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黑夜渐去，天才刚露白，李佩就带着宝鹭在凝香阁外叫嚷。身后还跟着一人，看那样子似乎有些惧怕李佩。李佩见里头许久无人应声，便往沅旭房里走去。紫鹃拦下李佩，将她挡在了外面，没好气地说道：“佩福晋还请清先回去吧，主子还没起呢。”

　　李佩朝宝鹭使了个眼色，宝鹭走上前就将紫鹃推到了一边。李佩讪笑一声，挑起帘子便向内房走去。

　　沅旭许是听到了声音，匆匆扯过祫袍披在身上。李佩上前为她扣上纽襻，满面堆笑道：“妹妹起得正是时候，我担心妹妹的病情，特地给你请了大夫来。”

　　“劳烦姐姐跑一趟了，我已经好些了。”沅旭不咸不淡地推辞道。

　　李佩拿起妆台上的脂粉盒，打开盖子在沅旭脸上略扫了些，无比关切道：“妹妹脸色这么差，还是再让大夫瞧瞧吧，也好让我放心哪。”说着，李佩就拉起沅旭的手，沅旭无奈，只得先跟着她出去了。

　　沅旭走到厅内，却不想李佩带来的大夫已经背着药箱在一旁侯着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沅旭不禁哀叹一口气。

　　“福晋吉祥。”那大夫见沅旭出来了，急忙跪地请安。

　　沅旭见他有些眼熟，想起自己第一次有身孕的时候，李佩也是请他来诊的脉，右眼不由自主地跳动了几下，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沅旭肃了肃面色，对那大夫说道：“免礼吧，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开些治咳嗽的方子就好。”

　　“还是由草民替福晋诊过脉为好，这草药也是乱吃不得的。”那大夫也没起身，只是不慌不忙地说道。

　　李佩拉过沅旭的柔荑，转头向他递了个眼神，随后说道：“妹妹还是先诊脉吧，这王大夫王石是我的表亲，医术堪比宫里的太医。”

　　没等沅旭开口，王石就上前伸过两根手指搭在了沅旭的手腕上，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晚了。王石动了动眉毛，挪开手指瞥了瞥李佩，李佩忙问道：“福晋可有恙？”

　　“福晋只是受了凉，喝些姜汤去去寒就好。”王石垂首恭敬地答道。

　　沅旭听得大夫这么说，十分意外，同时庆幸王石没有断出什么来，许是尚不足一个月的身孕，所以难以诊断吧。沅旭这样想着，一旁的紫鹃也为此捏了把冷汗。

　　李佩似乎早已料到王石的回答了，平静地说道：“既然妹妹没事，我也就放心了，那就不打扰妹妹休息了。”李佩起身，扬起头对王石说道，“王大夫不急着走，正好我这两日没什么胃口，你跟我去趟齐云轩，替我把上一脉吧。”

　　沅旭浅笑着目送李佩离去，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王石背着药箱，随李佩去了齐云轩，李佩还未来得及坐下就急着问道：“脉象如何？”

　　“确实有孕。”王石答道。

　　李佩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王石和宝鹭看在眼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过佩福晋大可放心，她底子寒，这时候极不适合怀孕，再加上上次用药过猛已伤了子宫，这孩子怕是难保的。”王石又解释道。

　　李佩修长的手指扣击着桌面，怒道：“混账，若是大福晋真如你说的那样我还放什么心。”脸上却掠过一丝笑意。

　　王石自掴了一个嘴巴说道：“佩福晋说的是，是草民多嘴了。”

　　“行了，这里也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李佩憎嫌地说道。

　　王石行了礼，正欲走，李佩又制止道：“且慢！”王石躬着身子陪笑道：“佩福晋还有何吩咐？”

　　李佩媚眼一斜，朝王石慵懒地说道：“嫂嫂也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吧，妹妹给表哥道贺了。不过表哥可要看好自己的嘴那，若是表哥乱说了什么，连累了嫂嫂可怎么好。”李佩的话听起来似乎透着关心之意，其实任是谁都听得出话里含着另一层意思。

