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慢悠悠的坐起身，不说话，只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茶盏。北宫焰会意，赶忙起身端了过来。我接过一气喝了个透心爽，顺了顺胸口，看着他轻描淡写的说：“我找你有事，所以便找了个理由使他去寻你。”
闻言，北宫焰松了一口气，责怪道：“舒儿，若要寻我，直接派人说一声便是，怎好以身子不适为由吓我？今次便罢了，以后切莫如此。”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北宫焰摊开大掌将我的手紧紧的包裹住，温言道：“舒儿无事便好……”顿了顿，他小心的看着我，嘴巴张了张，似有未尽之言。
我奇怪：“北宫，有何事不能直言？”
“舒儿，施苍他，他在外面……”北宫焰踌躇道。
施苍跟来了？
“在哪个外面？院子外面还是庄子外面？”我不悦的扬声打断他。
北宫焰指指门外，说：“就在院子外面候着。”
我瞪视他，不满道：“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任何时候你都不能代替我在他们面前答应……
“舒儿勿恼，勿恼，”北宫焰赶忙拍我手背安抚，解释说：“顾新派人禀报，说你身子不适急着见我，施苍听了便要同来，我本不想答应，可他说不管你认不认，总算兄妹一场，今次若是不知便也罢了，既然知道了就断没有不来探望的道理，所以……”
我重重的哼了几声，又狠狠的剜他几眼，嘲讽的说：“所以你就许他来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原来还是这般好相与之人？”
北宫焰有些讪讪的，好言劝道：“舒儿，人既然来了就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便是打个招呼也是好的，况且……”
我斜睨他，没好气的抢白道：“况且什么？况且他是除施榕之外相府中另一个关心我的人？”
“舒儿……”北宫焰还要劝。
我不想再听，于是躺下拉过被褥将自己严严实实的盖起来，嗡嗡说道：“不见就是不见，人是你领来的，自当由你去打发，与我何干？”
“舒儿……”北宫焰轻轻扯了几下被角。
我紧紧摁住不留缝隙。
室内一时陷入沉默！
隔了会，只听北宫焰长叹一声：“罢了！舒儿且稍等片刻，我去去便回。”
随着“吱呀”一声响，浅浅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我探出头深深的叹了口气，只觉心中堵得厉害。这些日子和北宫焰闲言信扯，只要话题触到施苍总是免不了一番争执。虽然争论的最终结果都是他先闭嘴不言，可对我来说这心里并不全然无动于衷。
北宫焰总说施苍是关心我的，所以劝我面对他时态度要理智温和些。我听后虽表现出不悦，且每每竖起指头一一举例反驳他的错误，并讽刺说他才是那个看不清问题的人，但实际上我对北宫焰口中的‘真正施苍’抱有很强烈的好奇心。也曾不动声色的向北宫焰旁敲侧击过有关施苍的过往，可狡猾的他却点到即止，从来不肯深层次的透露出一句。
“舒儿……”想的正入神，北宫焰推门进来。
我惊讶的看着他：“这么快？施苍回去了？”
北宫焰摇摇头，走至床边又劝道：“舒儿，还是起来见见他吧。”
“怎么？轰都轰不走吗？”我语气不善。
北宫焰道：“施苍说今日你若不与相见，明日他还会来访。”
我蹙眉：“明日还要来？”
“嗯！”北宫焰点头，缓缓转述道：“他说早就听闻平庄的景致美若东华紫府，今日一见果无半句虚言；又说四殿下亦是久慕在心，之前因我行踪不定，故而不曾到此拜访，如今我夫妇二人暂居在此，公子身份贵重，夫人清华无双，若殿下闻知，断没有不来结识的道理。”
好一个施苍，竟然拿四皇子的名头来压我！
想了想，我问：“北宫，那四殿下可知你的双重身份？”
北宫焰说：“虽未点破，但他定是明了的。”
“何以见得？”
北宫焰坐在床沿，耐心的分析道：“建安帝膝下虽有六子，却唯有四子明浩具备龙腾之志，尽管眼下太子人选未定，储位空虚，但种种迹象表明，明浩必是雍国储君人选。虽说我以画寻人之事是两国至密，所知之人甚少，可事关江山社稷、百姓福祉，因而从一开始皇帝便对他无有隐瞒。”
“如此，”我点点头，又问：“你哪个身份与他相交好些？”
“我与明浩同年岁龄，皆为双十，他是太君最为喜爱的侄孙，幼年之时也曾去过宇辰府，那时与我亦是相处甚欢，束发成童之后便未再见。彼时，因要接触政务，所以太君便对外宣称宇辰枫违反族规将会被无限期禁闭以示惩处，然后我便恢复身份协助父皇处理国事。”
