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我望着施榕,思绪翻腾,明浩的话紧紧的在耳边萦绕不止。低头看看手上的指戒,只觉心咚咚跳的厉害,无法平抑。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罪犯等着接受黎明前的判决一样,越接近结果,越是烦躁不安。
北宫焰的右手没有胎记,本来我已遗憾的将他排除在“嫌疑人”之外。被救之后,因为女子的话,我又重新将他纳入“观察员”范围,先前之所以违背施榕的意愿答应随他同去耀国,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我考虑此去山高水远,路上必会发生一些无法预料的“不平事”,有危险才会有采血的机会。
如今看来,耀国定然是不能去了!北宫焰重要,可施榕在我心里的份量更不轻。最主要的是他现在的手伤,区区几日,断指处的伤口不可能愈合,这将非常有利于我采撷血样,所以我不能放弃这样一个机会。结果若是,不用说,各自欢天喜地;若不是,那我也好心无旁骛的“盯着”北宫焰……
忽而,手心有些痛。
回神,北宫焰正看着我。
我疑惑。
他不动声色的瞥瞥明浩的位置。
我了然,遂聚意敛神。
一番寒暄过后,北宫焰请诸人入厅堂就坐。明浩摇头,说平庄之美早有耳闻,主人之名更是如雷,所以他提议不若沿着湖边随意走走,一来赏景,二来嘛……他顿了顿,我以为他会提什么特殊要求,不想竟蹦出一个差点让我跌倒的理由:晒晒太阳。
我忍不住腹诽,难道太阳没从你家门口过?大老远跑这来熬磨人。
一行人走走停停,不时指指点点。宽大的衣袖下,北宫焰紧紧拉着我的手,平静自若的给明浩介绍庄子里比较有代表性的景致。二人目光偶有交接,明浩面色虽然平和无异,眸中却若有所思。
施苍肃颜无波,一直没开口。几次瞥瞥,他都在认真的听着北宫焰讲解,偶尔还配合的点点头,让人觉得琢磨不透。施榕也不说话,只默默的走在后边,我虽没有转头看他,但能感觉到有双眼睛始终在盯着自己和北宫焰相握的手。
我怅然,北宫焰说的没错,不管事实如何,至少在外人面前,我是他的“妻子”,施榕再是不甘,此等场合,他也只能是哥哥。
“我是青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流云借乐章……公子以为这半阙词如何?”走着走着,明浩突然顿住,看着北宫焰问道。
心下顿时一紧,转看施榕,死小子果然有些愣怔。见我瞅他,遂心虚的移开视线。
“好词!”北宫焰微微颔首,淡淡回应。
明浩嘴角微勾,笑了笑,片刻,他转向我问:“夫人以为呢?”
“确是好词。”我也随声附和。
“哦?”明浩看着我,笑得意味深长:“那夫人可知是何人所作?”
知道,北宋的朱敦儒。
但我不告诉你。
“妾妇不知。”我微微摇头,说道:“还请殿下赐教。”
“当真不知?”明浩笑意盈面。
“然。”我颔首。
闻言,明浩摇摇头,叹口气,看向北宫焰,一副可惜的样子:“此词只有半阙,本殿无意得之后,曾在京中遍请士子接续,欲使其完整存世,奈何竟没有一人能达到其原本的意境,想来,心下颇为遗憾呐。”说着,又意味深长的瞥瞥我。
“公子,夫人才名冠盖天下,不知本殿可否有幸请得夫人为该词接续?”见我“不识相”,明浩干脆直接向北宫焰提出要求。
“这个……”北宫焰一副为难的表情。
我微微一笑,看着明浩,接口道:“殿下,以妾妇拙见,接续实不必为。”
明浩眼睛一亮:“本殿愿听夫人高见。”
我说:“以妾妇看来,凡事皆有定数,词不完整,道理亦是如此。既然世间鲜有圆满之事,殿下又何必强求呢?虽说心里会有遗憾,但反过来想,残缺未必不是另一种完美。”
就像《平湖秋月》图!
明浩颔首,不语,神情若有所思。
须臾,他道:“夫人所言确有深意,本殿受教了。”
我略略欠身:“妾妇不敢当。”
一番别有意味的试探过后,明浩首先迈步,其他人随着行走。冬日虽然荒凉萧瑟,平庄却有不少美景可赏。明浩很健谈,说话最多;北宫焰始终淡淡的,除了介绍景致,很少听到他主动扯闲题;施苍和施榕几乎不开口;自然,我也不会多一句嘴。
“公子,本殿听说前几日夫人为歹人所掠,生死曾悬于一线,不知现下康复如何?”中间稍作歇息时,明浩问道。
北宫焰看了看我,对他说:“内子虽还体虚,却已无恙,谢殿下挂怀。”
明浩又问:“可知是何人所为?”
北宫焰摇头:“尚未查实。”
明浩颔首,转向施榕说道:“施佐领,看来这京中治安还需戍军帮着府衙费费心思。”
施榕恭声应是。
“本殿常听父皇提起佐领,每每不乏赞誉之词,说来也是丞相大人教子有方,诸位公子不仅俊材无二,且皆为朝廷职守要位,端的是虎父子强。”明浩一脸欣慰的样子,赞道。
闻言,施苍施榕齐齐施礼,谦恭致谢。
“夫人。”片刻,明浩又道。
我起身,欠了欠,等着他说下文。
“相府三位千金亦是才名远播,大小姐施媛善筝弦、二小姐施瑾好诗词、至于三小姐施舒嘛……”明浩顿了顿,笑问:“夫人,你对自己有何评价?”