　　王石连连称是，还没来得及背稳药箱就跑出了齐云轩。宝鹭看着王石那落魄的样子觉得好笑，转而对李佩说道：“主子觉得这位王大夫可靠得住。”

　　“他有如今的风光总不能忘了我这个表妹吧，何况他王石也算老来得子了，料他也不敢拿他夫人肚子里那个开玩笑。”李佩扬起眉，得意地说道。

　　“主子现在打算如何？”宝鹭又问道。

　　“你没听王石说吗，这孩子难保。既然在她肚子里呆不久，又何必要我来操心呢。”李佩嘴角一丝冷笑，特意将“我”字加重了些。

　　黛悦居

　　“唔。”婉妍从梦中醒来，胤禛侧卧在榻上，将她揽到怀里说道：“明日是太后的千秋节，沅旭身子不便，我要你随我去可好？”

　　婉妍幸福地靠在胤禛胸口，拨弄着他的手指说道：“也好，婉儿已经有些时日没见过额娘了。”

　　胤禛以为她所说的“额娘”指的是年福晋，遂说道：“虽听说明日去的诰命夫人也有几十人，只是不知年福晋是否在其中。”

　　婉妍听到额娘可能也会去，脸上漾起笑意：“若是额娘能去自然是极好的，兴许还能见上苏嬷嬷呢。”说起苏嬷嬷，婉妍就不由的想起小盛子，抬起下巴问道，“明日禛郎可会带小盛子一同去？”

　　“我身边也就小盛子还知道些我的喜好，自然是要他伺候的，你怎关心起奴才来了。”

　　婉妍将小盛子的事对胤禛说了，胤禛听得哈哈大笑道：“小盛子还真是有福气哪，这等事还要你为他操心，明日我就准小盛子一个时辰的假。”

　　婉妍莞尔一笑，说道：“婉儿也不过是觉得小盛子孝心可嘉罢了。”

　　胤禛伸手撸过她的青丝，转了话题说道：“你这儿也不小，两个丫鬟可伺候得过来。不如我回去让小盛子再给你拨两个丫鬟过来吧。”

　　“禛郎若是愿意，不如就将上次送冰来的丫头派给我吧。”婉妍试探着说道。

　　胤禛尴尬地一笑，说道：“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那，只是芮晗年纪小了些，怕是照顾不周到。”

　　婉妍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不禁暗喜，说道：“无妨的，反正我这儿事也不多。”

　　一番洗漱之后，胤禛对婉妍说道：“我去沅旭那看看，你若是闷的话就去书房读会儿书吧。”婉妍笑着应下了。

　　胤禛一出门就对小盛子说了明日准他与苏嬷嬷相见的事，小盛子乐得合不拢嘴，不停地念着：“多谢贝勒爷，多谢婉福晋。”

　　胤禛一走，纯束就换了水进来为她洗漱，婉妍侧耳听到外边有喧闹声，心生疑惑，推窗看了看，只见纯依正窝在丫鬟堆里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

　　纯束为婉妍披上外衣，笑说道：“格格还不知道吧，大福晋有身孕了，大伙儿正跟着高兴呢。”

　　婉妍脸色稍变，问道：“是从哪听来的？”

　　“我是从宝鹭那听来的，宝鹭说是纯依告诉她的。纯依也真是的，竟然先告诉了宝鹭。”

　　婉妍略一皱眉，说道：“去叫纯依进来。”

　　纯束忽然觉得今天的主子有些反常，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出去将纯依从人堆里拉了进来。婉妍命纯束先行退下，而后责问纯依：“大福晋有孕的事可是你对外传了去的，倘若我没记错的话，之前已经嘱咐过你了。”

　　纯依心一急，憋红了脸说道：“请格格相信纯依，纯依真的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至于那宝鹭是怎么知道的，纯依也不清楚。”

