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李歆若来不及擦拭额间的汗滴，急忙开口问道：“怎么样了？”

　　“听闻南帝身体每况愈下，”祈颜颖对上李歆若略显凝重的面庞，将手中的绣帕递给李歆若，好言相劝：“你向皇兄求个情，回趟南唐吧。”

　　“你不懂，”李歆若端起案几上的茶杯，开口豪饮。

　　“我是不懂，”祈颜颖也知道李歆若的脾气，转言道：“午后这般炎热，人人都想着避暑，你却倒好，逆流而上啊。”

　　“听说你这几日胃口不好，”李歆若看着眼前的祈颜颖，确实消瘦了许多。

　　“是啊，从来不知道怀孕这般辛苦。”祈颜颖不免惆怅，稍坐了一会便要回去，怕箫声担心。

　　伉俪情深，着实让人羡慕。

　　李歆若看着周围高高的宫墙，细细饮下了最后一杯茶，转身吩咐莺歌准备沐浴。

　　夜幕初上，李歆若也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便吩咐撤宴，转而纵身一跃，上了双伊宫的宫檐。

　　举着酒壶，向着南方，茫茫苍穹，月色如水，却再也找不着一个人共饮。

　　微风习习，深夜静谧，酒劲上头，李歆若竟渐渐睡了过去。

　　“李歆若，你这个不孝女。”李歆若循声看去，竟见南帝李匡一袭明黄色的龙袍，满是怒意。

　　“父皇，”李歆若跪地行礼，没想到李匡竟上前甩了李歆若一巴掌：“身为皇室子嗣，你怎可看着我南唐江山落入外姓之手？”

　　“父皇，”李歆若突然提高音量：“皇兄于我而言重于一切，况且皇兄定是一代明君。”

　　“李歆若，你会后悔的。”南帝狰狞的面容逐渐模糊，李歆若从梦中醒来，觉得周身一片潮湿，下雨了。

　　纵身跃下，一落地李歆若竟觉得头部沉闷，险些没有站稳。

　　夜半寒雨，李歆若天生畏寒，难免身体不适，李歆若走进内殿，来不及褪去外衫，躺上凤床沉沉的睡了过去。

　　两日之后

　　李歆若缓缓睁开双眸，四周的陈设，碧色的帐幔，亦如以往。

　　“公主，”莺歌上前，欣喜异常：“公主醒了。”

　　“哭什么啊？”李歆若强撑着起身，见莺歌双眼通红，其他侍从也好不到哪去，淡然一笑开口劝慰：“感染风寒，无需担心。”

　　“公主，”莺歌一下子扑进李歆若的怀中，泣不成声：“南帝驾崩了。”

　　驾崩，李歆若摇了摇还有些混沌的头，挣扎着起身，看不出一丝忧伤，淡漠如水：“知道了。”

　　“公主，”莺歌以及殿中跪着的数十位南唐陪嫁侍女，直直的看向李歆若。

　　“替本宫更衣，”李歆若黛眉紧蹙，眸若寒潭：“本宫要面见圣上，回国奔丧。”

　　即使南帝李匡不过一代昏君，即使他沉醉酒色，即使他懦弱无争，即使他曾放弃过自己，他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片刻之后，李歆若一袭碧色衣衫尽去，素白的孝服衬得眉目如画，清逸出尘，冰肌雪骨。

　　“娘娘，陛下有令，不许娘娘离开双伊宫一步，”守宫的侍卫见李歆若出来，立即阻止。

　　“那可否请颜颖公主前来双伊宫？”李歆若压住怒意，不想与侍卫为难。

　　“还请娘娘稍等片刻，”侍卫也不好怠慢，且不说李歆若是南唐公主北齐皇后，以李歆若的身手想要离开他们数十人根本不是对手，所以还是尽量好好伺候。

　　“吱”宫门被打开，候在庭院中的李歆若回眸，淡然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拓跋玉。”