“评价?”我淡淡一笑,瞥瞥北宫焰,回道:“无甚评价,夫君的拙妇而已。”
话音散去,众人一愣。
“拙妇?”明浩回神,笑道:“夫人实在是过谦了,你若是拙妇,这天下女子还有谁敢自称才名?”
我微笑不语。
身旁诸人却是面色各异,北宫焰淡然的表情难掩悦色,他接着明浩的话客气一番之后,转眼直直盯着我看,毫不顾忌。我脸有些热,缓缓将视线移开,和施榕目光相遇时,他面色沉沉;施苍也在看我,平和中眸色微有波澜。我不禁有些懊悔,适才的话虽然只是应场,可到底伤了施榕。他向来对冠在我身上的已婚名词敏感,平时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我从未当着他的面‘承认’过北宫焰,不想……唉……
“公子,那处景致看着不错,不若上去坐坐如何?”明浩指指醉心亭的方向,提议道。
“殿下请!”北宫焰起身。
明浩也不客气,点头迈步先行。
北宫焰随后,本来他要拉我的手一同并行,被我不动声色的躲开。
“舒儿。”北宫焰拉住我,眸色微有不悦。
我垂首不语。
手被他的大掌紧紧裹住,丝毫挣不得,我偷偷瞥了瞥施榕,果见他目光凌厉。算了,我抬头,深吸一口气,与其左右为难,不如大大方方。反正明浩在场,自己没得选择,不管是真是假,都只能配合北宫焰。
“舒儿?”
“嗯?”
北宫焰看了看前方那抹锦衣华影,低低说道“明浩今日来此定有它意,稍时不可走神。”
我点点头。
拾阶而上,步入醉心亭中!
我本想坐在施榕旁边,可经过他身边时,北宫焰还是不松手。偷眼瞅瞅明浩,他正看着我们,唇角噙着几分笑意,,一脸的玩味之色。想想刚才北宫焰的提醒,暗忖还是小心些好,当下规规矩矩的随着北宫焰落座。
一时无人说话。
片刻,但见明浩瞥了瞥施苍。
“公子,在下听说平庄的听风堂极具雅味,现下想与舍弟同往一观,不知方便与否?”施苍会意,起身向前踱了一步,问北宫焰。
“督管客气,,”北宫焰微笑说道:“听风堂乃舒儿亲手布置,想来不会让二位失望。”说着,他稍稍敛笑,凭空喊道:“顾新。”
“是,主人。”立时,大管家现身,身形快过我眨眼。
北宫焰淡淡的吩咐:“伺候两位舅爷去听风堂。”
顾新恭声应是,随即迈步前头引路,施苍先行一步,施榕看了看我,也随后跟上。
望着哥俩渐去渐远的背影,我转眼看向明浩,他也在注目着施家兄弟的背影,神情莫辩。侧首再观北宫焰,暗讶,不知何时他指间竟多了一个精致的绿瓷鼻烟壶,此刻正兴趣很浓的把玩着。须臾,明浩转身走到北宫焰对面坐下,盯着鼻烟壶看了一会,问道:“宇辰,这个东西你还留着?”
北宫焰略略点头:“留着。”
明浩脸上笑意渐开:“宇辰,咱们有多少年没有见面了?”
北宫焰道:“已有十余载。”
明浩颔首,感慨道:“是十三载,你我整整十三载不曾见面了。”
“殿下好记性。”北宫焰说。
“殿下?”明浩轻轻哼笑一声,问:“宇辰,还记得儿时的情景吗?”顿了顿,不待北宫焰回应,他继续道:“彼时,太君常说我们像一对亲兄弟,以名相唤,日同食,夜同寝,共习字,同玩耍,如今想来还如昨日般。”
北宫焰附声:“是啊,往日虽逝,却依旧让人难忘。”
明浩不语,气氛一时陷入沉默。
“枫?”不一会,明浩轻唤。
“嗯。”北宫焰抬眼,回:“浩。”
四目相视,二人同笑,看着,颇有默契。
“枫,”明浩瞥瞥我,对北宫焰笑道:“儿时你就处处占据上风,不管玩什么都是赢多输少,本次你来雍国赏游,不跟老友打声招呼也就罢了,却连娶妇这样的大事也不事先通知一声,若不是劫亲风波闹得沸沸扬扬,只怕现下我还蒙在鼓里,枫,你莫不是怕我贪杯,吃光你私藏的美酒?”
我一讶,酒?
“酒?”北宫焰微笑,一语带过:“我早就戒了。”
怪不得从未见他喝过。
明浩怀疑:“你从三岁起便好吃酒,如何说戒便戒了?”
我诧异,三岁就开始喝酒,啥概念?
“内子不喜酒味。”北宫焰淡淡的解释。
我微怔,嗯?
明浩显然也对这个答案意外:“竟……只如此?”
北宫焰颔首:“如此已足够。”
“哈哈哈……”明浩放声大笑:“京中早有传闻,说大名鼎鼎的宇辰少主颇为惧内,我本不信,如今看来,确无虚言呐。”说着,他看向我,问道:“夫人,你可知酒对枫的重要性?”
我摇摇头,有些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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