　　婉妍见她并不像是在撒谎，语气软和了下来，却还是再三确认：“你当真没有传话出去？”

　　“格格请相信纯依，纯依从来未泄露过半个字。”纯依“噗通”跪下，坚定地说道。

　　婉妍看着纯依坚定的眼神，断定了不是纯依泄露出去的。心一紧，暗忖着定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了。她忙招来纯束，命他赶紧请胤禛过来。纯束尚未走出黛悦居，胤禛便又折了回来。

　　察觉到胤禛的脸色极为严肃，纯依和纯束赶紧识趣地退了出去。胤禛一丝浅笑，兀自说道：“咱们且等着看一场好戏了。”

　　“禛郎……”婉妍欲言，胤禛忽地拢上她的肩，凝声说道：“为了你和沅旭，这次我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

　　婉妍一阵迷茫，静了静后说道：“禛郎，那消息不是纯依传出去的，是宝鹭。”

　　“宝鹭！”胤禛猛地放手，喝道，“既如此，那她必是昨日就知道此事了，不然消息哪里能走得这样快。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是才刚知道的，这其中难不成有什么不妥吗？”婉妍疑虑重重，胤禛似是有什么要紧事瞒着自己，隐约觉得此事还与自己有些关联。

　　胤禛眼中略带踟蹰，轻摇了摇首说道：“以后定会同你说的，既然宝鹭将此事传了出去，哪我们何不顺水推舟，就按我前几日说的去做吧，对外只需道是纯依传出去的便可。”

　　婉妍眼中有稍许犹豫，却不敢多问，只得点头应下。

　　传言昨日胤禛同婉妍为了沅旭有孕的事闹得惊天动地，更甚的是，最后胤禛还是摔门而出的。这些日子以来，胤禛对婉妍的宠爱可谓无人能及，因着性子温静，善待下人，现下发生这样的事，无人不为此震惊。黛悦居中的人都以为婉妍会因此而失宠，纯束和纯依更是一夜难眠，两人互相商计着该如何劝说婉妍。却不料，一大早，苏培盛就早早地在黛悦居外候着了。

　　纯束原本只当是苏培盛跑错了门，听了苏培盛的传话后，纯依赶紧跑去婉妍的房里，兴奋道：“格格，小盛子来报，进宫的轿子已经停在贝勒府门口了，让格格快些准备。”

　　婉妍似乎不大相信，问道：“是真的吗，莫不是你弄错了吧？”

　　“小盛子就在外边，格格不信，纯束这就去让他进来。”纯束指着门口说道，一副要将小盛子拽进门的架势。

　　婉妍默了默，随后噗嗤一笑，将纯束拉到妆台边说道：“我又没说不信你，行了，快来帮我梳头吧。”

　　因是太后千秋，自然要讨个喜庆，但又不能夺了太后的光彩，所以婉妍特地着了一身粉霞色的宫装，艳而不俗，也不会太过招摇，裙摆上绣着各色蝴蝶，看起来娇俏灵动，美不胜收。

　　胤禛立在一匹白马左侧，还是那身深紫色的袍子，在骏马的衬托下，犹如一画中美男，如此翩翩君子，淑女求之。

　　婉妍走上前，深深地行礼。胤禛伸手免了她的礼，笑道：“昨晚睡得可好？”“托四贝勒鸿福，很好。”婉妍似乎不愿意多说话，只是淡淡地答了句。

　　胤禛神秘难测的眼神在婉妍脸上掠过，婉妍敛目不去看他，脸色愈加冷淡了些：“妾身自知才德尚浅，入宫赴宴这样的殊荣妾身担不起。”

　　胤禛并未多言，只招过小盛子，吩咐道：“把这马和轿子收了，去换辆马车来。”

　　小盛子面露难色，小声说道：“爷，这恐怕于理不合吧。”

　　“有何不合，还不赶紧下去！”胤禛极为大声地喝斥道。

　　小盛子动作利索，赶紧跑向马厩，命人套了马车过来。婉妍只作未曾听到，扭头看向一边。胤禛扳过婉妍的肩，柔声问她：“可是为昨晚上的事生气了？”