　　“姐姐好像有些失望啊，”拓跋玉在宫人的掺扶之下，仪态万千，缓缓走近：“妹妹听闻南帝驾崩，前来宽慰姐姐。”

　　“谢谢，”李歆若并未将心思放在拓跋玉身上，只当她是前来落井下石，自己倒也不在意。

　　“姐姐可要注意身体才是，”没想到拓跋玉竟伸手牵住李歆若的右手，李歆若一阵恶寒，正欲推开，却不曾想拓跋玉竟顺势倒在地上。

　　“啊，我的孩子？”拓跋玉捂住肚子，厉声疾呼：“李歆若你这个贱人，竟敢伤害本宫腹中的龙嗣？”

　　拓跋玉的贴身侍女思琪也在一旁声泪俱下：“娘娘即使不喜欢贵妃，也不能如此狠心对待贵妃腹中的孩子，毕竟是陛下的骨肉啊。”

　　“孩子？”拓跋玉什么时候怀孕的？

　　李歆若略带迟疑的目光扫过身后的侍从，众人皆低头不语，看来只有自己不知道罢了。

　　“你先起来，”李歆若上前一步，准备扶起地上的拓跋玉，却不曾想拓跋玉死死的缩进思琪的身后：“姐姐，求你放过玉儿，玉儿知道错了。”

　　“李歆若，”祈颜泽的声音在李歆若身后适时响起，李歆若瞬间恍然大悟。

　　“扶娘娘回宫休息，”祈颜泽厉声吩咐思琪，深邃的眸看向站在一旁一袭素白衣衫，未曾开口的李歆若：“从今日起，任何人不得进入双伊宫。”

　　“公主，你快向陛下解释啊？”莺歌见李歆若迟迟未语，有些急了。

　　“拓跋玉未免太小看祈颜泽了，”李歆若转身走进双伊殿，这般拙劣的手段祈颜泽岂能被糊弄？

　　刚才厉声呵斥，不过是想给大家一个台阶下罢了。

　　“那现在怎么办？”莺歌一脸焦虑，即使陛下明白可是他依旧不曾下旨取消公主的禁足。

　　“车到山前必有路，”李歆若的嘴角洋溢着满满的自信，自己若想走，除非祈颜泽亲自动手，否则没人留得住自己。

　　午夜子时，夜色如墨，静谧如水，依稀听得见几声蝉鸣。

　　轻装上阵的李歆若蹑手蹑脚离开内殿，缓缓的合上内殿殿门，转身的一瞬却看到了院中那一抹刺眼的明黄色。

　　李歆若并未理会，纵身跃起，祈颜泽挡在李歆若身前，坚定无比：“你不能走。”

　　“我非走不可，”话语间李歆若已经出手，一掌击向祈颜泽。

　　“什么人？”宫外的守卫听到了殿内的动静，纷纷涌进来却看了祈颜泽与李歆若四目相对，僵持不下。

　　“出去，”祈颜泽厉声斥道，侍卫却不知该不该走。

　　“给朕滚出去，”天子一怒，众人如何承受得了，领命离开。

　　“歆若，”祈颜泽转而看向李歆若，言语间很是挣扎：“朕有苦衷。”

