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人经过协商决定,通知曹忠的家属将曹忠的尸首缓两天再下葬,至于疑犯孙长新先行收押。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简文芊抬头看着天空之上孤零零挂着的太阳,如丝般细的云,虽是响午,春日的太阳耀眼却不灼热。温暖得恰到好处。
“文芊,我们该回衙门复命了。”张袖三两下解开绑在木桩上的绳子,意欲牵骡子似的将捆绑着的孙长新带回衙门收押。自从大赦之后,衙门的牢房一直很空荡,缺少人气。这回,总算逮住一个了!
曹忠夫郎在门前正替卧床的爹爹熬药,这药还是简文芊验尸的时候,容熙替他开的方子,他亲自去白鹿书院拿来的。见简文芊一伙人要走,曹忠夫郎便将炉子的火闭小了些,局促不安的走上前道:“真是对不住,爹爹身子抱恙,妻主又尸骨未寒。招待不周之处,还请简刑席多多海涵。”他们这种穷苦的小老百姓,一生也难得和衙门的人有点联系。纵然有联系,往往还是出了大事情。鉴于官府的威严,他们一般是不愿意主动去找官府的。因为谁也不知道找到的官府会不会是另一头饿狼!
但是,很显然。曹忠夫郎对简文芊一伙人的印象很好。所以才能够大胆的上前说上几句。
“还请节哀!放心吧,你家妻主的事,张大人一定会为你做主!”简文芊挥手欲走,一旁的容熙为难的看看文芊,又看看一旁等待看病的老百姓。
是的,在这里,最受欢迎的反而是容熙。
简文芊见容熙一脸为难的模样,当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走吧?这些没钱看病的老百姓怎么办?留吧?张袖和王仵作等着她一道回衙门复命呢!
看出简文芊的顾虑,张袖咧嘴笑了笑,出声解围道:“我先将孙长新送到衙门收押。至于验尸状的事情,王仵作是老经验了,完全可以负责。你不必一时急着赶回衙门复命。况且,曹忠的徒弟还没找到,你在这里先等等吧!这一带位置较偏,大多住着穷人,一般看不起病。难得今天容熙在,权且当做善事了。”
简文芊自然知道张袖是在为她找借口,毕竟区区清源县内又岂有张袖找不到的人?张袖虽然不是正式的捕快,但是流程方面,她应该比自己知道的要多。想到这里,简文芊也就顺了张袖的话。
原本在简文芊开始忙碌的时候,容熙不仅给曹忠爹爹看病,又开了方子让其去白鹿书院免费拿药。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了出去,附近看不起大夫的人家,闻风赶来在容熙身边排起了长队。容熙见简文芊一时半会也走不了,所以也没推辞。偶尔抓着看病的小小的空闲瞄一眼忙碌的简文芊,眯起的双眼写着满足的快乐。
除去看病人多的因素外,容熙对待大夫一职的态度较为严谨,再三望闻问切,询问验证之后才会提笔开方子,让病人的亲属去白鹿书院拿药。所以,以至于简文芊那边早已忙完,这边却还拖着不少人。
送走王仵作和张袖,简文芊安静的坐在容熙身后,懒懒的晒着太阳。漫不经心的扫过容熙的侧面,容熙一个个开方子,脸上的笑容泛着疲惫,态度却始终如一,丝毫不怠。简文芊这才发现,好像她从来都不曾看到过容熙还有这样专注的一面。
曹忠家门口炉子上的药散发着苦涩的味儿,霸道的充斥着门前小小的一片天。
简文芊不住安抚着抗议喊饿的胃,抬眼间,只见一个年轻的女子,穿着短打粗布灰衣,背着工具箱朝曹忠家门口走来,冷眼扫过简文芊一干人等,笔直在曹忠停尸房前停下。将背上的工具轻轻放下,进去一会才出来。出来之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递给在屋外熬药的曹忠夫郎:“师父,我今天上工赚了点钱。您别急,师傅的棺材钱,我马上就能赚够了。”
曹忠夫郎却并不去接这钱,反而叮嘱年轻女子道:“牛洋,你师傅棺材的钱我会想办法,我这里还有年轻时的嫁妆可以当。况且,爹爹的病方才也请了容熙大夫看过,药也有了着落。这些钱你要好好存着,将来成家可是需要一大笔银子的。”由于曹忠夫郎并没有留下一女半男的,所以平时曹忠对待牛洋这个徒弟是相当的好。甚至可以说,曹忠完全将牛洋当初了女儿般对待。一向顺从妻主的曹忠夫郎对牛洋自然也不差。
见师父不肯收,牛洋也倔强的不肯将手缩回来。细小的麻线上串着二十来个铜板,在牛洋粗糙的手中安分的浅眠。
简文芊忽然想起张袖提过曹忠的徒弟,再加上家里的屋顶要修,便试着开口道:“这位小师傅,我家里屋顶坏了,能请你上工去修修么?”
