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生离别
商周城
李歆若噩梦连连,终日叱语不断,祈颜泽始终衣不解带,日夜照顾在榻前,亲眼目睹她的挣扎,她的痛楚、她的泪……
这几日李歆若梦中之言,多数都与李宸若相关,虽然言语片段残缺不全,但祈颜泽却从这残缺的言语中得知,李宸若与李歆若之间的林林种种,两个同样芳华绝世才学独有的孩子,是如何在巍巍皇城中,相濡以沫,携手共同渡过三千多个日日夜夜。
自己根本无法理解这样情深相知的兄妹情谊,亦如自己一直都无法理解,为什么遗世独立如李歆若,竟也会对一个人如此百般眷恋,千万不舍。
“再过五个时辰,公主一定会醒。”欧阳清风进帐,双目赤红,同样也是数夜未眠。
李歆若昏迷不醒,东吴趁机来犯,局势极为不利,情急之下,尹继华与欧阳清风商议,在东吴的水源中动了手脚。
考虑到下游还有南唐的百姓,欧阳清风使用的药物并不会涉及性命,只会令兵士在三五日之内无法挥动剑戟,冲锋陷阵。
连日来,为下游的百姓派发药物,治疗此次兵败中受伤的兵士,以及昏睡不醒的李歆若,欧阳清风肩上的担子着实不轻。
“如此便好。”祈颜泽声音略带沙哑,却长舒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日日提心吊胆,现今终于可以稍稍放心,转念一想,心中却隐隐不舍,歆若若醒,自己便该离开了。
祈颜泽随即起身,竟感到一阵眩晕,抬手覆上有些不适的额头,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竟险些摔倒。
“陛下?”欧阳清风上前,莫不是祈颜泽的腿疾,由于这段时间的长途跋涉,日夜操劳,再次恶化了?
“无妨。”祈颜泽努力适应腿部的不适,片刻之后,强忍着腿部的痛楚,面上看来已于常人无异。
“为公主入药的精厥还有剩余,不如……”欧阳清风曾为祈颜泽诊治,也知晓只有精厥才可令他的腿疾根除,否则定会时常复发,痛楚难忍。
“不用。”祈颜泽剑眉微扬,精厥千金难求,歆若体内的毒是何情况尚未可知,还是留给歆若以防后患的好。
欧阳清风将祈颜泽送到帐外,祈颜泽纵身跨上战马,匆匆留下一句:“好好照顾她。”
“清风定然不负情谊不负君。”欧阳清风面上略带痞色,自己一向看不惯祈颜泽苦大仇深的模样,却不曾想祈颜泽似乎并未听到,勒马而去,尘土飞扬,欧阳清风只得自讨没趣。
是夜,狂风呼啸,飞沙走石,自从因突如其来的地裂所袭,险些兵败之后,尹继华便格外关注天文气象。
今夜,商周将历经一场百年不见的大雨,此时南方的天空,呈红褐色,说不出的诡异妖媚。
突然间电闪雷鸣,瓢泼大雨随即而下,地面上的水花竟跃出半米之高。
尹继华没由得有些不安,此时士兵匆匆前来通知:“军师,公主醒了。”
“难道……”尹继华来不及多想,便随着士兵向帅帐走去。
李歆若睫羽轻动,看着屏风外晃动的人影,才意识自己此时正在商周大营。
“歆若,”欧阳清风见李歆若瞳目迷离,很快浅转如初,便知李歆若已然苏醒,伸手覆上李歆若的玉腕:“余毒已清。”
“余毒?”李歆若黛眉微蹙,欧阳清风正懊悔自己说漏了嘴,不知如何应对李歆若的质问,没曾想……
“皇兄来过?”李歆若翩然扬眉,看似疑问,却极为肯定。
欧阳面带惊愕,李歆若整整睡了十日,这期间来看过她的人不下十人,李歆若到底是如何得知李宸若来过?
“真的来过。”李歆若宛然一笑,空气中的气味极为混杂,虽然多数已被药物遮挡,但是自己还是嗅到了那股已经快淡漠的桃香。
那般清雅脱俗,那般迥异于世,那般熟悉迷恋,那般令人安心。
“在哪?”李歆若起身,伸手拿起床榻之侧的碧色外衫,丹唇轻启:“皇兄在哪?”