　　“无论是什么理由，我都要走，”李歆若再次出手，祈颜泽且战且退，宫人侍从无人敢拦，也无人能拦。

　　“皇嫂，”正在双方再次僵持之际，祈颜颖突然出现，李歆若循声望去，不想祈颜泽趁着这个空档，手中亮光一闪，狠心用剑鞘击向李歆若的左腿。

　　“扶娘娘回宫休息，”祈颜泽稳稳的将李歆若接住，落地的一瞬扬声吩咐。

　　“祈颜泽，不要让我恨你，”李歆若怒视着祈颜泽，一把将其推开，怒火中烧。

　　除非他杀了自己，否则等腿伤一好，自己拼死也要返回南唐。

　　祈颜泽稍稍怔了下，自己多么希望李歆若对自己是有一丝情愫的，即使没有爱，只有恨也是好的。

　　“也好，”祈颜泽淡淡的吐出两个字，示意一旁的欲言又止的祈颜颖一起离开。

　　“娘娘左腿骨裂，定要好好休养才是，”太医目光看向别处，谨言慎行。

　　“有劳太医，这边请。”莺歌见李歆若迟迟不语，急忙出声打发了太医。

　　“公主，喝药了，”莺歌陪同太医前去抓了药，亲自煎好，返回内殿时却见李歆若连姿势都不曾换过。

　　直直的看向窗外，瞳目流离，浅转旖旎，消瘦的背影让人不忍泪下。

　　“哦，”李歆若回眸，端坐玉碗，也不曾浅尝试温，一饮而尽。

　　“公主，”莺歌实在不忍，劝慰道：“你想哭的话就哭吧。”

　　这样的李歆若，淡然疏离，无动于衷，却让觉得像迷失方向的稚子，美得容易幻灭。

　　“莺歌，”李歆若翩然回眸，嘴角竟洋溢着淡淡的笑意：“我很奇怪，祈颜泽为什么不许我回南唐？”

　　“奴婢不知，”莺歌的语速快的让人生疑：“陛下自然有他的苦衷。”

　　“那你呢？”李歆若的音量突然提高，言辞犀利：“你又有什么苦衷欺我骗我？”

　　“公主……”莺歌慌乱之余，竟将手中的玉碗打碎在地上，自己跟随公主几近两年，公主何曾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说或者不说，本宫只给你一次机会，”音量不高，却气势逼人。

　　“奴婢……”莺歌为李歆若的霸气所摄，哆哆嗦嗦，正欲开口……

　　“是朕不许她说的，”祈颜泽，李歆若看向那傲立在内殿中的一抹明黄色，负气不肯去看。

　　“歆若，”祈颜泽上前，吩咐莺歌离开，剑眉微皱，言语迟疑：“朕自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李歆若轻笑出声，略带不屑：“歆若谢陛下隆恩。”

　　“你好好休息，”话不投机，祈颜泽也不好再留，起身走向外殿。

　　“臣妾恭送陛下，”李歆若竟忍痛起身，向着祈颜泽跪地行礼：“预祝陛下早日喜获麟儿。”

　　“你……”祈颜泽双拳紧握，周身散发出阵阵戾气，却并未回身，大步流星的离开。

　　“公主，”莺歌许久不敢进殿，终于战战兢兢的踏进内殿，却不曾想李歆若来头都不曾回，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出去。”

　　一连几日，李歆若午时之后，都会将侍女遣退，两个时辰之后又会吩咐准备沐浴。

　　而且李歆若话语越来越少，经常几个时辰不发一言，目光静如沉寂千年的寒潭，让人不寒而栗。

　　转眼已经到了七月末，是夜月如钩，冷冷清辉，清清素壁，李歆若一人独坐窗前，手中却是一支碧色玉箫——锁破销魂。

　　忽如丝幕重重，忽如西风残照，箫音无迹可寻，却让人无所适从。

　　一连三日，午夜子时，这般萧萧曲转的箫声都会从双伊宫潺潺流出，而第三日子夜箫声毕，三个行迹难辨的黑衣人齐齐闪身进了双伊宫。

　　“落日”

　　“月影”

　　“残星”

　　“参见主上。”

　　“起身，南唐现况如何？”李歆若转身眉目淡然疏离，却凌傲凛然，不同于以往。

　　“南帝驾崩，倾城太子李宸若继位。”残星开口，李歆若却并未言语，示意接着说下去。

　　“新帝第一诏，诛灭林氏满门……”月影略有迟疑，却见李歆若依然不为所动。

　　“令宸妃林氏为帝殉葬。”落日说出最后一句，殿内气氛一触即发，三人低头等候听令。

　　“我不信……”李歆若终于开口，言语淡淡，话语间略带笑意，眸底却闪过一丝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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