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新的一年就这样在泪与笑、悲与欢中荏苒而过。转眼,阳春三月正翩然到来。
施榕恢复的很好,除了满头的白发无从改变,他已然忆起了全部往事,精神状态也不错。御医最后一次来给他看诊时,直叹不可思议,说能康复至此简直就是世间奇迹。事情传开后,皇帝下来不少赏赐以示恩宠,道贺之人也是络绎不绝,唯丞相府的人被他拒之门外,包括大夫人。那御医也因此受惠,被誉为“神医”,没多久就升任为太医院医政,荣坐一把手位置。
再说北宫焰,当日我历劫初归,他收到顾新飞鸽传送的平安信后还是不放心,回复说一定要和我见上一面;我不允,连修两封书信让他回去,并以即便回来我也不与见面相威胁;他无奈,只好调马回头。在那其间,顾新和墨雨请了两天假,没说办什么事,回来时,一向行走无声的俩人皆步伐沉重起来。我奇怪,施苍解释说是因为他二人身有重伤的缘故。我恍然,是了,顾新曾替北宫焰说过一句话:“……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昨日收到北宫焰的第十五封信,说再过半个月便能回来,让我安心等着他。至于画和有缘人的问题,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无论我怎么旁敲侧击,他就是不提只言片语。
“舒儿,你在想什么呢?”施榕斜躺在床上,披散着银发,高跷二郎腿,以一副美绝天下却又慵懒痞气的姿态看着我。
我瞥他一眼,继续给北宫焰回信,口中淡淡的问:“四哥,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走?”这小子“同居”上瘾,虽然御医再三保证他已经完全无碍,但他就是不肯搬走,每天不是头疼,就是心口疼,总之找各种理由拖之。
果然,施榕变色,刚才还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立刻拧成了苦瓜脸:“舒儿,哥哥有些头晕,能不能缓几日再搬?”
“晕,我让你晕,快给我起来。”我放下笔,冲到床边往他脑门上一记狠拍,指着洒了一地的阳光,大声斥道:“看看,看看,已近正午了,你衣不穿,发不束,哪还有一点朝廷命官的样子,简直就是……”
“简直就是‘家庭妇男’是不是?”施榕坐起身,熟练接道,又拉我入怀,好笑的问:“舒儿,你每日都斥哥哥是家庭妇男,且说说看,这四字解为何意?”
何意?
就是和‘家庭妇女’一个意思。
当然,我不会解释给他听。
我瞪眼,抬手就是一下,咬牙道:“你少给我转移话题,快说,何时搬走?”
施榕装痛,嘴里嘟囔道:“我还是疯了算了……”
我又一拳头下去,“让你浑说……”
施榕握住,笑嘻嘻的讨好道:“舒儿,哥哥已经习惯每日睁开眼便能看见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我抽开,正容道:“四哥,别闹了,皇上昨日传你进宫,你推说身体不适,适才你睡觉的时候,二哥来过了,说让你准备准备,明日必须进宫面圣。”
施榕一听,表情立刻颓然下来,不情不愿的说:“知道了。”
翌日,施榕前脚刚进宫,我就迎来了一对母子——大夫人和施鉴。其实昨天晚上墨雨就告诉我今天会有‘客人’要来,还问我要不要拦住?我问他打算怎么拦?墨雨说不用他和顾新出面,施苍的人自会解决。我想了想,说不用,让他们进来。
看来情报很准确!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便没有再装母女和谐的必要。厅堂内,我以佐领府女主人的架势端坐上位,左右两侧,顾新和墨雨持剑肃立。大夫人本欲坐我右侧,但被顾新淡淡的逼回堂下。要不怎么说这个女人厉害呢,若是换做旁人受到这份羞辱,必定会勃然大怒,她却只变了变脸色,便拉着儿子坦然坐在我之下。
他们不开口,我也不说话。不一会,敏儿进来上茶,只端了一杯,自然是奉给我喝的。这是我预先吩咐过的,目的就是“晾干”他们。举杯啜饮时,余光瞥去,这对母子脸上果有讶色闪过。我暗笑,心说本姑娘的茶水乃耀国皇帝御用,你们,不值得拥有!
“舒儿,你既已嫁为人妇,当搬出佐领府为宜。”良久,大夫人似乎忍不住了,她直直的看着我,语带压迫的首先说话。
我微微一笑,淡淡的问:“我若是不搬呢?”
大夫人愣了一下,想是没料到我会这么皮厚的直接拒绝。
“不搬怕是不妥,四弟不日便要娶妇,到时你不会住的舒坦,与其被新妇驱赶,不若自己知趣,先行离开。”一旁,施鉴接道。
娶妇?难道说皇帝召施榕进宫不单是为了升职的事?那怎么行,在没确定债权人之前,我怎么可能让他娶别人?再说,死小子也不可能同意。这母子二人想藉此唬人?笑话,我林暮枫岂是被吓大的?
“娶妇?”我站起身,走到大夫人面前,傲然道:“夫人,元正那日我就说过,四哥娶谁不娶谁,你说的不算,我说的才算!”
“放肆!”我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响,大夫人紧握拳头,倏地站起身,眸中火苗直冒。
施鉴也站起身,盯着我厉声警告道:“舒儿,我劝你还是收敛点好。”
我嘲讽的笑笑:“施大人,这句话应该由我对你说才对吧?”
