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人都一副不愿意说话若有所思的样子,王怜花倒也不觉得无聊,干脆踱步至门口去了。
看看屋外漆黑一片的夜色,浅叹道“他来了,又走了。”
来,是为了找回白飞飞。走,还是为了白飞飞。
这个男人,对她的心思,也的确不是假装。
所以他们才笃定,欧阳正仁碰不到她。
凌晨始终微笑,眼睛却掠过他们,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他忽然开始有些迷茫。这么久的苦心谋划,如此多的步步为营。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飞飞活着是为了找快活王报仇。王怜花背负着他母亲一生的耻辱和不甘,也是为了报仇。连欧阳灿,都是要报复欧阳倾。
那自己呢?自己如此的费尽心机,究竟又是因为什么?
他们至少有深爱的,可是自己呢?
他们总算目标明确目的明显,自己呢?
他看着阴暗极冷的夜,心里某个地方的光,一寸寸的暗下去。
灰衣很快便赶上了白飞飞。一袭灰衣穿梭林间,竟是说不出的诡异莫名。
白飞飞的衣袂翻飞,见灰衣越行越快,嘴角漫上意思冷笑。眼里居然有了许久不见的精光顿闪。下一秒,她身形竟如同鬼魅般,瞬间风一般的向前飘过,竟是不多不少,前了灰衣人半个身子。
灰衣再次抬头的时候,有淡白色的衣襟飘过。他敛了心神,双手负在身后飞速前进,却发现都是徒劳。
无论他多尽力,将轻功发挥得如何淋漓尽致,却丝毫改不了既定的间隔。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心下明白老堡主的深意,顿时豁然,紧跟在白飞飞身后。
白飞飞停在离欧阳堡侧门十丈不到的树上,看着那冒着丝丝青烟的亭台楼阁,眉间不自觉的带了些怅惘。
与北方的雄伟壮阔的布景规格完全不同的江南园林的基调,立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却丝毫不显格格不入和突兀。
设计的人,该是用了怎样的虔诚和心意,才可以如此的美轮美奂?
欧阳灿立在一群人身后,黑色的装束隐在夜里,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听着若有似无的喷泉水声,忽然伤感。
他站在摇曳的树枝上,黑色的发纠缠着错落的风,黑衣飘起,映着亮若星辰的眸子在暗夜里说不出的流光溢彩。
有个落在后面的死士无意间回头,竟是一时间呆了。却在回神后正要行礼时,脖子上一疼,瞬间软软的倒了下去。
欧阳灿扯过他脸上的黑布,蒙在自己脸上,无声息的掠至死士间,低下头沉默不语。
灰衣见她立了半响,终于忍不住出声道“白宫主……”
白飞飞回过神来,冷了脸道“走吧。”
欧阳堡的侧门是红漆的沉香木,门咯吱从里面被拉开的时候,有扑鼻的香淡淡的散出来。带了古老的味道,总令人禁不住就想象欧阳堡古老的从前。
她穿过左边的花园,才终于见了一直只闻其声的喷泉。大理石围成,中间有水柱源源不绝的顺着凿好的缝隙流出来。本就寒冷的天气,更显冰凉。
她微微驻足了一刻,便头也不回的朝前离开。右转是一条百转千回的长廊。九曲十八弯,廊下一溜烟的全挂着蒙上了黑布的鸟。鸟叫声此起彼伏,悦耳非凡。
视线豁然开朗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开阔的山景。形状尽皆精致可爱,山旁的空地上有三三两两的孔雀或蹲或立,时不时还有一两只争奇斗艳的开起屏来,在黑夜里不甚看的清楚,但在幽兰的灯笼映射下,倒别有一番意味。
脚步不停,前面引路的几个老妇人很安静,连声咳嗽都不得闻。终于到了居住的院落前,引路的老妇人依次退去,门前有调皮还未说的仙鹤立着,好奇的盯着她。
她立了许久,终于听见房里传来苍老的咳嗽声,却丝毫不带病态,声音隐隐的震得她心口发麻。
心神不宁的瞬间,她听见屋里终于亮了烛火。有声音道“进来吧。”在暗黑宁静的夜色里,无端端的令人心惊。
