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2)

　　耿芸彤笑着说道：“胡说，才吃了这么几口怎会饱呢，福惠是心急见着额娘吧。”耿芸彤夹了一块小排骨，放到福惠唇下，劝道，“再吃一些，来。”

　　福惠不情不愿地咬了一口，匆匆咽下后说道：“等用了晚膳，裕额娘带福惠去永寿宫好吗？”

　　“福惠，不是裕额娘不愿意带你去，只是皇阿玛有过旨意，永寿宫不是裕额娘随便可以去的。”说话间，耿芸彤将一块剔了骨的羊排塞进福惠口中，说道，“福惠一定要记住，今天裕额娘对你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告诉皇阿玛，知道吗？”

　　“是，福惠记下了。”福惠似懂非懂地应和着。

　　雨帘子密密地织了一夜，整个储秀宫仿佛被一层透明的屏障笼罩着。透过微薄的窗户纸，明显能够感觉到透骨的寒意。就在当日夜里，储秀宫里一阵骚乱，紫鹃率着几位宫女进进出出，一刻都没有停歇过。

　　沅旭守在福惠的床边，一面不停地为福惠擦汗，一面紧紧捂着福惠冰凉的手。福惠半睁着眼，有气无力道：“皇额娘，福惠想回永寿宫。”

　　“来，先喝碗姜汤发发汗，好好睡上一觉，所有的事等病好了再说。”沅旭心疼地劝道。

　　福惠喝下姜汤，又问：“皇阿玛会带福惠去永寿宫吗？”

　　“福惠怎么样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烧？”沅旭正难以应对时，胤禛大步流星地跨进来，伸手摸了摸福惠的额头，问道，“怎么烧得这么厉害，太医还没赶来吗？”

　　沅旭为福惠拉高了被子，对胤禛小声说道：“回皇上，刘太医已经为福惠诊过脉了，现在正在外边开方子。”

　　话音刚落，胤禛便迈出房门，对刘诩疾言厉色道：“必须确保小阿哥万无一失，不然整个太医院定当严惩不贷。”

　　“皇上息怒。”刘诩起身说道，“启禀皇上，小阿哥并非一般风寒，依脉象来判断，应是中毒。”

　　“中毒？”胤禛大骇，“中了什么毒？”

　　刘诩躬身道：“还望万岁爷恕罪，微臣一时间未能作出定论……”

　　“行了，朕不管什么毒，你只听着，小阿哥绝对不能有事。”胤禛肃然道，“剩下的事朕自会去查，小阿哥中毒一事暂且不可对外宣传。”

　　“是，微臣遵旨。”见胤禛再次进了房间，刘诩才坐回位子上继续拟写药方。

　　次日清晨，储秀宫内恸哭声一片。沅旭抱着福惠失声痛哭，口中喃喃：“惠儿，你怎么可以离皇额娘而去。惠儿……晖儿……惠儿……”

　　口音含糊，完全辨不清是在唤惠儿还是晖儿。胤禛静立在沅旭身旁，面上并无任何表情，眼眶内满布了血丝，胤禛仿佛一夜之间苍老。

　　“娘娘节哀。”紫鹃哽咽着将福惠身上的衣裳脱去。

　　“惠儿乖，皇额娘为你穿衣裳。”沅旭一把抽走紫鹃手中的丧服，笑着对福惠说道。随着面部的抽动，一滴滴滚烫的泪落在福惠的脸上，沅旭伸手为他擦去，“惠儿长大了，惠儿不哭，额娘也不哭。”

　　胤禛举起拳头杂向墙上，厉声道：“传刘太医！”

　　“没错，快传太医，太医来了，惠儿就会没事的。”

　　“沅旭，你醒醒吧，福惠走了，晖儿也走了。”说到最后，胤禛已是声如蚊呐。

　　“惠儿……”沅旭纹丝不动，只是不停地唤着，“惠儿……晖儿……”

　　刘诩接到口谕后，便急匆匆地向储秀宫赶去。经过御花园时，有一人挡住了他的去路。刘诩恭敬地行礼：“微臣挡了裕妃娘娘的驾，万望娘娘恕罪。”

　　“刘太医这是要上储秀宫吗？”耿芸彤悠悠地问道，佯装不知。

　　“回娘娘，正是。”

　　耿芸彤绕到他身后，说道：“你去哪里本宫不该过问，不过你记住了，皇上若是问起什么，你千万考虑仔细了再作答。想必刘太医应该还记得福宜临死前的情形吧。”