施鉴微怔:“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冷哼一声,说道:“施大人,我有一首诗,要是你能听懂其中之意,那这个礼部侍郎你不算白做,若是听不懂,即便杀光兄弟,你也做不到那个位置。”
施鉴脸色一变。
我笑得温文尔雅,看着他道:“你听好了,诗是这样的: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自古以来,大户人家子弟为了权、利而骨肉相残的事例屡见不鲜。虽然生为现代人体尝不到那种勾心斗角的家族争夺战,但通过发达的资讯,还是不难从小说和电视中体会这份骨肉至亲之间不容你我的残酷无情。
施家虽不是皇室宗族,但贵为雍国第一权臣世家,争夺也是不可避免的。表面上他们兄爱弟恭,暗里却是波流涌动。老狐狸今年五十寿整,二十五岁才得第一子,这在古代来说,算是晚的。因此,作为嫡长子的施鉴甫一出生,双亲便对他倾注了全部的精力,期望将来他有担当承继家族荣业。
坦白说,施鉴并没有辜负双亲的期望。他有能力、有才华、有手段、也很努力,反正不管从哪方面来论,他天生就是当官的料。对此,老狐狸自是非常欣慰的,并倾尽手段助他仕途平顺。可这一切随着施苍的进宫并逐渐被皇帝赏识而悄悄发生了改变。在施鉴眼里,老二的能力和他在宫内迅速聚集的势力不容忽视,再加上老头子对他也是越来越赞赏,且言谈中常会不自觉的流露出想让位于他的意思。虽然权门大宅历来视嫡长子为第一承继人,但也不乏二子、三子承继的事例,因此,老狐狸的微妙态度让施鉴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他开始视施苍为潜在对手,并不动声色拉拢没有继承权的施桀一起在施苍的升迁道上设置障碍。据说皇帝有一次因施苍龙颜大怒,差点将他斩杀,就是施鉴背后使阴招的结果。这件事当时在贵族圈子中传得沸沸扬扬,虽然最终不了了知,但我想施苍是心知肚明的。再后来,施榕从政,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从参领到佐领直至要升职兵部,这样快的升迁速度让施鉴坐立不安,再加上施榕一直备受父母宠爱,所以除掉老四的威胁变得比阻碍老二升迁更加紧迫。
根据墨雨搜集的情报分析,老狐狸想杀我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只是因为梅若寒。他爱这个有过两次婚姻的女人,爱的很深很深,也正是因为这份沉重的爱让他心里无论怎样都容不下我这个“野种”的存在。我来之前,施舒的饭菜里一直下有慢性毒药,但因为施苍的暗中保护,所以她的身体虽然一直病歪歪的,却一直死不了。最后,老狐狸终因耐心不再,在施舒的饭菜里加大了毒药的剂量,她这才一命呼呜。
但施鉴想置我于死地的最大目的就是因为施榕了。
丰京百姓无人不知施家四少与其三妹妹感情甚笃,特别是北宫焰劫亲之后,施榕那场宁愿自己抹脖子也要救妹妹的举动更是被坊间百姓渲染得没了边,反正说什么的都有。施家个个人精,不可能不知道施榕对我的心思以及我对施榕的重要性。
作为相府嫡长子,施鉴老早就掌握着施舒的身世秘密。我和北宫焰“成亲”后,他背着老狐狸一再向我们这对‘叛逆夫妻’示好,就是想利用宇辰家族和皇帝的亲缘关系为自己的继承之路加上几分砝码。奈何我不‘识相’,北宫焰又‘惧内’,在明了施榕的心思之后,他决定从我身上下手,以达到摧垮弟弟的目的。
不得不说,施鉴的这个算盘珠子拨拉的还是高明的。杀掉我,一来能取悦父亲,二来又间接地除掉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真正是一箭双雕的好计。且事实也如他所料,闻知我“死亡”后,施榕失了神智,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在丞相府上下为他悲痛的同时,侍郎府的密室中却在悄悄的庆祝着。我想若是我真的死了,一切都将按着施鉴的心愿顺利的向前发展。可是我回来了,自然要把这歪曲的剧情给扳过来。未来,老狐狸的相位非施榕莫属。
“你找死!”施鉴咬牙,挥掌向我袭来。
我并未闪躲,这一掌自会有人接下。作为耀国数一数二的高手,顾新的功力自非一般人可比。施鉴的武功虽然不弱,但他毕竟是文官。和御前金牌侍卫相比,他就是盘上不了台面的“农家菜”。看吧,只一掌,胜败就见分晓,顾新神色轻松如常,施鉴却踉踉跄跄的退到门边,倚着门框勉强站定。血!顺着他嘴角缓缓流下。
“真是自不量力!”顾新目露凶光,步步逼近,声音狠辣:“妄动我家夫人者,无论是谁,必死!”
“住手。”眼看顾新又要挥掌,我赶忙喝止他,这不是能要施鉴性命的地方。我转身回座,微微侧首对立在身旁的墨雨道:“替我送客。”
墨雨应是。
大夫人似乎吓呆了,见墨雨上前说“请”,她才反应过来。
“鉴儿,你没事吧?啊?”只见她快步走到施鉴面前,上下抚摸打量了一番,声音颤抖着问道
施鉴稳住身形,擦擦嘴角的血,微喘着应道:“母亲不要担心,儿子没事。”
“小贱人,你记住,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跨进施家大门一步。”大夫人蓦地转身,指着我,满面恨意。
“母亲,儿子早就说过,此生非舒儿不娶,谁都阻止不了。”这时,施榕的声音从门外清晰地传进来。
众人登时一愣。
稍顷,如谪仙般俊雅的施榕缓步入厅,他斜睨着大夫人和施鉴,嘴角扯出几分嘲讽的笑意,淡淡的说道:“母亲,大哥,若是你们再无故到佐领府滋事,休怪做儿子、做弟弟的不客气。”
“逆子!”大夫人指向施榕,气得浑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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