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等过往。
“一年前，因《平湖秋月》图分身，建安帝紧急密信我朝，于是两朝国师观星象寻找御定之人，确定是我之后，明浩随即被派至耀国，明里是代表他父皇探望‘卧病在塌’的姑祖母，实际是共商寻人大计……”
“这么说那次出使明浩并未见到被‘关了禁闭’的儿时好友宇辰枫？”我接口问。
“是这样。”北宫焰颔首，说：“我以太子身份来到雍国之后，建安帝便命他全力配合我寻画寻人，二人在频繁共处中到也发现不少兴趣相同之处，所以就交情来论，北宫焰的身份要好些。”
我淡淡的笑，两个胸怀鹏远之志皇子的交情？诚意会有几分？有蝉翼那么厚吗？
我又问：“那劫亲之后呢？你不是说皇帝曾因此照会过你吗？明浩不知道吗？”
“我自然不会以宇辰枫的身份进宫，再说……”北宫焰顿了顿，有些意味深长的说：“舒儿，明浩……并未被正式册立为储。”
我点点头，其实北宫焰的意思不难理解，明浩再怎么被皇帝器重，但只要储君身份一日未定，便意味着仍有变数，那他就是个普通皇子。帝皇之家的父子不比普通百姓，他们之间所谓的亲情还隔着万里山河。君臣父子，首先是君臣，其次才会是父子。漫说皇帝不可能事事知会明浩，反过来讲就算明浩事事心如明镜，时机不到他也会闭眼糊涂到底。
北宫焰继续道：“当日我以宇辰枫的身份去相府劫亲之后，雍国朝野俱惊，丞相为拉拢魏侍郎，曾给皇帝上书，请求将我逐出国境。”
我讶然：“竟有这事？”
北宫焰点点头。
“那然后呢？”我问。
“你父亲是一国之相，他的奏请自然不可轻觑，再加上我二人之举从身份上来说确实有悖体统，所以皇帝既不能驳了他的折子，又不能真的将我逐出国境……”
“所以他便由着丞相和魏侍郎联手捉拿‘盗宝贼’？”我顺着往下猜。
“不错，”北宫焰说：“如此折腾了近一个月，皇帝见他们依然没有收手的打算，为免事情闹大，于是他授意明浩暗示施苍，耀国的宇辰家族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我双臂环抱，轻蔑的说：“所以施苍根本就不是因为关心妹妹才劝说丞相撤消通缉的。”
北宫焰失笑：“舒儿的意思是怪我偏袒施苍？”
我轻哼一声，不语。
“可后来丞相会允你重归家门却是因施苍力劝……”
“重归家门？”我嗤笑着打断他，鄙夷道：“从踏出相府的那一刻起，我就从未想过回头，施苍这么做完全是他个人一厢情愿，而且……我不相信他没有目的。”
闻言，北宫焰神色变了变。
看来真被我猜中了，在施苍的问题上，他果然有事隐瞒。
默了默，北宫焰再劝：“舒儿，不管怎么说你还是见见施苍为好。”
我看着他，嘲讽说：“你是怕施苍把明浩领来？”
“舒儿认为我会怕吗？”北宫焰回视我，一脸玩味之色。
我的居所‘宸舒苑’是平庄第一大院落，比北宫焰居住的‘文照阁’还要多上两个小院。此院原名‘福寿堂’，本是慈庆太君下榻之所。在我搬进来之前，北宫焰命人依据我的品味和喜好做了大部分改造，并亲提了牌匾。
当日我问他为何取这个名字？有什么出处吗？北宫焰只简单的说了一句话，以耀国来讲‘宸’字为女性尊贵之号。
“……夫人，‘宸’是我朝至尊之字……”私下里问顾新，他这样解释说。
于是我去找北宫焰，要求他换下牌匾。北宫焰问为什么？我说不喜欢这个名字。北宫焰又问那舒儿喜欢什么？我故做沉思状，不若改成‘清舒苑’如何？不想北宫焰因此盯视了我好半晌，末了，他意味深长的说‘清舒’二字已不再配我，贵重之人当取贵重之字……
“舒儿，施苍在西梅厅。”跟在后面的北宫焰蓦地在耳边出声。
“嗯？”我顿住，有些不明其意的看着他。
北宫焰摇摇头，似感无奈，他抬手指了指方向，我这才发现自己正朝相反的东竹厅走去。
我讪讪的笑笑，随即调整步伐。
为了拖延时间，我以赏景为名拉着北宫焰亭阁相转，一路走走停停，罕见的对平时不太热心的亭台长廊指指点点，并煞有其事的从美学角度分析每座建筑的特点和不足。
抬手指指隐在黑天幕下的八角亭，我拽着他边走边说：“北宫，碧峰亭位置高，咱们先去那儿观会景再去。”
北宫焰拉住我停下，叹息道：“舒儿，日色已然暗下如何观景？你若真有雅兴，咱们明日再去赏评亦不迟。”
我难得的柔声细语：“只上去稍坐片刻。”
北宫焰失笑：“舒儿，别费心思了，你便是坐到天亮，施苍也不会走的。”
我懊丧的叹口气。
北宫焰看着我，狡邪的问：“难道舒儿想留他备膳食招待？”
管饭？哪有这等好事？
我挥挥手：“那快走吧。”说着，又瞪了他一眼：“时间都被你耽误掉了。”
北宫焰愣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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