　　“婉儿哪里配生贝勒爷的气。”她扭了扭肩膀说道。

　　“昨日是我不好，不该为了沅旭对你发脾气的。”胤禛忽地手一紧，将她拥在胸前，附耳轻轻说了几句。

　　婉妍眼波流转，娇笑道：“禛郎知道就好。”继而抬起头，一双澄澈的眼睛看向胤禛，小声说道：“婉儿自然明白，婉儿不仅明白禛郎的苦心，婉儿更知道……”

　　胤禛眼眸一亮，忙拦下她的口：“时候不早了，该上车了。”

　　“禛郎可是有所顾虑？”带马车缓缓驶出备了府后，婉妍方鼓足了勇气问他。

　　胤禛面色转厉，急问到：“你听谁说的？”

　　“是婉儿猜想的，若是弄错了，还希望禛郎莫怪。”婉妍见他这等表情，遂怯怯地低了声音。

　　“你且说来听听。”胤禛见她诚惶诚恐的样子，赶紧缓和了面色。

　　婉妍谨慎道来：“婉儿曾听禛郎提及过，说是断不能令沅姐姐再失去这个孩子了，婉儿想来，从前沅姐姐必是遭歹人屡屡加害过。禛郎心里一定清楚此人是谁，只是禛郎必是要顾及旁的，所以至今都未对那人采取任何动作。而沅姐姐也未必不知，婉儿知她一则是因为心存善意，再三想要给那人思过的机会。再则必是为了怕禛郎为难，才将这些年的苦藏在心里边的。”

　　胤禛的表情瞬息万变，情知是被婉儿说中了要害，婉妍一语中的，胤禛自知隐瞒已无意义，便问道：“那你可知那人谁是？”

　　“关乎个人名节，婉儿不敢妄加猜测。”婉妍摇了摇头，未多加言语。

　　胤禛讥笑一声：“连你都洞察了那人的心思，我只觉得她真正可笑至极。”

　　婉妍歪着头，满是不解地看着胤禛，问道：“只是婉儿有两件事不明。一来，禛郎为何要从我黛悦居放出沅姐姐有身孕的消息。二来，昨日禛郎事先与我打了招呼，同我假意争吵，可今日禛郎怎又改变了主意，邀婉儿一同入宫贺寿了呢。”

　　“我还当你聪慧，原不想到了关键时刻还是这般糊涂。”胤禛嗔笑道，“府里上下都不知道沅旭有孕一事，而偏偏你黛悦居得知此事还不当心将它传了出去。你我昨晚更为了沅旭大作争吵，而倘若别人知晓我宠一个侧福晋宠到连她恶语诋毁正福晋都不过问，别人为如何想你。”

　　婉妍顺着说下去：“人家自然认为我妒忌福晋有孕，骄纵无度，仗着禛郎对我的宠爱，连大福晋都不放在眼里。”顿了顿，再往深里一想，婉妍不禁拽紧胤禛的袖子说道，“敢情禛郎是想让婉儿做那箭靶子，倘若真被那人嫁祸了，婉儿将来在大福晋面前又该如何解释呢。”

　　“不必解释，等那人露了狐狸尾巴，我定然会还你清白的。更可况沅旭冰雪聪明，定会明白我们的意图的。”

　　婉妍轻轻点了点头，忽又凝眉：“可若是未能识破那人的奸计，而我却被那人嫁祸了，那禛郎该当如何呢？”

　　“我未必没有想到这一层，不过婉儿你不必害怕，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的。”语气恳切，胤禛抚了抚她的发髻，满怀期待的眼神直直望向她。

　　闻得此话，婉妍心中暖意渐生。由此带来的恐惧感顿时烟消云散，她侧过身，将头枕在胤禛的手臂上，呢喃道：“即便要婉儿粉骨碎身也愿意，因为有禛郎这句话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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