　　刘诩面色一僵，拦下耿芸彤问道：“娘娘方才说什么？”

　　“福宜，怎么刘太医忘了吗？”耿芸彤若无其事，嘴角还挂着冰冷的笑意。

　　“居然是你，原来六阿哥的死不是意外，居然是你下的毒手。”

　　刘诩眼中冒着火光，耿芸彤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喝道：“放肆，谁借你的胆子，敢对本宫不敬。”

　　“裕妃娘娘果然厉害，当年的软筋散已是人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这次愈发高明得多，真正令微臣佩服。”刘诩讽刺道。

　　耿芸彤冷笑一声，说道：“刘太医既然知道了，也就不必本宫浪费口舌了。你我现在同坐一条船上，该如何选择你应该清楚。”

　　“哼，那微臣不妨实话告诉娘娘，您算错了一步，微臣虽然怕死，但是微臣宁愿一死也不会做有愧于她的事的。”

　　“她？”

　　刘诩抱了抱拳：“娘娘好自为之，微臣这就去储秀宫复命。”说完就紧步离去。

　　“娘娘！”一位宫女在后边追喊道，“刘太医，娘娘晕过去了。”

　　刘诩并没有折回去，一直往前走去，每一步都带着深深的自责和愤恨。

　　胤禛铁着脸立在储秀宫外，储秀宫内的哭声渐熄，然而胤禛心中的悲痛并未就此停止。喉口总是混杂着若有若无的咸味，眼泪在眼眶里盘旋许久，最后每一滴都强行落回肚里。胤禛紧紧拽着拳头，微带锋利的指甲深深扣进手掌里，他企图以身上的疼痛来掩盖内心的伤痛。

　　“微臣刘诩向皇上请安。”

　　胤禛身子一动，大声喝道：“将刘太医带下去处斩！”

　　“且慢，皇上！”刘诩心一横，索性推开周身的太监，说道，“皇上，微臣有一事禀报，是关于小阿哥中毒一事。”

　　胤禛的眸子顿时一凛，说道：“带刘太医去养心殿。”

　　“你说吧，若是胆敢有半点隐瞒或是造假，朕断不轻饶！”胤禛背对着他，语气里带着强烈的警告。

　　刘诩跪着身子说道：“禀皇上，微臣不敢有任何的隐瞒，小阿哥中毒一事乃裕妃娘娘所为。”

　　“你说什么？”胤禛飞快地转过身，笃定道，“这不可能！”

　　刘诩坦然道：“微臣不敢欺瞒，更不敢捏造，的确是裕妃娘娘所为。微臣昨日特地去了御膳房，并将御膳房内所有的残羹剩菜都带去了太医院。经查得，小阿哥并非中毒，而是同食了两种本不该同食的食物。”

　　“此话怎讲？”

　　“回皇上，《食经》上有所记载，羊肉与山笋不可同食，同食必毙，而小阿哥……”

　　“岂有此理！”胤禛一挥手将桌上的砚台拂落在地，指着刘诩喝道，“你既无真凭实据，从何断定是裕妃所为！”其实胤禛对刘诩的话已有了七分相信。

　　刘诩擦了擦额头上的墨汁，说道：“回皇上，就在方才之前，微臣并无真凭实据。但是这一切是微臣从裕妃娘娘口中所得，并非为假。微臣死不足惜，只望皇上明察。”刘诩说得无比坚定，不过他将福宜一事隐瞒，也许是心生畏惧吧，毕竟对死还是有几分惧怕的。

　　胤禛沉默了好一会儿，怔怔地婆娑着拇指上的宝石戒指发愣，刘诩跪在地上，额头上残存的墨汁几经干涸，随着面部的抽动，有些许扎疼。他不敢出声，事到如今，他不得不作最坏的打算。

　　“从今日起，你不必再留在太医院了。”好半天，胤禛才开口，“如果今日之事你敢对外泄露半个字，朕即刻收回成命。”

　　“是，微臣……草民谨记。”刘诩停了停，而后鼓起勇气说道，“草民恳请皇上恩准草民为年贵妃娘娘最后再诊一次脉。”

　　胤禛目光凌厉，凝视了刘诩好一会儿才吐出一个字：“准！”

　　“草民谢皇上恩典。”

　　“恩典，哼，恩典。”胤禛犹自说着，出了养心殿门口才对刘诩说道，“命里无时莫强求，进永寿宫之前必须记住这句话，否则……”胤禛欲言又止，举步跨出了养心殿。

　　刘诩站起身动了动脚踝，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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