灰衣人看一眼她,挥手示意其他死士不动。自己却是径直的顺着路离开了。
白飞飞拾级而上,是古老的黄杨木梯。她踩上去的时候有轻微咯吱的响动。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她看着已经大开的门,迈开步子。
突如其来的亮光让她几乎忍不住既要伸手掩住自己的眼睛,但她硬生生忍了。视线清晰的时候,扁长的书桌旁边站了年逾半百的老者。正提笔聚精会神的在纸上写着什么。
她倒也不开口,只淡淡的立在房门口,眉目间依旧神色淡淡。看不出悲喜。
却在几乎只距离一刻的下一秒,欧阳正仁手里的笔直直向白飞飞飞去。
白飞飞迅速偏头避开,余光掠过,那笔竟是直直的钉进门里。连笔端都没过不见。心下大骇,耳边却只觉得一股强劲的气流破空而至,禁不住方寸大乱,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了。
却没有预料中的墨砚落在自己身上,耳际传来温润的触感。她抬头,碰上一双透明清亮的眼。没有来由的便安下心来。
欧阳正仁抬眼的时候,一袭黑衣伸出左手护住了那个白衣女子。以一种决绝没有商量的姿势,将她远远隔开。
他脸上原先还散发出来的满满的杀意顿时消失于无形,竟是像苍老了几岁,站不住般摇晃了几下。开口道“出去。”
是他惯用的语调。平淡无波,但白飞飞却敏锐的捕捉到他的话外音。看着固执立在那里不动的黑衣,轻轻摇摇头。
黑衣人却不动,只在触到白飞飞眼里的担忧时,眼神里才沾染了些温度。沉声道“爷爷。”
欧阳正仁冷眼看着欧阳灿眼里的执着,冷了声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欧阳灿扯下脸上蒙面的黑布,立的笔直,也换了平常的笑,冷了脸道“爷爷,我也不想重复第二遍,不要动她。”
欧阳正仁忽然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声音苍老。震得人发麻,白飞飞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居然有些站立不稳。
欧阳灿敛了眉,迅速前进几步抽出墙上挂着的画轴。迅速从里面倒出一颗暗红的药丸,塞到白飞飞嘴里。这才来得及擦掉额角的冷汗,抽出腰上配着的玉箫吹奏起来。
咳嗽声一声强过一声,将原本便处于弱势的箫音逼得更加飘渺起来。欧阳灿额角的冷汗密密麻麻的布了几层,没过多久,嘴角竟一丝丝的溢出血来。暗红,刺的人眼睛都有些疼。
白飞飞只觉得喉间腥甜一片,心中清楚这是他们两个都在拼内力的结果。咬了舌头努力让自己不至于晕过去,大叫道“欧阳灿,住手……!”
却只来得及说出几个字,身上的穴道已经迅速被欧阳灿点住。还没说出口的那几个字生生的咽在胸口,憋得难受。
其实她还有后半句,住手!你会死的!
欧阳灿缓缓伸手拭去嘴角的血迹,竟然撩开衣袍盘腿坐了下去,手指灵巧的在玉箫上弹奏起来。
这一次吹的中气十足。带了十足十的内力,便是离得远的园子里早已睡下的珍奇异兽也都引颈嘶吼起来。声音尖锐刺耳,再无半分乐声的悠扬。
一盏茶过后,欧阳正仁的声音终于渐渐弱了,他苍白了脸强自撑着,冷笑道“我养了个好孙子!”
欧阳灿眼里有不知名的情绪掠过,站起身缓缓跪在他面前。眼里的坚定却明显,道“爷爷!”
欧阳正仁冷哼一声背过身去,已经花白的胡子微微的抖着,良久后才出声道“你也要学他么?!”
你也要学他么?你也要学他么?你也,要学他么?欧阳灿的耳朵里忽然嗡嗡作响,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眼前又出现那个男子离去时的脸,义无反顾的遥远。
那是自己最不屑最厌恶的人,可是为什么偏偏,他也要走这条和他一样的路?为什么,他就是逃不开这样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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