牛洋还没有答话,倒是一旁的曹忠夫郎开口了:“这位是衙门的简刑席,今天带了人来看你师父的案子,又派人给爹爹看病送药,是好人。”很显然,容熙的功劳被曹忠夫郎记挂到了简文芊头上。虽然曹忠夫郎没读过几本书,但是贫苦的日子还是让他练就了眼力。他几乎一眼就可以看出那个饱含诗书之气的儒雅公子,是满心爱恋着简文芊的。
简文芊闻言失笑,朴实的人,对于好坏的定义也尤为简单。好人两字,落进简文芊心里,压在心上,曹忠尸身的疑点又浮上心头。简文芊的心开始往下沉,笑容也变得勉强。
牛洋原本冷冷的眸子,在曹忠夫郎的介绍下,一瞬间变得暖起来。闻言赶紧屈身上前,朝简文芊作揖:“师傅的事,还请简刑席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这是衙门分内之事,简文芊自当竭尽全力。”简文芊起身拱手,想起这曹家简陋,曹忠死了两日也未见有棺材。便掏出一两银子递给牛洋:“我家里的屋顶要大修,这个工钱,我就先付了。等忙完案子,你再来我家上工,这样可好?”倒不是简文芊大方,不拿一两银子当钱使。只是她嫌带一串铜板太重,走起路来晃得叮当叮当直响。于是图便利就带了这么一两银子踹绣包里出门了。
曹忠夫郎见了银子,在一旁直呼,使不得。那牛洋也不推却,伸手接下银子,承诺道:“师傅的事一完,我马上就去上工。”看得出来,家里很需要这一两银子。所以才让一向洁身自好,有骨气的牛洋,这一次坏了曹忠定下的规矩。
“文芊,我们回家吧!”容熙揉揉肩,身旁看病的人也都散了。
“都看完了?”简文芊摸着发痛的胃,靠近容熙。
容熙摇摇头,旋即绽开一抹算计的笑:“没呢!我让他们以后直接来简刑席院子里找我看病。文芊,你不会介意吧?我姐姐最不喜欢病人进进出出书院了,我以后就在你那里开个医馆吧?”好个高明的先斩后奏!
张大人生辰一过,他又要回到白鹿书院。找了这个理由,以后就不怕简文芊觉得自己突兀,不懂矜持。容熙拨打着小小的算盘,溢满胸口的快乐,来自日后天天能够相见的满足感。
“好!反正白天家里都没人,你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使吧。”简文芊也没多想,只觉得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能拿来合理利用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辞别了曹忠一家子,简文芊老实的跟在容熙身后走。大概王知州早已进了城,所以早上还熙攘的街道,这会儿倒是宽敞了。即便如此,容熙依然不放心身后的简文芊,时不时的回头确认简文芊还在身后。容熙深怕一个转身,便再也寻不着文芊了。
简文芊低着头的时候,眼光也不住的乱晃,忽然瞧得熟悉的身影,心下一紧,拉住容熙就要避开。
“容熙,听七妹说你搬的简刑席家里借住了?”简文芊的步子还未迈开多远,便被闲着逛街的人叫住了。
容熙原本因简文芊握住自己的手而雀跃欢喜,却在下一秒堕入地狱。好在身边有简文芊,容熙还算镇定:“四姐,四姐夫。”
简文芊闻言抬头,看着站在白家少主身后低着头的男子,黑亮高束的头发上插着的金簪在阳光下格外显眼,那么亮堂的金色在绿色玛瑙牡丹的衬托下又正相宜,降低了那份张扬又减少了那份玛瑙所带来的沉默。这就是,那日白家少主所说的绿玛瑙牡丹金簪吧?
似乎感受到简文芊强烈的目光,那男子局促不安的略略抬头撇了一眼满脸疤痕的简文芊,一霎那的眼神触碰,惊诧定格在男子脸上,随即又赶紧垂下脸。似乎简文芊那张骇人的脸,能够引起的仅仅只是男子一秒钟的注意罢了。
见白家少主投过不满的目光,简文芊及时收回了视线。想来,这个绿玛瑙牡丹金簪的主人对白家少主颇为重要吧?也罢,只要白家少主不再做过分的事,她简文芊也乐意少生事端。
“没事就多回来吧!你四姐夫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太闷了。你若是回来了,就来陪陪他。”白家少主友善的笑了笑,与那日的跋扈相比如同两人。似乎那曾经的伤痛只是一场难堪的噩梦,并不曾存在过。
白家少主的夫郎始终没有再抬起头,直到寒暄结束,也是小心翼翼的,迟了半步跟在白家少主身后,以示妻主为尊。
简文芊见容熙脸色不好,软语劝慰道:“放心吧,必定是白远远已经和她说清楚了厉害关系。她方才主动打招呼也应该是想和好。毕竟她是有野心的人。你们姐弟在这里有一定的基础,将来她要登上家主之位,必定要借你们姐弟的势力。”白远远教出的不少学生,前景一片大好。那些已经当上官的,或者正在谋官职的,以及现在还在书院苦学的,假以时日必定是白家要倚重的力量。而这种力量,非白远远不能动也!
容熙勉强笑了笑,眼眸发红似有泪水渗出,轻声道:“我想也是。赶紧回吧,忙了一上午,我肚子也有点饿了。”
简文芊看着容熙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面纱之下那看不真切的表情,轻叹着牵起容熙的手:“我们回家,早饭的时候应该还剩下点粥。”
容熙垂头看着简文芊正牵着他的手,那些噩梦般存在的过往,那些在阴暗的记忆里发酵的过往,被简文芊的温度一点点驱逐出来。
容熙淡淡一笑,状似甜蜜。遇到,简文芊真好!他记得小时候总向往着,将来一定要嫁给一个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文武双全顶天立地的貌美妻主。那个女人一定是非常的有权势,抬手可以遮天,翻手可以布雨……在他家境没变之前,他向往着这样一个妻主。
再后来,他绝望了。然后什么也不去想,也不敢去想。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简文芊。
简文芊和小时候想象的人,差的很远很远。她并没有权势,也不富贵,更不貌美。甚至,很多人都不能够接受她那张脸。可是,她就那样不知不觉的,重新撑起他塌掉的一片天。简文芊只不过是受到张大人照顾的官府小职员,没有那样让人着迷又疯狂的本事。懒散,有时候还有点市侩。可是,那又怎样?他就是喜欢了这样一个微小而平凡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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