　“要是中了状元，也能当官么？”伊妆很好奇。

　　“能，能做宫中女官。”念秋笑了，宫里的妃嫔，全是女官身份，这么说不算错。

　　“那我也要去。”伊妆突然说，念秋愣住，周围的宫人全都笑了，建荣也跟在一边，听到此笑了出来：“就凭你，算了吧，我父皇才不看不上你。”

　　伊妆生气，怒道：“你等着，将来我一定做宫中女官教训你。”一句话，念秋心中有些震撼，堆上笑，贴着两个孩子：“将来伊妆嫁给建荣吧，嫁给建荣就是宫中女官了。”一句话，说的有心，孩子听去，不过玩笑。

　　念秋看两个打闹的孩子，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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