“这……”欧阳清风从未料到李歆若醒后第一件事情,竟是质问李宸若的去向,自己本以为歆若定会问及战况,问及自身的伤痛,又或许是问及祈颜泽。
“属下参见公主。”尹继华匆匆赶来,衣襟上早就已经被雨水打湿,面庞之上也是潮湿一片。
“尹军师,南帝何在?”李歆若目光灼灼如华,直直的看向尹继华。
“这……”尹继华稍稍迟疑,却从衣间取出一封刚刚收到的六百里加急奏报:“公主。”
李歆若接过奏报,匆匆打开,很快面色凝重,怔在原地。
八月六日晚
刘氏见无双公主被困敌阵,竟孤注一掷,连夜发动刘氏五万亲兵,举兵逼宫,帝重伤不治,亡。
“不可能。”李歆若死死的握住手中的奏报,皇兄可是名震天下的倾城太子,他绝不可能就这样死去。
“公主。”尹继华起身,收到奏报的那一刻,尹继华也觉得不可能,可是如今李云乐已经问鼎未央,随时准备称帝。
“落日!”李歆若黛眉轻扬,向着帐外厉喝一声,片刻之后,只见一道黑影闪过,落日跪地行礼。
殿外的武将虽然也并非等闲之辈,却不得不叹,此暗卫之轻功,天地间少有对手。
“你来说,皇兄在哪?”李歆若瞳目之中,尽是期待,直直的看向落日,定是奏报弄错了,琅琊阁一定知晓皇兄到底如何。
落日的夜行衣已经湿透,但身体的凉意远不及自己心中的,犹记得南帝离开军营那日,有意识的朝着自己潜伏的方向望了一眼。
随后自己跟着南帝来到商周城外的树林,南帝果然停下脚步,轻叹一声:“别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暗卫的职责是绝对的服从主上,自己本不应该对李歆若有所隐瞒,何况是欺骗。
可是诚如南帝所言,这一切都是为了公主好。
“南帝亡,尸骨无存。”落日的声音略带寒意,但更让人心寒的却是话语。
“皇兄……”李歆若轻呼一声,抬起右手,却很快放下,手臂落下的一瞬,竟毫无征兆的向后倒去。
“公主……”众人反应不及,李歆若竟直直的摔在地上,落地的一瞬李歆若竟未感到半分痛意。
心,已死,身体,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欧阳公子,公主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刘副将一脸焦躁,明明听说公主已经醒了,众人才深夜齐聚帅帐,却连无双公主的面都没有见上。
“稍安勿躁。”欧阳清风也只能这样安慰着众人,即使欧阳一族先祖在世,这心病也无药可医。
“不就是南帝被叛贼所杀嘛,公主竟如此自暴自弃,”许渚一脸横肉,竟大声嚷嚷:“要我老许说,公主要真的放不下,直接杀过去得了。”
“你……”尹继华横眼瞪着许渚,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让诸位久等了。”却在此时,李歆若从内帐走出,仍旧面带笑意,淡然如水,可是乌玉般的黑发见竟隐隐有了雪丝。
“请公主节哀。”众人齐齐跪地,出声请命。
究竟是怎么的伤痛,竟让人在一瞬之间苍老如此。
“歆若已经痊愈,诸位无需担忧,”李歆若丹唇轻启,话语间多一分不易察觉的杀气:“各自散去吧。”
“是。”众人领命,南邦直接上前扭住有些不情愿离开的许渚,向着帐外退去。
“落日,”李歆若翩然回首,透过屏风看向站在内殿的落日:“去换件衣服吧,夜里凉。”
“属下谢过公主。”落日闻言稍显惊异,随即微微躬身,眸底却尽是悔意。
却恰恰因为隔着屏风,李歆若并未看见,或许应该说,现在李歆若的瞳目中再无一物。
南邦刚刚回到营中,帐外的侍卫却来禀报:“公主传南将军前去帅帐。”
“是。”南邦只得折返,却未曾想在帅帐外,与同样去而复返的尹继华相遇。
二人目中皆带着惊愕,南邦稍稍停顿,尹继华现行进帐,南邦也紧跟着进帐。
此时李歆若正在帐中,手中捧着的却不是兵书战报,而是刺字之书《思无邪》。
“臣参见公主。”尹继华与南邦心中诸多猜疑,经过这段时间的征战,南唐军中已经渐渐形成文有继华,武有南邦之势,今日李歆若避开众人,单独召见此二人,事情绝对非同小可。
“二位请起。”尹继华与南唐抬眉望向李歆若,没曾想无双公主竟是笑着的,笑痕旖旎,轻浅如水的瞳目之中透着洞察一切的从容。
“本宫要攻打朝歌!”李歆若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公主,”南邦闻言连忙出声请命:“还望公主以大局为重,我军刚刚经历战败,军心不稳,朝歌尚在刘氏的控制之中,此时进攻,若西晋、东越乘机来犯,我军定然腹背受敌!”
“臣知道公主伤痛欲绝,”尹继华见无双公主眸中的坚毅始终未曾动摇,转言道:“可这世间并不只公主一人有兄长,万民皆有,公主此时可以弃四十万大军的生死于不顾,攻打朝歌,为兄报仇,敢问公主,置万民之兄长与何地?”
李歆若翩然回眸,突然想起一年前,也是在这里,皇兄对着众人,一字一句的道:众位将领征战沙场,皆是为了保家卫国,而于宸若而言,歆若便是我的家。
“于歆若而言,皇兄便是我的家、亦是我的国。”李歆若眸光冷冽,带着君王独有的决绝。
自从自己从前往西晋之路折回南唐之时,这南唐万民的重担早就落在自己的肩上,可是皇兄若已然离去,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臣……”尹继华瞬间语塞,早就听闻李宸若与李歆若情深意切,本以为密诏传出之时,二人情谊便尽,如今看来,这份羁绊,怕是要缠绕一生。
“可是今日阴雨连绵,河水渡长,陡坡极易滑体,不利行军。”尹继华退让一步,即使要出兵,也应该选个天和有力的时间。
“这场雨至少会有半月之久,”尹继华闻言很是惊愕,从未知晓无双公主竟然精通天文。
“正因为此等天气不利行军,才能兵行险处,出奇制胜,”李歆若嘴角滑起一丝笑意,眉宇间带着独有的自信:“所有的千秋霸业,都是从山穷水尽之时开始!”
“臣领命。”尹继华稍显犹豫,随即躬身领命,自己之所以愿意跟着李歆若,就是看准了李歆若身上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气魄。
正如李歆若所言,所有的千秋大业都是从山穷水尽之时开始,但是若想达成这个目的,仅凭刀枪拼杀是远远不够的,但是自己有信心,可助南唐成就霸业,重现五百年前中朝女帝之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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